在这个普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的时代，能发这样的赌誓，任何人都市相信他是问心无愧的。
如果明知道自己做了某事，还发这样毒誓，只能说明此人不是没心没肺，就是一时枭雄。
吴庆喜是枭雄吗？
不是。
所以，在一时寂静无语之后，众人的议论声轰然而起。
“铁定没错了，要真偷了他家菜，能发这样誓？”
“肯定是谢家想要讹诈吴家，乘隙抨击哩！”
“我原本还想谢家不是这样人家，看来，人家都说为富不仁，果真没错……”
“他谢家以前不外是装的老实而已，见了钱，谁顾的那许多……”
……
谢青山气的黝黑脸儿都紫涨了，双腿在原地哆嗦，张口缄口说不出话来。
谢平田谢平安两人无力的朝周围人们高声辩解，跳着脚怒骂吴庆喜无耻。
谢王氏气的眼睛发红，要不是惠娘死命拉着，就要扑上去抓花那吴庆喜的脸。
里长和耆老几小我私家也面面相觑，看了看谢家人，又睃几眼旁边的皂隶，眼中溢满怀疑之色。
应一元孙和两人眼看这种情景，哪里不急？谢家又是请客又是掏钱，就是请他们来平事的，倘若因为他们一句话，反把事情弄的更糟了，他们的脸面往哪儿放？今后另有谁肯花钱请他们服务？
要知道，他们这些普通的衙役每年工食银不外十两，这么少的银子另有人钻破了头皮要做这行，自然是除了工食银外，另有外人请他们服务时的“车费”、“驴费”、“鞋袜费”和“饭费茶水钱”。而这些钱才是维持他们滋润生活的大头，而他们服务的信誉优劣关系到他们今后“生意”的来源，是以，今天岂论如何，哪怕触了众怒，也要将谢家所托之事办妥了再说。
是以，两人登时双手按向腰间，将腰刀“咔——”的抽出一截来，高声呵叱道：“都给我住口！官差办案，闲杂人等肃静！”
这冷武器发出的清脆声音天生带着森寒的冷意，可比什么都管用，周围嗡嗡的人群逐渐平静下来，都望着两个皂隶，但眼中犹有不平之色。
正当人群被应一元孙和两人呵叱而寂静的当儿，一声娇嫩却带着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吴庆喜，你敢立誓说没偷我家的菜，那你敢立誓说没扒我家菜棚子？你敢立誓说没偷我家菜棚子里的铁壶吗？”
这声音恰似黄莺出谷一般，在众人耳中回响。
众人朝声音来源看去，却是谢家那个自小养在姥家的外孙女，满共才六七岁的小女人谢萱。
只见那小女人穿着葱白斜襟松江布衫儿，嫩荷色棉布八幅湘裙儿，梳着双丫髻儿，小脸肃穆，排众而出，立在吴家和谢家对立的中央，眼睛微眯，一瞬不瞬的盯着吴庆喜，慢慢却清晰的再次问道：
“你敢立誓么？”
只见吴庆喜神情不安，高声呵叱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乳臭未干，也来管大人之间的事！”
谢青山紫涨着脸踱到跟前，站到谢萱身旁，冲吴庆喜高声道：“萱萱也是俺谢家人，她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我就问你，你敢立誓说你没扒了俺家菜棚子？没偷俺家铁壶？你要敢立誓说没有，否则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我就当今天没发生过这事儿！”
眼瞧着情形又有变化，周围人群都望向谢家人和吴庆喜，一时又平静下来。
吴庆喜听了谢青山这番话，脸上神情幻化，一时脸色发青，又一时面皮发白，最后他眼中一狠，举起手来，咬牙切齿道：
“我吴庆喜立誓，要是偷了谢家的菜，扒了他家菜棚子，偷了他家铁壶，就让我……让我……”
“住口！”一声尖叫，吴庆喜浑家吴孙氏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把掩住丈夫的嘴，望了望站在吴家族亲中的儿子吴飞虎，脸上是止不住的惊惶。
但随即，她就扭过头来高声向谢家叫骂道：
“凭啥叫俺发恁毒的誓？俺们不发！你们谢家一窝老苍根老娼妇，杂种下作小娼妇……”
眼见吴孙氏打断了立誓，吴庆喜恰似松了口气，就任凭吴孙氏在前面污言秽语的叫骂，只不做声。
看到吴孙氏出来撒泼，早憋了一肚子气的谢王氏哪里忍得住，一把将谢萱挡在身后，张口就和吴孙氏对骂道：
“贼野婆娘，你那乌龟老公不敢立誓，你倒出来现眼！腲脓血搠不出来鳖的淫妇奴才，恁两个伉俪凑一块儿，可真是沙梨打癞蛤蟆—一对疙瘩货！苍蝇寻狗屎、屎壳郎吃蛆虫——臭味相投哩！今天恁就是落油锅的虾公、秋天的蚂蚱——没几时蹦头了……”
看到吴孙氏胡搅蛮缠的开始撒泼，谢萱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吴庆喜敢拼着发违心之誓来挣脱罪名，甚至掉臂他儿子的性命，但他媳妇吴孙氏却不敢。、
虽然就算他发了誓，谢家也有后手收拾他，但却落了下风，就算教训了他，也让村民们心中不平。
吴孙氏出来胡搅蛮缠，倒证明了他们心虚，这就好办多了。
谢青山这会儿哪里还不明白什么情况，当下不管正在对骂的吴孙氏和谢王氏，向周围村民高声喊道：
“各人看到了，他吴家不敢立誓！这说明哪怕偷菜的不是他，扒俺家菜棚子的也是他，俺家菜棚子里用来烘暖的四把铁壶，就是在他家厨房里找到的，这真凭实据，难道也能作假不成？”
一时间，各人又议论起来。
吴家亲族里犹有不平气的，吴庆喜堂哥吴庆山又高声说道：“这铁壶样式都是普通的货色，你满周围人家看看，谁家没有一两把？不能在俺堂弟家找到四把，就说是庆喜偷的吧！”
“就是！就是！那铁壶谁家没有？咋就认定是俺家偷恁的，恁凭空诬陷人……”正在对骂的吴孙氏另有空闲听旁人说话，听见吴庆山的辩说，眼前一亮，登时说道。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今天就跟各人伙掰扯掰扯！”谢青山紫涨的脸色恢复了些，但仍然黑着脸，他拉过里长和姓周的耆老，又喊应一元孙和两个皂隶：
“里长、周大爷，应都头、孙都头，你们都是有见识的人，不妨为俺们做个见证！”
说罢，他掇过地上当做证物的四把铁壶，一人递了一把，问道：“四位请看，这铁壶和咱普通人家用的铁壶有啥差异？”
那四位仔细看了一会儿，究竟是做皂隶的，视察较旁人细致些，孙和迟疑道：“我瞧着，这铁壶的肚儿倒比普通铁壶大些……”
经他这么一说，里长也发现了差异：“这出水的壶嘴儿也比普通铁壶细小……”
“对！”谢青山皱着的眉头略松了松，他点了颔首道：“这铁壶是俺家在葫芦镇王铁匠家定做的，壶肚儿大是为了多装水，壶嘴小是让蒸汽出慢些，不用一直蓄水。恁要是不相信，只管请葫芦镇的王铁匠，他肯定记着这事儿！”
里长和周耆老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应一元孙和两人笑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人赃俱获，这要是在县衙中，直接就打板子了，哪里还用得着跟他们吴家聒噪！”
说罢，孙和举起手中的铁壶，将谢青山的话说了一番，最后总结道：“据《大明律》，偷窃之物价值一百二十贯以上的，处绞刑！没收家产折价赔给失主！妻女犯容隐罪的，流放千里！此案人证物证俱齐，兀那贼子，还不快出来，乖乖和我们回县衙受刑！”
此话一出，人群大哗！
青笠蓑衣
谢谢QQ阅读十九同志的连续打赏，和QQ阅读列位认真的留言，因为存稿不多，今日就双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