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楼怪客（上）
宋朝不像唐朝，天一黑就要净街，所有人不许出门，出门的逮着就把人门牙打折。终宋一朝，从不实行宵禁。
《东京梦华录》纪录东京汴梁：“灯宵月夕……举目则青楼画阁……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线人……”，北宋首都夜生活的多姿多彩由此可见一斑。
汴京夜晚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各处教坊，一到夜间青楼楚馆、游船画舫灯火通明，丝竹歌舞之声彻夜不息。
李家大院位于汴河畔，鸨母李氏年届五十，早已人老珠黄，但在京师的门户人家中却大大有名。京城风月场中都知道，这李氏教授得好歌舞，李家女儿大多歌舞精彩，精通音律。
李氏又八面玲珑，善于经营，十几年间工业的规模便大了好几倍，膝下几十个女儿各个知书达理，多才多艺，风情万种。
如今李家大院有厢房连绵数十间，往来具是王侯将相，王孙才子。真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乃是这风骚行中的翘楚。
“令郎！请品茗！”
说话的女子，或者叫女孩年方十三岁，名叫李娃。或许是鸨母故意为之，倒是与唐朝名妓李亚仙同名。李娃打记事起便在李家长大，亲生怙恃是谁一概不知，原本的名姓也从没人提起过。
李娃生得娃娃脸、婴儿肥，身材纤细，皮肤细腻白皙，一对眼睛水灵灵又大又圆，完全就是一个大眼萌娃，倒真不愧起了这么个名字。因此院中姐妹也都叫她“娃儿”，而不是依照习惯按排名称谓她“三十娘”……
要说李娃生得娇小玲珑，香扇坠儿一般，也说得上别具风情。再加上她声音软糯，歌喉清亮，若是穿越到现代做个主播，认真能萌翻无数大叔，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但或许时运不济，一直没遇到有某种控倾向的客人；又或许是生得这副幼齿相貌，很容易让人发生负罪感。李娃自从十二岁独自分了间厢房以来，一直没有什么访客，即是偶尔有一两个点她唱曲儿的，也最多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因此李娃的小屋称得上是门可罗雀，这可认真愁煞了娃儿。
如今李娃已年过十三，眼看翻过年便要十四了。若在寻凡人家，十四岁尚算幼小，可在门户人家却是正该梳笼的年纪。若是待到十五岁，即是大龄了。
身为女子，生在娼家已是大不幸。可生在娼家，又没有子弟捧场，梳笼时叫不上价，那才真叫打入十八层地狱。
当粉头已注定今生迎来送往，反复无常。可若是这样的营生却换不来几多钱钞，到时鸨儿觉得蚀了本，莫说独占一间厢房，即是将她转卖到那些专做皮肉生意的妓寮去，也是情理之中的。
要知道虽是倚门卖笑，却也分成三六九等，这李家算是上等的所在，有层斯文的幌子遮羞。客人们少不得吟诗作对，听琴听曲；虽是金钱交易，却也你恩我爱，总还留着几分体面。若是沦入妓寮成了土娼，来的都是粗鲁男人，哪有功夫跟你烦琐，莫不是直达主题，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因此，对于眼前这位赵令郎，李娃认真是打醒十二分精神，使出满身解数，侍奉得殷勤周到无微不至。虽然赵令郎着实有些奇怪，但谁教他是李娃目前唯一的恩客呢？
赵令郎是十天前泛起的。
别人来院子或是慕名而来，指名要见某位女人；或是兴之所至，那自是东张西望仔细观瞧女人们的体貌声色。可这赵令郎却一直冷静张脸，眼神定定的平视前方，老僧入定一般，对周遭的莺莺燕燕视而不见。
赵令郎的同伴一看即是风月行中的老手，一进门就指名要见院里最红的花魁“飞将军”。姐妹里有见多识广的，认出那是京城有名的高衙内，人称“花花太岁”的。
这一次，两人在“飞将军”屋内听了两支小曲儿便离开了，并未多作停留。
赵令郎第二次即是独自来的了，那是在两天后的掌灯时分。他没理鸨母、保儿的招呼，只是闷头沿着上次的路一直走。鸨儿见过太多种种怪癖的客人，而且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又是来过一次的转头客，便也由得他自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次仍要去找那“飞将军”，上次是听曲，这次或许更进一步，打个茶围，或是喝个花酒。只是若想度夜却要看那“飞将军”自己的意思了，究竟她不是一般粉头，乃是京师响当当的花魁行首，恩客多是高官显贵，老鸨也强迫不得。
谁知那冷面令郎行至“飞将军”院前，却过门不入，往前又多走出几步，一拐弯进了李娃的小屋。
一开始李娃还当是其他姐妹的客人走岔了路，哪知赵令郎径直走到桌边坐下，便向她要茶吃。这就是要打茶围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李娃站在门口愣了好半天才反映过来，认真是喜出望外。
李娃的小屋十分简陋，厅里只有一条案几摆放着一张半旧的瑶琴，除此之外即是客人坐的桌椅胡床。
李娃忙请客人少待，飞驰去跟邻近要好的姐妹借了烹茶的火炉器具，连热酒的家什也一并借了来。一路上，李娃生怕客人等得不耐，抱着一大堆物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娃跑回屋中，幸好赵令郎仍好好的端坐着，连姿势都没什么变化。李娃不待气息少平，立即摆开工具开始生火烹茶。
虽然不知赵令郎怎么会惠临她的小屋，可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时机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李娃觉得赵令郎即是上天赏给她的，能让她改变命运的朱紫。
赵令郎虽然看起来冷了点，总是面无心情，可容貌着实俊俏，年纪也不大。而且身上的衣饰虽不华美，用料做工却都上乘，李娃不知道“低调的奢华”这个现代词汇，但意思却是明白的。
赵令郎来历绝对不简朴！非富即贵。
而且他姓赵，举止之间又隐隐有股贵气。李娃推测，他很可能是位宗室子弟。
这样俊俏多金，又身份高尚的子弟，认真是天下女子的理想情人，想来即是富朱紫家的千金也是情愿倒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