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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与剑影

第三十五章 一个陌生人

刀光与剑影 小猪的笨笨 4780 2016-07-26 20:00:00

  娑罗寺的禅房中,碧玲躺在床上,锁着双眉,咬着嘴唇,满身冒着冷气。宗桑端坐在床头,双掌瞄准碧玲的太阳穴,正在为她运功驱寒。于小炜守在一旁,焦急的注视着碧玲的脸色。华羽飞靠在墙边,抱起双手。林子期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将手里的长箫转过来,转已往。

  不知连续了多久,宗桑终于感应体力不支,不得不停止运功,胸口一阵慌闷,便咳出了一口鲜血。再看碧玲,心情已恢复平静,不再那么痛苦,脸上却渗满了汗珠。华羽飞上前扶住宗桑。于小炜则赶忙跑到床边,对着碧玲喊:“玲儿,你现在怎么样?”

  宗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闷缓解了些,但仍然很疲惫。他以衰弱的声音说:“阿弥陀佛!冰魔使的是蛟龙冰魄掌,在致寒魔功中亦属上乘。碧玲施主若非瑶鸾施主亲女,恐怕早已就地毙命。今老衲以内力临时镇住了她体内的冷气,使之暂无性命之忧。”

  林子期说:“大师此次为碧玲女人运功驱寒,恐怕是用尽了体内真气,以致元气大伤。”

  于小炜立即跪下,喊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宗桑摇摇手:“内疚!内疚!可惜就是拼了老衲这身性命,也不能使碧玲施主体内的冷气尽除。”

  “啊?”于小炜又急了,“难道玲儿永远也好不了了吗?”

  宗桑答:“唯有以热血化之。”

  “热血?”于小炜一拍胸脯,“大师,用我的血,我的血是热的!”

  宗桑摇着头,说:“并非此等热血。”

  于小炜问:“那是什么?”

  “这……唉!”宗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慢慢起身,朝屋外走去,边走边说,“所谓血浓于水,碧玲施主能否痊愈,就看孽缘能否化为善缘了!”

  于小炜听得糊里糊涂,正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忽闻碧玲咳作声来,便顾不上此外,赶忙去握紧碧玲的手,守在床边。

  林子期问华羽飞:“你听得懂吗?”

  华羽飞茫然的摇头。

  林子期微微一笑,说:“我也听不懂。横竖都听不懂,不如出去透透气吧。”

  于是,林子期也离开了禅房,独自来到娑罗寺的后院。恰是四下寂静,只听到风声,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忽而明亮,忽而黯淡,变化无常。他沉思良久,就地坐下,习惯的吹起了他的长箫。箫声与风声化在一起,似乎一直传入云端。

  一曲奏罢,林子期身后传来了华羽飞的掌声。原来华羽飞也来到了后院,并说:“好一曲忧人销魂之声!”

  林子期问:“你也通晓音律?”

  华羽飞答:“略懂。我虽此前并不认得左右,但近日来,总能闻见左右独奏伤感之乐,似有相思之情。”

  林子期缄默沉静了一会,又问:“对于三日后一战,你有何看法?”

  华羽飞只回覆了四个字:“誓死一战!”

  林子期问:“既知会死,又为何要战?”

  华羽飞答:“自冰魔现世开始,家师与蜀山派便背负起消灭冰魔之重任。今冰魔已至圣山,乃武林生死生死之秋。我若不战,如何还敢自称是蜀山门生?再者,我自幼入山,家师教我成人,授我武功,与怙恃无异,临终前以此事托我。我若不能承其遗志,即便苟活于世,又有何用?”

  林子期叹了口气,说:“那便真的可能会死!早在苗疆时,我就听闻过鹤发冰魔的台甫,料想其武功定在我之上。今日一战,才知其已然成魔,特殊人武功所能相比。”

  这次换做是华羽飞问林子期:“莫非,你也怕了?”

  林子期望着远方的天空,说:“我隐居世外十余年,既然决定一朝出关,就不会白来。冰魔虽强,却也不是毫无措施。”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轰”的一声,从娑罗寺的前院偏向传来。难道是鹤发冰魔偷袭娑罗寺?但仔细想想,她应该没须要这么做啊!华羽飞和林子期赶忙跑到前院。

  寺门开着,宗桑正站在门口。门外的广场上硝烟弥漫。这里本聚集着大批想见宗桑大师的人。如今,他们正慌作一团,如热锅上的蚂蚁,抱头乱窜。纷歧会儿,这些人就逃得无影无踪。只有一小我私家例外,他不仅不逃,反而朝娑罗寺走来。

  这人或许五十岁样子,头发黑白相间,身材魁梧,仪态规则,但面容憔悴,眼神带着闪烁,似有心虚。他一直走到门口,对宗桑深鞠一躬,问候道:“大师安好!”

  宗桑还礼,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冯施主多年未来敝寺,为何一来便使出了震天雷?”

  男子答:“刚刚这里挤满了人,我想也都是些大师不愿见的人,便爽性使个震天雷,将他们都吓走了事。”然后,他又问,“大师,我收到你的信,说有那孩子的下落。她现在在哪?”

  宗桑说:“冯施主请随我来。”

  男子便随着宗桑朝禅房走去。这个冯施主是谁呢?既然提到了震天雷,那他应是《神兵榜》上排名第八的冯志远。可是,他现在来娑罗寺干什么?他口中的孩子又是指谁?华羽飞和林子期也为此而困惑。

  四人走进禅房,宗桑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碧玲,说:“就是那个女孩,冯施主自己看吧。”

  于小炜本一直守在这里,忽见多了个陌生的大叔,也心生疑惑,问:“大师,他是何人?”

  宗桑答:“全望此人能救碧玲施主。”

  于小炜将信将疑。

  冯志远走到床前,一见碧玲的容貌,便瞪大了眼睛,顿感头晕目眩,捂着额头,向后踉跄了两步,口中念道:“像!真像!”

  宗桑也走到床边,说:“她就是瑶鸾施主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冯施主你……”

  冯志远赶忙伸手打断了宗桑的话:“大师!别再说了!”他的心情已变得如碧玲一样痛苦,眉头紧皱,额头上尽是冷汗,眼眶也有些红润。冯志远走向旁边的桌子,桌上放着一只碗。突然,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你想干什么?”于小炜立刻大叫着冲上来。

  冯志远左手一甩,不知扔出了什么工具,刚一落地,便化作一团灰尘,弥漫于整间禅房。于小炜的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白雾薰得如炙烤一样难受,使他既看不见,又不能移动。

  但仅仅过了片刻,这痛苦便随着白雾的散去而消失了,禅房里又恢复了清晰。再看冯志远,那匕首已沾上了鲜血。是碧玲的血吗?不,是冯志远自己的血。冯志远抬着左手,手腕动脉处的血正不停的流进桌上的碗里。

  直到碗中的血盛满了,冯志远才用纱布止住了血。他的身子已有点虚弱,说道:“大师,拿去吧!”然后,他捂着伤口,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禅房。

  宗桑指着碗里的血,对于小炜说:“将此热血分三次,每隔四个时辰喂碧玲施主服下,可尽除冷气。”

  “热血?这就是热血?”于小炜虽不明缘由,但得知碧玲有救,仍欣喜不已。

  宗桑嘱托妥当后,也走出禅房,见冯志远尚未走远,忙喊道:“冯施主!请留步!”

  冯志远闻声站住,问:“大师,另有何指教?”

  宗桑几个快步遇上来,问:“冯施主这就要走?”

  冯志远答:“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没须要再留在这里。”

  宗桑问:“何不等那孩子醒来?”

  冯志远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这孩子自出生时起,就从未见过我,却也活得逍遥自在。今她有难,我能尽绵薄之力,于心已足,又何须再多生事端,打乱她已有的生活?”

  宗桑直摆手,说:“此言差矣!平凡人家的孩子都有爹娘呵护,这孩子却没有,其中几多苦楚?怎称得上逍遥自在?况且如今瑶鸾施主也已故去……”

  “休再提那女人!”冯志远再次打断了宗桑。

  宗桑转而叹气,道:“二十年前,你初到娑罗寺时,就是带着满心懊恼与愧疚,但求出家以绝红尘。老衲当你是一时意气,故而未允。不想已二十年已往,你依旧不能自拔,莫非要一辈子都陷于这苦海之中,自我折磨吗?”

  冯志远握紧双拳,咬着牙,答道:“是!这都是拜那妖女所赐!当年,我本是一表人才,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中原武林与鹰教开战,我一马当先。不意遇到妖女,还与之有了肌肤之亲。一生就此尽毁!”

  宗桑说:“当年,瑶鸾施主正在练鹰教的玉女功,被你突然突入,打乱了方寸,以致走火入魔,欲火焚身,须与男子交合,方可化解。而你又被她的九鹰放心术所困,无力反抗。你们这才……阿弥陀佛!一切或是命中注定!”

  冯志远一拳狠狠的打在墙上,骂道:“与鹰教妖女做下如此龌蹉之事,我已无面目见天下英雄好汉,也愧对雷门的列祖列宗,唯有来娑罗寺忏悔终生,可得些许心安。但大师其时却说,妖女或已受孕,看在孩子份上,我也不能一走了之。我便听了大师的话,断了出家的念头,居于吐蕃国内。但心中之痛苦,二十年来,丝毫未减。”

  宗桑说:“其实,以鹰教的武功特性,瑶鸾施主在失去童女之身后,虽保住了性命,但也武功尽废。这些年里,她的心中想必也是痛苦很是。不外,最苦的照旧这个孩子,她来到这个世上本就是个意外,父亲离她而去,母亲虽就在身边,却不敢相认。如今,她还要承其母亲之重任,击败鹤发冰魔,重振鹰教。千错万错,她并无错,可她却因你们而苦累终生。”

  冯志远仰起头,眼角的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他说:“不错!我最对不住的就是这个孩子,我最记挂的也是这个孩子。我经常在想,她是男孩照旧女孩,长得什么模样,像不像我,在鹰教有没有被人欺负。今日,收到大师的鸿雁传书,说她中了寒毒,需以至亲之血化解,我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终于见到了她。虽然她正身负重伤,但见到有大师和那么多朋友在照顾她,我也能放心了。剩下的路,我想她能自己走下去。”

  宗桑问:“难道你计划永远也不与她相认?”

  冯志远摇摇头,说:“今日见后,我尘缘已了,今后只愿青灯古佛为伴。大师既然不愿收我,我便自行出家。至于孩子那边,还望大师莫将我的事情告诉她。”

  这时,华羽飞突然从禅房里跑出来,找到宗桑,说:“大师,碧玲女人醒了!”

  冯志远立即拱手,说:“大师!冯某就此告辞!”转身便走了。

  宗桑看着冯志远的背影,不禁摇头,说:“唉!照旧未曾看破啊!”

  宗桑回到禅房,见碧玲还躺在床上,但眼睛已经睁开,半耷拉着眼皮。虽说还很虚弱,但究竟醒了。宗桑兴奋的说:“佛祖保佑!碧玲施主终于转败为功。”

  碧玲努力的想转动一下,但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脑袋像有千斤重,手似乎粘在了床上。她问:“我这是怎么了?”

  宗桑答:“你中了冰魔的蛟龙冰魄掌,伤势很重,但今已幸得热血救治。若好生休养,一两日应能痊愈。”

  于小炜顺口问道:“大师,什么叫热血啊?为什么之前你说,我的血不是热血,尔厥后又说,那人的血就是热血?”

  其实,所谓热血,就是指亲人的血,但宗桑不能这样回覆,只好说:“这只因各人体质有异,就如同碧玲施主体质抗寒,而一般人却不行。”

  于小炜摸摸脑袋,虽照旧不大明白,但也不再问了,转而又去照顾碧玲。

  这时,在吐蕃的原野上,冯志远独自一人行走着,任凭冷风吹打他的胸口。碧玲的面容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他分不清那是碧玲的脸,照旧瑶鸾的脸。一直以来被恨充斥的心灵,现在竟有另一种情感在渗入。但是,他压抑着,掩饰着,也折磨着。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望见娑罗寺的灯光,心里说:“孩子,就当你从来就没有父亲吧!我确实没有资格做你的父亲。”他便消失于这茫茫夜色中,今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

  最后的三天时间终于已往了,宗桑、碧玲、于小炜、华羽飞和林子期走出娑罗寺,向娑罗双树前进。然而,还没到娑罗双树,碧玲等人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路上竟横竖躺着几百具尸体,无论男女,不分老幼,尽皆定格在痛苦与惊恐的心情,但他们身上并无伤痕,也无血迹,只是双眼睁得正圆,眼眶内却如烧焦般空洞。这局面就像是在地狱。在他们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华羽飞上前检验了一下尸体,惊呼:“他们……不就是之前在娑罗寺门前求见大师的那些人吗?”

  林子期说:“难道是被那天冯志远使出的震天雷杀死的?”

  “不!是鹤发冰魔!”碧玲用险些哆嗦的声音说,“我以前见过她杀人,被她杀死的人就是这副模样。”

  宗桑说:“阿弥陀佛!碧玲施主说得没错。冰魔每运功一段时间,便需要吸食人血以平衡体温,且吸食方式非同寻常,乃从眼中吸出,所以这些人才会双目尽失。”他长叹一声,“罪过!罪过!老衲一直试图勿令他们牵涉其中,却不想他们最后照旧遭到冰魔的辣手。”

  林子期说:“看来冰魔近日一定也在苦心练功,以备今日之战,所以才吸了这么多血。”

  于小炜仍不敢相信这景象竟是真的,连连摇头,说:“太残忍了!”

  华羽飞一把将伏魔剑插在地上,高呼:“冰魔之行,人神共愤!冰魔不除,天无宁日!我誓斩妖除魔!”

  最后,他们来到了娑罗双树下。六天前,在这里,他们第一次击退了鹤发冰魔。三天前,也是在这里,他们精心部署的战术被冷秋浔一招击破,碧玲更是身负重伤,险些丧命。如今,照旧在这里,他们与冷秋浔都已没有退路,也许生命是他们最后的赌注。

  终于,乌云来了,寒风来了,一个长发的身影也从密林深处慢慢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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