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武侠

大先生传

第六章(下)咫尺之间遇故旧

大先生传 秃笔山人 11211 2012-05-14 22:07:42

    快到年关的时候,段金玲诞下一个女婴,将柳开乐坏了,整日地咧嘴大笑。段金玲心情也颇好,每每与林风说道:

  “柳家的女子向来是特殊的,我女儿也定是个特殊的人物。”

  林风颔首微笑,心里惦念着另外一个柳家女子。这一日,他从金儿处得知凝儿小姐的住处,便一小我私家去已往了,走过那日的小湖边,再往东走一段,便有一个幽静的小院泛起在林风眼前,与自己所住的随风轩一样,这个小院的一侧也写着“听雨斋”。林风刚要往里走,却见一个妇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李大姑。

  林风一拱手说道:

  “李大姑好。”

  李大姑一见是他,笑道: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这是往哪里去?”

  林风知她是柳叶门老夫人的随侍丫头,柳开和段金玲都颇为尊敬她,只是她年过半百也未嫁人生子,是以每次见了林风都很是喜欢,见她问起如实道:

  “小子去探望下凝儿小姐。”

  李大姑说道:

  “小姐不大爱说话,又天生好静,往日哪些婆子丫头被少夫人赶走后,少夫人不放心其他人,便着我和金儿两人常来照顾小姐起居。你和她年纪相仿,若是常来和她说说话也好,小姐就在里面,你进去吧,我要去照顾另外一个小小姐喽。”

  说完急急遽地走了,林风走进院子里,只见院子部署精雅,入眼即是一个尚余许多藤蔓枯枝的架子,架子下是一个石桌,四个石凳。前面是个两层的小楼,小楼的檐角挂着些风铃,微风拂过叮铃作响。林风推门走进小楼,里面十分精致,他在屋中寻了一圈,并未看见那天的小女孩,便慢慢地爬上楼去,果真在二楼的窗边,一个小女孩呆呆地看着窗外。

  林风清咳一声,慢慢走已往,小女孩并未理他,仍然望着窗外。林风站到她身侧说道:

  “凝儿小姐,你嫂子刚刚生了一个小女娃,你要不要去看看?”

  那小女孩仍然不理他,林风大为尴尬,却仍然说道:

  “那否则我们下去玩吧,瞧另有没化掉的雪。”

  说着指着小院的一角,然后又继续说道:

  “我们可以堆个大大的雪人,我的家乡也少有这么大的雪,常听爹爹说北方的雪每次都下得很大很厚,可以堆好大的雪人,能好几天不化。”

  再瞧瞧身旁的小女孩,见她仍然一动不动,林风挫败不已,过了好一会林风又道:

  “我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妹,我喊她铃儿……”

  说起自己妹子铃儿他更有满肚子的话说,他们一起玩耍,一起上树摘鹞子,一起罚抄作业……林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滔滔不停起来。

  直到晚间金儿提着食盒的时候,林风才停止讲他与铃儿一起顽皮的事迹。金儿见林风竟在这里,不由得埋怨道:

  “找你半天没找到,问了李大姑才知道你原来在这里,累我一通好找。”

  说完将食盒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突然又记起这是在听雨斋,心中痛恨,又慢慢地将饭菜取出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才走到窗前轻声说道:

  “凝儿小姐,来用饭了。”

  那个小女孩转头看了金儿一眼,慢慢地坐到桌子前,拾起筷子细细地用饭。林风大为惊奇,心里颇不是滋味,颓然说道:

  “我与她说了一下午的话,她都没瞧过我一眼。”

  金儿见他一脸丧气,笑道:

  “凝儿小姐都听着呢,只是她还与你不熟。”

  林风闻言有些错愕,不太相信地看了看坐在身旁细细用饭的小女孩,口中喃喃说道:

  “真是这样?”

  金儿又说道:

  “你以后可以常来,我回去跟少夫人说下就可以了。”

  林风连连颔首,然后闷头用饭,不时抬起头来看看身边小女孩。金儿见状心中暗道:“这样也好,让你早早忘了寻人的念头,再寻下去自己非再累出一场病不行。”

  一连数日,林风吃过饭就钻进听雨斋,与凝儿说话。虽然凝儿仍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却是兀自滔滔不停地说话,和林灵噩一起的时候虽然痛快酣畅,但林灵噩到底不是和他一般年纪的小孩子,林风自然不会与他说起在风雷山庄的种种趣事。现在他找到凝儿这个年纪相若的小孩,自是将自己对家人的忖量,通通倒了出来,凝儿却是不理他,眼睛直直望着窗外。厥后林风索性就和凝儿一起用饭,柳开时不时来探问一下他们,又急遽回去照顾段金玲。

  这一日,凝儿一如往日一样,默默地望着窗外,林风正说到自己如何被周浦所掳,如何又被林灵噩所救,如何离家,突然听凝儿说道:

  “那你想你娘吗?”

  林风脸色一黯,说道:

  “想啊,怎么能不想,我肩负里另有……你说话了!?”

  林风蓦然大惊,转头盯着她。凝儿也转头,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林风抓起她的手问道:

  “凝儿,刚刚你是说话了吗?是不是?”

  凝儿又转过头去,自言自语地徐徐说道:

  “娘说要睡觉,睡醒了再来教凝儿写字,可她一直没醒来。”

  林风不解地看着她,问道:

  “你娘就是柳老夫人吧?”

  说完,林风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哪壶不开提哪壶。凝儿没有再理他,眼睛望着窗外,不发一言。

  林风转到她面前,又说道:

  “那我来教你写字,好吗?”

  凝儿抬头望着他,眼神之中带有迷惑。林风将她按坐在椅子上,找出纸,边研墨边自得地说道:

  “我爹爹经常夸我写的字漂亮呢。”

  研完墨执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风”字,然后推到凝儿面前,颇有自夸地说道:

  “看我写的字怎么样?”

  凝儿低头看着纸上的“风”字,风令郎风涵雪的书法挺拔有力,如耸云之山岳,巍峨其间,林风自幼受风涵雪所教,已得风涵雪书法三四分功夫,且另有些许飘逸之气潜伏其中。林风见她观字只盼她能评论两句,哪怕是嫌字丑也行,凝儿却仍是一言非法,林风无奈只得拿回纸,又在风字的旁边加了一个泰字,再推到凝儿的面前,道:

  “这是我的名字,你的呢?”

  说着他将手中笔递向凝儿,凝儿却是久久不接,林风正要放弃的时候,凝儿突然抬头望着他,徐徐问道:

  “娘还没醒过来吗?”

  林风见她模样凄楚,心中不由得一阵阵酸疼,低头默然不语,忽觉手上的笔被人拿走了,再见凝儿正在纸上写字,不多会儿,三个娟秀的字落在纸上:“柳烟凝”。

  林风大喜,连忙问道:

  “这是你的名字?”

  凝儿点颔首,又将头转向窗外,独自轻声说道:

  “娘说要带我去北边看雪。”

  林风名顿开,说道:

  “所以那日你一小我私家在小湖边看雪?”

  凝儿又点颔首。林风胸口一热,脱口说道:

  “那以后我带你去北边看雪好吗?”

  凝儿闻言,转头看他,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许久才道:

  “你不会骗我?”

  林风见她允许,心中惊喜,笑道:

  “决不骗你。”

  凝儿又将头转向窗外,口中喃喃自语道:

  “娘也说不会骗我。”林风闻言大窘,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只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林风使出满身解数也未曾逗得凝儿一笑,兀自气闷不已,金儿慰藉他道:

  “凝儿小姐半年多未曾说过话了,她能和你说几句话就很好了。”

  林风叹道:

  “我在家也有个妹子,和我差不多大,十分顽皮,经常哭闹,可是从来没像凝儿一般不说话。”

  金儿也十分疼惜地说道:

  “凝儿小姐自小就十分聪慧,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常说,凝儿小姐最像她,只是老夫人死后便没像没了魂一般,整日呆呆地望着窗外,顾老医生每个月都来看,也没什么措施,总说心结未开,旁人无能为力。”

  林风闻言默然不语,金儿又道:

  “少夫人让我告诉你,雷娘子现在正在潭州城,问你要不要去见她,她现下就住在金樽月中。”

  林风心头一惊,惊奇道:

  “我姑姑怎么会在潭州?”

  金儿摇着头说道:

  “我怎会知道,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见了家人,还不去相聚。”

  林风黯然一阵,没有接口而是问道:

  “金樽月可曾有我年老的消息?”

  金儿虽不甚明白他因什么缘故离家,但他年纪这般小就装了这许多心事,不由得心中微叹,信口说道:

  “没有,这些日子少夫人行动未便,都是着我去的金樽月,并没有见过你所说摸样的人。”

  林风不由得叹道:“年老,你在哪里啊?给我留个消息也好啊。”说完默默坐了一会,又起身往凝儿所居的听雨斋去了,他一心想解开凝儿的心结,盼她能和铃儿一样生动快乐。

  林风自全愈后就少出柳府,没事便跑去听雨轩与柳烟凝说话。这一日,风和日暖便想出去走走,他在潭州城苦寻林灵噩两个多月,早已熟透了潭州城的大街小巷。现在正值元宵佳节前后,虽是白昼,城里也挂满了灯笼,他自听金儿说姑姑在金樽月之后,便想出来偷偷瞧几眼也好,以解思亲之苦。

  林风来到金樽月时已然正午,店中满满当当的全是人,跑堂的伙计见是他来了,赶忙迎上去:

  “风少爷,楼上为您留的雅座。”

  这几个月中林风一有闲暇就去金樽月等林灵噩,段金玲便付托伙计给林风留一个雅座,林风拱手谢道:

  “这几个月来麻烦伙计年老了。”

  那伙计躬身笑道:

  “是柳叶门给了咱们这份用饭的活计,夫人付托自然尽心去办,再说风少爷是个极好的人,是小人的荣幸。”

  说完领着林风上楼,林风随其后问道:

  “这几日,那个穿红衣的女子还在吗?”

  那伙计道:

  “在的,喏,就在楼上喝酒呢。”

  上得楼后,那伙计朝一边努努嘴,林风看去见一个红衣女子趴到在桌子上,桌子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酒壶,不是雷娘子是谁。

  林风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看着喝醉已久的雷娘子,心中一阵阵难受,只听雷娘子断断续续说道:“

  天杀的赵一横……师兄……你在哪里?”

  林风见她如此,心中也随着难受,突然听雷娘子又道:

  “泰儿……你也走了吗?”

  林风大惊,以为她要醒了,却见雷娘子仍然趴到在桌上,一只手在桌面上不停地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一壶酒仰头便喝。林风忍不住上前要夺下酒壶,谁知雷娘子手上的酒壶却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她手指间翻来飞去,林风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酒壶一点。

  正郁闷间,雷娘子将头抬起来,一脸酒蕴的嫣红,晃着手中酒壶冲他笑道:

  “你可是想喝?”

  林风劝道:

  “姑姑,别喝了,我帮你找赵叔叔。”

  雷娘子将身子一挣,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林风怕她摔倒伸手要扶住她,却见雷娘子身形飘忽,仿若云间仙子一般摇曳不定,手怎么也碰不到她身上。

  雷娘子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点着林风的鼻子笑道:

  “你小小年纪也来学别人调戏我?”

  林风面色微窘,怕她摔倒,又要去扶她,这次脚踏五行,紧跟住雷娘子的身形。林风的五行遁天步已有五六分火候,少的只是内力不足,现在在方寸之间使出,已然能将酒醉的雷娘子迫至角落,一把将雷娘子扶住,长长地舒了口气。雷娘子被他抓住,有些意外,随即冲他微微一笑,手臂一抖,将林风摔飞了出去,幸亏林风步法已经熟练,加之雷娘子并未真要摔伤他,才晃晃悠悠地站住,否则早已摔得七荤八素。

  雷娘子见他站住,不由得惊奇道:

  “你个小娃娃,倒有些本事,来来,跟雷姑姑喝几杯酒。”

  林风站住脚跟后,又要上前夺酒壶,雷娘子翻身斜坐回桌子上仰头喝酒,浑然不理他,只待林风手到,便左手化指点向林风手臂,迅若闪电,林风想抽回手已然不及,被她一指点中,整条手臂登时麻了,没半分知觉。

  雷娘子,喝了一口酒审察着自己的手指,吃吃笑道:

  “师父常说,师兄学不来指劲,我练不来拳劲,呵呵。”

  林风拖着麻掉的手臂,高声叫道:

  “姑姑,我是泰儿啊。”

  雷娘子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一张嫣红的脸陡得凑近林风,林风吓了一跳,退却半步。雷娘子晃晃悠悠看着他,突然笑道:

  “我的泰儿才没有这么多眼睛,这么多鼻子呢,他可是个顶漂亮的孩子。”

  她说完拿起酒壶往嘴中倒,复又趴回桌子上,若有若无地低喃:

  “师兄,师兄,你在哪里?”

  林风无奈,又抢不下她手中酒壶,一时气闷不已,突然记起赵一横所赠的玉佩,心中暗道:“这工具,姑姑肯定认识。”于是自怀中取下玉佩,在雷娘子面前晃来晃去,说道:

  “姑姑,你可认识这方玉佩?”

  雷娘子抬起朦胧醉眼,瞧见玉佩,登时清醒了一半,一把抓在手中,放在手心里细细地观瞧,口中喃喃吟道:

  “凤兮凤兮归家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兮在内室,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遨游!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友爱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声音之中透着浓浓的伤心,一行清泪从她嫣红的脸颊上流下,林风在一旁听得呆了,好一会儿才扶住她唤道:

  “姑姑,你醒醒,我是泰儿。”

  雷娘子抬头瞧他,已是泪眼斑驳,抚着林风的脸泣道:

  “你真是泰儿?”

  林风用力点颔首:

  “姑姑,我是泰儿,我是啊。”

  雷娘子蓦地将他搂在怀中大哭:

  “泰儿,你去哪里了?莫非你也要让我天涯海角的找吗?”

  林风闻言,心中悲戚也随着她大哭,口中不住地嚷道:

  “姑姑,我再也不走了,我现在就随你回庄里。”

  雷娘子默运真气,将酒气自体内熏蒸而出,一双醉眼复又清澈明亮,酒已然醒了,捉住林风喝问道:

  “泰儿,你怎么会在潭州?嫂子不是说你随人学艺去了吗?”

  林风见她醒了,恢复了往日老练的雷娘子,心知逃不外,便将如何遇林灵噩,如何一起行走江湖,如何在潭州城与林灵噩失散说了一遍,只是把巧拜赵一横为义父的这一节漏掉了。

  雷娘子讶道:

  “前几个月我也来过潭州,其时只顾追赵一横了,没瞧见你。对了,你哪来的这块玉?”

  林风却不愿立即将玉的来历说出来,只是笑道:

  “姑姑,我现在住在柳叶门中,去那边瞧一瞧吧。”

  雷娘子一愣,问道:

  “可是柳开匹俦?也好,我也该去造访他们一下。但到那之后,你要将这玉佩的来历给我说清楚了。”林风伸了伸舌头,便前面为雷娘子带路。

  柳开听闻雷娘子来了,赶忙出门相迎。雷娘子见柳开神采奕奕,眉间唇角尽是笑容,遂笑道:

  “听泰儿说起,柳门主刚刚得了个千金,恭喜了。”

  柳开嘿嘿直笑,连忙说道:

  “雷娘子请里面坐,里面坐。”

  两人来到前厅,宾主落座,雷娘子谢道:

  “泰儿在柳府之中,幸得柳门主照料了。”

  柳开连连摆手,内疚地说道:

  “风小令郎于我夫人有救命之恩,柳叶门在泉州的时候也承风雷山庄盛情。雷娘子如此说,便见外了。”

  雷娘子伸手抚着林风的头发,说道:

  “小孩子顽皮,怕是给门主惹了不少麻烦吧。”

  柳开忙道:

  “没有,没有,风小令郎急公好义,是个极懂事的孩子,舍妹也多亏他开导,才从逐渐好起来的。”

  雷娘子尚自不解,却见林风突然一拍脑袋叫道:

  “欠好,我忘记与凝儿说好今天要陪她写字的。”

  说完,也差异雷娘子柳开打招呼急急遽地向听雨斋跑去,谁知林风在听雨斋找了半天没见凝儿的影子,又急遽跑到小湖边上去找,只顾四处张望,没看见金儿自前面走来,一头将金儿撞到。

  林风连忙说道:

  “对不住,对不住!”

  金儿被他压住胸脯要紧之处,马上满脸通红,急道:

  “你赶忙起来啊!”

  林风撑住身子跳起来,忙道:

  “金儿姐姐可见到凝儿在哪里?”

  金儿脸上兀自通红,颇有埋怨地嗔道:

  “也不问问我有没有摔伤?”

  林风急遽解释道:

  “我刚刚走得急,没看见金儿姐姐,可有摔伤?”

  金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凝儿小姐在随风轩。”

  林风讶道:

  “在我那里?”

  金儿点了颔首,蹙着眉说道:

  “她似乎不大兴奋,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林风已然跑出去了,金儿跺脚嗔骂道:

  “这个愣头青!”

  林风回到随风轩,慢慢地推开门,只见凝儿一小我私家坐在窗边,见他进来后,便将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风被她看得一阵心虚,挠挠头,强自笑道:

  “对不住,我忘记了。”

  凝儿似乎要望进他的心里,低声指责道:

  “你不守诺言。”

  林风大为尴尬,急遽说道:

  “我去看我姑姑了,我很久没……”

  他话未说完,就见凝儿大大的眼睛上慢慢的蓄满了泪水,纷歧会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林风赶忙上前劝慰,谁知越劝她哭得越凶,她像是蓄了很久的泪水一股脑得全倒了出来。林风本想用以前劝风铃的法子,却发现凝儿只是不停地流眼泪,却不哭作声,一时间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阵子,凝儿终于不哭了,林风重重地吐了口气,取来湿毛巾给她擦脸。

  凝儿只呆呆地望着他,轻声问道:

  “你会不会一直陪我写字。”

  林风领教了她惊天地泣鬼神般的眼泪,忙不迭地连连颔首道:

  “会,一直会。”

  凝儿忽尔笑道:

  “你若骗我,我会怨你一辈子。”

  林风第一次见她笑,若黄莺出谷、彩霞映天,一时间愣在就地,只顾愣愣所在头,突然听见有人笑道:

  “这要是铃儿丫头知道了,可不得了。”

  林风抬头见雷娘子和柳开已经来到屋中,马上大窘。柳开却瞧见妹妹竟然笑了,大为惊喜:

  “凝儿,你好了?我是年老啊!”

  凝儿抬头望着柳开,漾起一个笑脸:

  “年老,我想去看看小侄女。”

  柳开大喜,将凝儿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年老这就带你去看,这就去!”抱着凝儿大步离开,连雷娘子都忘了招呼。

  雷娘子见柳开径自离开也不以为忤,自怀中掏出那块玉佩,转头向林风问道:

  “这下可以说说这玉佩是哪里来的了吧?”

  林风退却一步,呵呵笑道:

  “姑姑以为这院子风物如何?”

  雷娘子那里还容他胡搅蛮缠,一把将他拎起来,放在椅子上,冷笑道:

  “把这玉佩的事说清楚再看风物。”

  林风身子紧紧靠着椅背,满脸堆笑道:

  “我捡的。”

  雷娘子闻言不禁笑道:

  “泰儿啊,泰儿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说谎的时候,耳根会动的,现在就在动。”

  林风一愣,随即奇道:

  “我没说慌啊,耳朵也会动吗?”

  雷娘子见骗他不到,笑骂道:

  “就你鬼灵精,不外你若不说实话,我是不会罢休的。”

  说完将手中的玉佩在林风面前晃了晃,又放在手心中,怔怔然入迷,好一会才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这块是凤佩,是我师父顽石老人亲手所雕,其时我师父雕了两块,一块凤佩给了我师兄,一块凰佩给了我。取的即是凤求凰的意思,要我师兄来娶我,谁知他竟逃婚下山,我苦苦追了他十几年,每次都是没说上一句话他又跑了。”

  林风自小和风铃便常听雷娘子诉苦,即是这般辛酸,这般凄苦,心中十分不忍,刚要劝慰,却又听雷娘子道:

  “十年多前,他将这块凤佩送给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那孩子的父亲是他的拜弟。厥后我见过这对匹俦,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我也颇为喜爱那个孩子便将凰佩也送给他了。说来可笑,那是我师父雕成这对玉佩之后,头一次在凑成一对。厥后那对匹俦遭人所害,凤佩被我师兄拿回。前几年去祭拜那对匹俦的时候,这凰佩也送回我的手中,现在竟又成双成对了。”

  雷娘子苦笑着从怀中又取出一方玉佩,这块玉她同手心那方一样的质地,想必出自同一块玉坯。雷娘子眼泪突然直直地掉了下来,落在手心的玉佩上,晶莹剔透。

  雷娘子摇头苦笑了一声,将眼泪胡乱抹了抹,向林风说道:

  “想必你也知道,你不是铃儿的亲哥哥了吧。”

  林风默默所在颔首,咬着嘴唇拼命地不要哭出来,眼睛却蓄满了泪水,雷娘子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

  “那年我去绥安县寻我师兄,顺便去看望那对匹俦。没想到在离绥安县不远的山坳里救了一个尚在吃奶的孩子,可惜我去得晚,没救得了那个孩子的娘。”

  林风已经猜到那个孩子就是自己,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雷娘子将他搂在怀里,温声劝道:

  “你个傻孩子,风雷山庄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家,没人嫌弃你,为什么要跑出来呢。”

  林风躲在她怀里哽咽:

  “姑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雷娘子替他抹了抹眼泪,笑道:

  “这才是好孩子,过几天咱们就回家。”

  林风将雷娘子手中的凤佩取回,神秘兮兮地说道:

  “姑姑,你别问我这玉佩是怎么来的,过几日便让你见到赵叔叔,只是你要听我的战略。”

  雷娘子喜道:

  “这么说,这凤佩真是他给你的了。”

  林风点颔首,说道:

  “姑临时将这件事交给我,我定能让你如愿。”

  雷娘子登时喜上眉梢,用手指点着林风的头,笑骂道:

  “就你鬼点子多。”

  林风笑着躲开,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

  “姑姑可知道五台山道坚大师?”

  雷娘子讶道:

  “你问他做什么?道坚大师是位佛学武功都很精深的得道高僧,江湖中声望甚隆。”

  林风又问道:

  “那姑姑可知道他有个叫做道痴的师弟?”

  雷娘子拧着细眉想了片刻,说道:

  “五台山自道坚以下有道明、道性、道嗔、道圆、道愚,却没听说有个道痴。”

  林风闻言一脸失望,他知道雷娘子常在江湖上行走,本想问下是否有林灵噩的消息。

  雷娘子突然拍手叫道:

  “喔,我想起来了,去年有一个年轻的僧人屡闯武林世家,连败众多妙手以后扬长而去,后又在一剑知秋秋老帮主的寿宴上大开杀戒。据说这个年轻僧人的武功路子有点像五台山,众人便以为是道坚的门生,便寻上了五台山。厥后又传说道坚派出三位道字辈高僧下山捉拿此人,想来这个年轻僧人的武功定然十分了得。如此说来,这个僧人并不是道坚的门生,却是道坚的师弟了。”

  说完她略带询问地看向林风,林风自然知道林灵噩行事单凭喜好的性子,闯武林世家、闹人家寿宴也不无可能,当下颔首说道:

  “他就是道坚大师的师弟道痴,还俗后叫林灵噩。姑姑,五台山的那三位高僧可有抓住他?”

  雷娘子惊问道:

  “他就是你在潭州城一直等的人?”

  林风点颔首,急急地问道:

  “正是,姑姑可有他的消息?”

  雷娘子怎么也没想到林风竟然会遇到这等行事诡异之人,面色微沉,正色道:

  “不知道,这些也是耳食之闻而来。泰儿,此人行事诡异、脱手狠辣,不是可以结交的朋友。”林风闻言低头不语。

  第二日,林风寻到赵一横所说的茶寮,可巧正是那日他听书的那个茶寮,此时天气尚寒,茶寮里并无夏日那般拥挤,部署并没变化,几张破桌子,几条长凳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小我私家,另有些冷气的风呼呼地吹着破烂的苇席。一个书生妆扮的人蹲坐在风吹不到的一角,手中一把折扇却摇来摇去,正是那日说书的那个先生。

  林风上前一揖,问道:

  “这位可是孙先生?”

  那书生微微抬眼一瞧,见是个小孩子,随口说道:

  “今日不说书。”

  林风见他神情,知他就是赵一横说的那位孙先生,便道:

  “孙先生,我不是来听书的,我来托您带个口信。”

  那孙先生头也不抬地说道:

  “代写书信一两,跑腿送信免谈。”说完将手往袖子里蜷了蜷,折扇也丢在一旁了。

  林风见他不理,又道:

  “孙先生可认识赵一横,赵大爷?”

  孙先生闻得赵一横三字,立刻抬起头来,双眼紧紧盯着林风,问道:

  “你要托口信给赵大爷?”

  林风见他不似刚刚那般冷漠,便道:

  “孙先生若是认识赵大爷,可否给带个口信,说林风有要紧事情,急需见他一面,在金樽月。”

  那孙先生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不外若见了他一定告诉他。”

  林风笑道:

  “他肯定会来潭州的。”说完便转身离开。

  孙先生看着林风远去的身影,纳罕:“这小孩子是谁啊?”忽听一旁有人起哄道:

  “孙大嘴,来一段啊!”

  孙先生不用转头也知道是茶寮中几个无事可做的闲汉起哄,斥道:

  “去去,一边去。”说完抬手将杯中茶水一口喝尽,拿袖子擦擦口,一手抄起折扇晃着脑袋大步走出茶寮。

  却说林风离了孙先生便往金樽月走去,潭州城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突然有人大叫:

  “马惊了,马惊了!”

  林风人小,在人群之中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周围人纷纷跑开,转头瞧时,马上大吃一惊,只见一匹马迎面撞来。林风刚要施展步法跑开,身子却被人轻轻抱起,他抬头看时却是个白纱蒙面的女子,那女子白纱蒙面朝林风微微颔首,然后挥手一推马头,这一推之下那马登时连退数步。那白衣女子抱着林风不待马四蹄站稳便飞身跃到马背上,单手按住马颈内力一吐,那匹狂躁的马便停在原处再也迈不出半步,鼻孔呼呼喘息不已。

  白衣女子旋身下马,冲林风微笑道:

  “小娃娃,可曾吓到你?”

  林风见她平和,便也笑道:

  “没有。”

  那白衣女子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

  “人不大,胆子倒不小。”

  林风原来极不愿别人将自己当做小孩子,却不恼这白衣女子捏自己的脸,只是嘿嘿直笑。那白衣女子望着他的笑脸,突然面色一黯,喃喃说道:

  “你这孩子的眼睛真像极了云儿。”

  林风正自不解,突然自人群中走出两个同样白纱蒙面的女子,冲那白衣女子一施礼,说道:

  “二谷主,那人在岳阳泛起了。”

  那白衣女子闻言面色骤寒,沉声说道:

  “走,去岳阳。”说完领着两个女子快步离开。

  林风摸着自己的脸,看着白衣女子三人离去,直到看不见踪影了,才转身往金樽月走去,他得为自己部署一场重病才好骗得赵一横来潭州。

  林风回到柳府的时候已然是晚上了,凝儿早在随风轩里等着了,见林风回来,微微有气地说道:

  “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林风知她怕极了别人失信,便温声慰藉道: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今日要出去办一件极重要的事,我要是走的话一定跟你说的。”

  凝儿直直地瞅着他,问道:

  “你要走吗?”眼泪慢慢涌上双眸。

  林风忙道:

  “不走,不走。”

  说完抬起衣袖给凝儿擦泪,凝儿将他手一扯,笑骂道:

  “脏死了,擦你自己去。”

  林风忍不住笑道:

  “你倒是哭呢?照旧笑呢?”

  凝儿脸色微红,嗔道:

  “要你管!”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泰儿,你又惹凝儿伤心了?”

  凝儿转头一看,来人一身红装风姿绰约,正是雷娘子,便道:

  “雷姑姑好。”

  雷娘子进门,冲凝儿微微一笑,道:

  “照旧凝儿丫头乖。”

  说着又来到林风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可办妥了?”

  林风笑道:

  “姑姑只管放心便好。”

  雷娘子登时大喜,一把将林风抱起来,笑道:

  “你若为姑姑办妥这桩事,姑姑将这一身的本事全教给你!”

  林风被她抱住,脸皮微微发烧,笑道:

  “姑姑,我可记心里了哦!”

  林风一连等了数日也没见金樽月的伙计领赵一横来,心中难免有些焦急,雷娘子更是按捺不住,直接拉了林风要去金樽月等。两人行至半路,一个白衣的妇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雷娘子瞧着那妇人,觉得甚为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林风见她停步不走,便问道:

  “姑姑,怎么了?”

  雷娘子回过神来,说道:

  “没什么,见到一个面熟的人。”

  说完她拉着林风继续往前走,林风直指前面不远处说道:

  “前几日,我在这里差点被一匹马踩着,多亏一个蒙面的白衣姑姑救了。”

  雷娘子讶道:

  “蒙面白衣?”

  林风颔首:

  “对啊,那个姑姑的眼睛好漂亮,另有两位蒙面的姐姐和她一起。”

  雷娘子名顿开:

  “那是何谷主,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风闻言说道:

  “她们不在这里了,听她们说要去岳阳追什么人。”

  雷娘子猛然间惊呼道:

  “我记起刚刚那人是谁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泰儿,你在金樽月等我,我去去便回。”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林风心中大为不快,暗道:“前两个跟我说这话的人,都累我一通好等,我可不要再等上几个月了。”当下,也朝雷娘子离去的偏向跑去。

  林风一直找到潭州城外,才隐约看见一团红影与一白影斗在一起,急遽遇上前去仔细观瞧。那打架之人正是雷娘子和一个白衣的妇人,那妇人虽然白纱蒙面,却遮不住脸上自上而下的一道伤疤。

  只听雷娘子喝问道:

  “十年前,绥安县萧谦匹俦可是你杀的?”

  那妇人桀桀怪笑:

  “那是老身的私怨,你雷娘子也来架梁子?”

  雷娘子一惊:

  “你认得我?”

  那妇人哈哈大笑:

  “江湖上谁人不知道风令郎、雷娘子,小妇人自然也识得。”

  雷娘子惊的不是她被人认出,而是像如眼前妇人这般妙手,她竟然猜不出是谁。那妇人一掌将雷娘子逼开,退却一步,说道:

  “雷娘子在江湖上是了不起的人物,何须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来与老身结怨。”

  雷娘子闻言震怒,叱道:

  “且岂论我与萧谦匹俦相识与否,绥安县四周的那个山村几十条人命可是你下的辣手?”

  那妇人冷冷地说道:

  “老身好好问话不说,非得要老身显些手段,活该他们有此一劫。嘿嘿,那些乡野村妇也值得台甫鼎鼎的雷娘子来出头?”

  雷娘子怒道:

  “你如此滥杀无辜,我等侠义之辈如何能置之不理。”说完一手作刀,一手化指,向那妇人攻去。

  那妇人将身形一闪,边与雷娘子拆招边冷笑道:

  “雷娘子名头虽大,却不是老身的对手。”说完身形虚晃,掌影如弥漫半丈之内,掌风中夹着阵阵冷气。雷娘子压力顿增,心中颇为奇怪,这妇人的功力怎么比十年前高了如此之多。她哪里知道,这妇人十年来四处防人追杀,日日勤练武艺,十年来已然有了不少的进境。雷娘子右掌如蝶,在那妇人的身侧翩飞,左手骈指不离那妇人的周身大穴。

  那妇人双掌不停应对,口中冷哼:

  “雕龙指、砌玉掌不外如此。”

  说完,她将身形展开,转眼间雷娘子周围全是白影,还夹杂着嘤嘤凄凄的哭声,一时间如鬼如魅,如魔如刹,雷娘子从未见过如此身法,她所善者并非身形步法,现在受那妇人所困,大觉吃力,只得将真气运于指掌之上,将掌法指法使开,周身护得滴水不进,那妇人一时间也莫奈她何。二人斗了近百招,那妇人突然将身形一滞,凝神施掌,掌若飘絮般罩住雷娘子周身。雷娘子被她身形一直困住,气闷已久,她天性爽朗,最受不得这种痴缠,心中不禁怒道:“我就硬接你一掌便又如何?”说完运气于掌,迎上那妇人的掌,两人手掌刚刚接实,雷娘子只觉一阵阵冷气自那妇人的手心传来,森寒的真气不停地撞击着自己的经脉,暗道欠好,但若就此收掌定要被对方内力击成重伤,只得运起十二分内力与之相抗。

  两人扺掌相拼了约莫一盏茶时光,只听“砰”的一声,两人都向后跌去,那妇人单手撑地,复又站了起来,捂着胸口吐了口血,狞笑道:

  “当年萧谦匹俦即是死在这五步销魂掌之下,滋味如何?”

  雷娘子落在不远处,口吐鲜血,想挣扎着站起却又跌倒在地,口中冷笑道:

  “也不外如此,若我师兄来,你现在已然没命说话了。”

  那妇人捂着胸口摇晃着站起来,走到雷娘子近前,嘿然冷笑:

  “他现在尚在岳阳,如何救得了你?”

  说完抬起一掌冲雷娘子打来,雷娘子现在已经没了还手之力,徐徐将眼睛闭住,心中忍不住一阵悲凉,暗叹:“师兄,来世再见了。”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