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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传

第二十章(下)雁过云霭暮青山

大先生传 秃笔山人 11484 2012-12-03 02:02:12

    却说林风虽然得了皮端的留信,但他自己始终是担忧风铃的安危,便又回到五台山中寻找风铃,更在各处酒肆探听皮端的下落,谁知任凭他找遍五台山上下,风铃和皮端仍没有半点消息。他心中越发的焦躁,但又不想被柳烟凝瞧见,以免她心中担忧,遂找了一处酒肆要来一壶酒,浇一浇心头的烦闷,却在此时,他在大街看见一个背影,只觉此人身形十分眼熟,却一时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正要低头继续喝酒时,猛然间记起了那人是谁,竟是那青木令主!林风急遽丢下块碎银,紧紧地跟在青木令主身后。

  只见青木令主转过一个街角后,径直往一处客栈走去。林风抬眼望去不由得心中一跳,原来这客栈不是别处,正是他和柳烟凝二人落脚的客栈,他心中疑虑更重。青木令主走到客栈门口时,突然从大街的另一端奔来十余匹快马,马上人尽是佩剑带刀的江湖人,当头一人跳下马,来到青木令主身边向他施礼。青木令主示意众人将客栈围住,他自己则往客栈里面走去。小镇之中少见这种江湖阵势,周围黎民尽都纷散而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这些江湖人,林风掩在纷散的人群中,趁乱来到客栈后面,在那些江湖人未发现前跳入客栈中。

  林风心知这伙人来意不善,而此时柳烟凝武功尽失,无半点防卫之力,若被青木令主先一步找到,定然十分凶险,他想到此处,飞快的往柳烟凝的房间奔去。柳烟凝也察觉到客栈外的异象,单手握住一柄飞刀悄悄地立在门后,若有人闯进来,这一刀虽不能要了对方性命,却能给自己一个夺路而逃的时机。林风急急遽地推开门,与此同时柳烟凝一刀扎向他的神庭穴,林风反手一抓将她手掌捉住,见她无恙登时松了一口气,说道:

  “凝儿,你现在内力尽失,万万不行再妄动武功!”

  柳烟凝不以为意地笑道:

  “有什么不行以的,无非再吐几口血而已。”

  林风连忙止住她,低声斥责道:

  “不要说这种话!”

  柳烟凝脸上一红,问道:

  “外面可出了什么事?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乱子!”

  林风面色微沉,环手将她抱起来,说道:

  “我在外面见了一小我私家,心里觉得他是冲我们来的,我们速速离开此地,一会儿再跟你细说。”说着,他单手推开窗户,纵身而下。柳烟凝揪着他的衣襟,心头砰砰直跳,暗想:“报仇既已无望,我又何须时时将仇怨放在心上?得此有情郎,夫复何憾?”

  林风抱着柳烟凝跳下窗户时,窗下早已有两个江湖男人守着。那两个男人见林风骤然跃下,喝道:

  “哪里走!”

  其中一个男人抡起鬼头大刀,唰的向林风砍去,他料定林风手中抱着一小我私家,身形未便,这一刀下去林风万万是躲不外的。谁知林风在半空的左脚踮住右脚,蓦地又拔高丈余,向不远处一棵大槐树飘去,那男人见他身形飘逸,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另一个男人手中攥着一柄大板斧,叫道:

  “好男人!看斧!”手中板斧却不是劈向林风,而是林风将要落下的那棵大槐树,只听咔嚓一声,大槐树从中而断,平移开丈余。

  林风见了这两人手段不由得心中一惊,暗道:“这两人都不是普通的江湖庸手啊!”他惊心之余,在半空之中猛然探出右掌,五指曲伸,一股冰寒的吸劲从他掌中迸出,不远处那拦腰而断的大槐树被他掌力一吸,原来平平前移的树干蓦地向他这边倒来。不多时大槐树轰然倒下,巨大的树冠将林风和那两个男人都砸在下面。大槐树才落下不久,从枝叶中钻出两个男人,二人抡起鬼头大刀和板斧几下就将大槐树枝杈砍断,而大槐树下却并未见道林风。

  其中一人骂道:

  “嘿!,这小子有两手哇!”

  另一个男人又一板斧将大槐树树干劈成两段,赞道:

  “不错,这小子功夫不赖!”

  正在此时,又从窗户上跳下一小我私家,那手执鬼头大刀的男人,叫道:

  “嘿!又来一个!”说着,他也不看来人模样,抡刀便砍。

  那人在半空中见大刀砍来,遂单脚踩住刀背,使了个移山填海,硬生生地将鬼头刀踩落在地,就连那抡刀的男人也被这一踏之力压在地上,他仰头看见来人,脖子一缩,鬼头刀也不要了,急急退后几步,颤声说道:

  “令主……”

  那自窗上跃下之人正是青木令主,他冷撇了二人一眼,说道:

  “贺老大,贺老二,你们去将前面的人召集过来,循着本令主留下的线索,仔细追踪,若再有半点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说完,他望了望不远处错落的屋顶,一踏地上大槐树的残枝,身子嗖的一下奔出数丈,不用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贺老大见他走远了才拾起鬼头大刀,口中怪骂道:

  “贺家大爷、二爷是你叫的吗?”

  贺老二也拖着板斧走到近前,赞同道:

  “年老说的是,想当初,咱们在羊肠山自在快活,谁知跟他们入伙后,竟受这份鸟罪!”

  贺老大扛着鬼头大刀,骂道:

  “都怪那活该的房四,老子要劈了他!”说完,他晃着身子向客栈前面走去。

  贺老二见年老当先走了,便也快快当当地跟了上去,口中叫道:

  “年老说的是,去砍了那活该的房老四!”

  二人边走边骂,不多时便消失在街角,就在二人走后,从客栈屋顶上落下两小我私家,正是林风和柳烟凝。原来刚刚林风借大槐树倒下的瞬间,凌空步虚,足踩焦火之位,身子蓦地间窜上屋顶,而树底下贺家兄弟却只顾着盖住砸下的树枝,并没留意二人去向,只当二人乘隙远遁了。

  林风扶住柳烟凝,面色降低,凝声说道:

  “此事蹊跷的很,他怎会知道你我在这里?若我所料不错,该是那焦达给青木令主报的信!”

  柳烟凝闻言不由得问道:

  “是焦达?”

  林风眼底露出一丝冷光,沉声说道:

  “那晚我追那黑衣人,只觉那黑衣人身形熟悉,而且他故意掩住原来的声音,所以他应该是我认识之人,怕我认出才那么做。尔厥后他称谓皮端为玄炎令主,我其时就心中纳闷,听他们攀谈我知道皮端是受制于他,而所谓的玄炎令主、青木令主、黑水令主肯定是同一伙人,那么这黑衣人定是认识这伙人。再有那焦达临走之前留了一句狠话,让人不得不怀疑他!”

  柳烟凝微微惊讶:

  “是他?”

  林风听见有马蹄声,想必是那些江湖人来了,当下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那青木令主追不到咱们定会生疑,再回来检察此处,咱们先离开此地,我再与你细说。”

  柳烟凝窝在他怀中默默颔首,心中想着:“你要去哪里,我便去那里!你我只有不离开就好。”其它的事她早已不放在心上。

  林风又回到客栈后院,从客栈中盗走一辆马车,然后将柳烟凝放进马车里,自己则寻了一顶破斗笠罩在头上,尔后驾着马车向小镇外行去。他们的马车刚出小镇时就见十几匹马飞快的从马车一侧窜过,马上之人正是刚刚围住客栈的那些江湖人,贺老大、贺老二也在其中。

  柳烟凝掀起帘布一角也看见了这些人,说道:

  “他们现在离开了小镇,咱们不妨再回去,让他们意想不到。”

  林风微微摇头:

  “不妥,那青木令主狡诈多变,他刚刚追出去后,不久便会察觉到差池,定会再回小镇细查,此时你内力尽失,若被他遇上,咱们定然亏损,所以万不能让他看见。”

  柳烟凝闻言若有若无地说道:

  “若我武功未失,也不必怕他。”然而她在心底里却暗叹:“若武功未失,我又怎么会放下仇怨之心,宁愿随你左右?”

  林风见她神情落寞,忍不住问道:

  “柳老门主认真是被……”

  柳烟凝立时打断他:

  “不要再提这件事!我若要你为了我永远不再见那人,你可愿意?”

  林风闻言胸口不由得一窒,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柳烟凝见状微微冷笑道:

  “也罢,只别让我再见到他就好!”

  林风身处两难之境,握住马鞭的手不自觉攥紧,却忽觉背上一暖,是柳烟凝拥住了他的背,她低声说道:

  “不要惆怅,我最不愿你知道这事的,谁知你照旧知道了。”

  林风的心骤然停住,蓦地转身握住她的手,颤声说道:

  “咱们去秃笔山隐居,做一对山野伉俪,再不见江湖人,你可愿意?”

  柳烟凝听他如此说,心中登时一阵暖意融融,又想起当日洗墨潭两人相遇时的尴尬,芙蓉面微微烧红,张开檀口轻轻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啐道:

  “你在想些什么?坏工具!”而拥住林风腰际的手臂却是紧了。

  两人经一天急赶,天黑之时他们已在五台山百余里之外,远处天边上徐徐挂起一弯残缺的月牙,白凝之色尤胜玉璧,而在这荒原寂静之中,群星显得尤为闪耀,如一颗颗珍珠缀在天幕之上。林风将马车停住,升起一堆小火,尔后从马车中取出衣毯吃食,正要招呼柳烟凝时,却见她望着繁星如海的夜空静静发呆,遂上前唤道:

  “凝儿,来吃些工具。”

  柳烟凝望着满天的明星,徐徐说道:

  “那时在罗浮山上,师父特别喜欢看星星,经常半夜里起来望着满天星斗怔然入迷,有时还在群星下徐徐舞剑。”

  她说到这里,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枝,慢慢做了一个起手式,枯枝一端微微扬起,斜指着夜空,目光则望着远处天边,神情说不出的凄楚,林风在一边看得心中不禁有些揪疼。柳烟凝轻轻徐徐地舞了起来,剑势轻柔缓慢,每一剑出都像是带有无尽的叹息,优雅的白裙滑过深秋焦黄的枯草,带起一片片柔和的光晕,丽人如玉,舞若飘云,在秋夜繁星下妙曼舞动,一时间天上明星尽失色泽,流光星痕尽被收藏于丽人纤纤素手之下,衣袖飘飘,如幻似梦。她步子时或细碎轻快,时或矜持漫行,手中枯枝化作流天星辉,包绕住白色身形,若幽谷清兰,独处山涧清泉之侧,独自品味着自己的悲悼、情思。林风只觉她剑舞之中透着无尽的哀思,无尽的伤憾,似是在悼念一些事、或是一小我私家,她眼中时而流露出的哀戚之情是那么的感感人心,看得他不自觉泪流直下,浑然忘了所有。

  柳烟凝在横刺出一剑时,突然身子一软整小我私家倒了下来,林风急遽上前扶住她,担忧地责备道:

  “你内力新失,真元受损,怎可轻易舞剑?”

  柳烟凝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伸手为他拭去泪,笑道:

  “没事,我只是学着师父当年舞剑的模样而已,倒真有些累了。”

  说着,她将脸庞靠在林风的肩膀上,才又徐徐说道:

  “当年第一次看师父舞剑时,我哭得比你还凶,整整哭了一个晚上,厥后我师父就不让我晚上瞧她舞剑,可我照旧偷偷的看。现在想来师父她定然早就知道我在偷瞧她舞剑了。她每逢月淡星繁之时就望着夜空怔然不语,我频频问她,她都摇头不说,直到有次……有次她跟我说了一个故事:多年前有个少女爱上了一个白衣翩翩的美少年,但那少女心中骄傲,每每见了少年总是冷言冷语,少年却不以为怪,时常在出门之后为她带回一朵开得最美的花,无论是何节气、是何地方,若逢春则带回一朵娇艳的芍药,若是去湖边则带回一朵清妍的荷花,也有时是一些不知名的花卉,但凡少年出门,他从不落下过一次。厥后,少年在江湖上名头越来越响,少女不愿被他看轻,便也去江湖上闯荡,她天资聪颖,武功又高,不外几年功夫便与少年齐名天下。两人本可欢喜的渡过一生一世,却在此时,他们遇见了另一个女孩,那女孩狡黠灵怪,又美得不行方物,颇受他们二人喜爱,三人友爱日深,少女也待那女孩如亲妹一般。谁知有一日,那女孩突然留下一封信说是要回家受罚,少女心中担忧便去寻她,谁知却见到女孩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而那少年正在她身侧仔细看护。少女心中凄楚,愤而转身离去,再也不见这二人。”

  说到此处,柳烟凝像是用尽了满身的力气,整小我私家都瘫软在林风怀中,闭着眼歇了片刻才又问道:

  “林郎,你说这件事怪谁?”

  林风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呆愣住。柳烟凝也不在意他是否回覆,自顾自地说道:

  “许多年后,那女孩找到少女,诉说当年之事,一切竟是那女孩荒唐所为,她本无意伤害他们二人,也最不愿伤害他们,但到最后却是伤得他们最深。少年在那事之后便出家为僧,永不问俗事,而那女孩也深悔自责,今后不再踏足江湖半步,少女自己则终老于山林之中。”

  柳烟凝望着满天繁星,复又问道:

  “林郎,你说这事怪谁?”

  林风不由得想起早年时,姑姑雷娘子苦追赵一横不得而在潭州金樽月买醉的情形,那时的雷娘子也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无助。柳烟凝见他仍不说话,不由得微微有气,指尖掐了他胳膊一记,嗔道:

  “怎么不说话?心里有愧吗?”

  林风见她嗔怪,连忙摇头说道:

  “没有,没有!”

  柳烟凝斜横了他一眼,蓦地叹道:

  “想必你也猜到那少女是谁了,正是我的师父云台大师,早年间江湖人称她为仕女剑莫女侠,在武林中罕有对手。我一直不知道那少年是谁,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五台山的白云禅师了,只是不知那女孩是谁。师父说过,她当年若不是一气之下走掉了,而是三人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开,或许三人也就不会那般伤心,然则谁对谁错,谁又说得清呢?”

  林风环手搂住她,轻声说道:

  “云台大师和白云禅师都是绝世高人,他们尚且参不透这情字,你我晚辈又何苦伤神。”

  柳烟凝闻言自嘲道:

  “当年听师父说起时,我自己倒哭得稀里哗啦的,师父反而要来劝我,岂不奇怪?”

  说着,她两眼一翻,眨了眨又望向林风,模样俏皮至极。林风自与她相处以来从未见过她露出这种娇憨的神态,他只觉心里再有千般万般疼爱给她都嫌不够,但要她愿意,自己纵使上天摘星,下海捞月也心甘情愿。

  柳烟凝被他瞧得脸上蓦然一红,口中娇嗔道:

  “你又在想些什么坏工具!?”林风只管望着她嘿嘿直笑。

  二人相拥坐在点点繁星之下,看流星不时飞过天边,听草丛中虫声叽叽,不知不觉东边鱼肚翻白,昨夜的火堆也只剩下缕缕青烟。柳烟凝身有内伤,经不起累,早早的在林风怀中沉甜睡去,睡梦中嘴角轻弯,似是梦到什么甜美的事,有些苍白的脸漾起微微的笑容,显得尤为绝美。林风见天色已亮,便探手连人带衣毯一同抱起,轻轻柔柔的放进马车里,又转身用土将火堆埋住,尔后才赶着马车上路。

  约莫到中午的时候,柳烟凝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道:

  “我睡了几个时辰?”

  林风见她醒了,便道:

  “你身上有伤,多睡些时候对身子好。”

  柳烟凝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钻身世子与他并排坐着,又问道:

  “这到什么地方了?那青木令主可有追来?”

  林风怕她摔下马车,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尔后才微微笑道:

  “没有,他可能是追到此外什么地方去了。”

  柳烟凝眼睛突然一亮,也笑道:

  “他必是从焦达那里得了消息,而焦达却未料到我身上有伤,也未料到你我两个江湖妙手竟会如寻常黎民一般,驾着马车而不是凭借轻功出镇,那青木令主自然也就一时半刻找不到我们。”

  林风见自己刚刚说出半句,她便接了下句,不由得会意一笑,又说道:

  “那青木令主带了这许多人专为来杀我,定不会就此罢休,他在小镇上找不到你我,不出半日,便会四处搜寻,他虽带了十几个江湖人,但除非他亲自脱手,我才会忌惮三分,否则人再多咱们也不必怕他。”

  柳烟凝闻言冷哼一声,说道:

  “倒恰似我拖累了你一般。”

  林风闻言握住她的手,微微有气恼:

  “你休要再说这样的话!”

  柳烟凝正要再说话,却听林风沉声说道:

  “有人来了!”

  果真,从不远处的山林之上咆哮着奔来了十几个蒙面人,这几人或手提朴刀,或紧握长枪,蹿到近前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当头一个男人,生得十分魁梧,扛着一柄大刀单手叉腰站在马车之前,上下审察着林风,片刻之后他突然转头向身边的一个小喽啰问道:

  “小幺!这干瘦的小子能有几两油水,就这老马破车,像是有钱的主儿?”

  那小喽啰也上下审察了下林风,尔后对那男人说道:

  “邬老三,今日这趟就算了吧,放他们已往,看他们是小伉俪,出门不易!”

  那男人嘿嘿笑道:

  “好!”别看他身形高峻却对这小喽啰言听计从,讨好之情溢于言表。

  林风倒是头一遭遇见山匪,见这大刀男人神态憨厚不由得有些可笑:

  “这位年老可是要掠夺?”

  那男人闻言一瞪眼,喝道:

  “不错,兀那小子,三爷来问你,你身上有几多金银?”

  林风将手一摆,说道:

  “在下身无长物,唯有老马破车而已,这位年老怕是要空手而回了。”

  那男人提着大刀,猛然间跨前一步,问道:

  “此话认真?”

  林风颔首说道:

  “认真!”

  那男人闻言转身就走,边走边骂道:

  “偏生三爷倒霉,劫道都遇见个穷鬼!”

  那小喽啰听见了,作声叱道:

  “邬老三!说什么诨话?!”

  那男人连忙又回过身来,连掌了自己两下嘴,讨好道:

  “我多嘴!我诨话!”

  小喽啰面色不豫,转身往山上走去。那男人见他竟直接转身走了,慌忙叫道:

  “小幺!你哪次见我真劫过什么好人了?!偏生你经不起玩笑……”

  他将大刀往背上一捆,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剩下的十几个小喽啰见当家的走了,也连忙随着往山上跑去。

  柳烟凝在刚刚众山匪来的时候,躲进了车内,而那男人也只问了问林风便就走了,此时众山匪走了,她才从车内钻出来,问道:

  “适才出什么事了?那山匪怎么走了?”别说区区十几个山匪,就是十几个江湖妙手,在林风手底下也讨不得好去,她倒不畏惧,只是心里奇怪。

  林风也兀自莫名其妙,说道:

  “他们见我不像是什么财主便走了,倒是嫌我穷了。”

  柳烟凝见他做模做样,遂笑骂道:

  “认真要他们抢了才顺了你的意么?”

  林风伸手揽过她的腰肢,笑道:

  “我林风身无长物,唯有一糟糠之妻耳!他们没什么可抢倒是白白忙活一通了。”

  柳烟凝听见他调笑,微怒道:

  “糟糠之妻?!”

  林风连忙改口:

  “非也,非也,是花容月貌兼落雁惊容的娇妻。”

  柳烟凝终于忍不住破口笑道:

  “你这厮几时改了性,这般犯浑!”

  林风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

  “凝儿,有你一生,夫复何憾!”

  柳烟凝俏脸烧红,转脸躲进他怀里,林风却抬起她的脸,在她羞红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记。柳烟凝身子骤然酥软,瘫在他怀中,动不得半分。

  林风见她模样娇羞,越发的迷人,一时忘情又要去吻她,谁知柳烟凝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她人一转又钻回车内,口中嗔骂道:

  “小色鬼,得寸进尺!”林风呆愣愣地抚着微有些疼的脸,嘿嘿直笑,又惹来柳烟凝一阵嗔恼。

  二人驾着马车又在山中转了几日,只觉这山中秋色正盛,入眼一片片的嫣红,又有飒飒秋风不时掠面而过,端的是一处好地方。只是这几日下来,柳烟凝身子越发的无力,每每都要林风相扶才气走出车外,二人在山中看枫叶正红,黄鸟翩翩,一时间忘了身后仍有追兵,只觉寄身山水之间,纵使终老此地也再无遗憾。眼见柳烟凝一天虚弱过一天,林风不由得心中焦急。

  柳烟凝反而时常慰藉他道:

  “我不外是内力尽竭,真气虚耗所致,这些日子软绵无力也在意料之中,究竟十几年修得的内力真气一夕之间竟没了个洁净,身子有些不适应而已。”

  林风初时尚觉有理,厥后却见她时时不见好转,便道:

  “你这般逞强可如何是好,咱马上下山,找一处平静的所在,给你好好的养养身子。”

  柳烟凝拉住他的手,说道

  “那青木令主的势力不行谓不大,若到了山下街镇之中,不多时便会被他察觉,到时反而麻烦,如今我有个去处,你要不要去?”

  林风闻言眼中一亮:

  “你是说那土匪窝?”

  柳烟凝见他一猜即中,心中欢喜,当下说道:

  “不错,那是个土匪窝,他青木令主千料万料,定猜不到咱们竟躲进土匪窝里,再者听那邬老三的话,也不像是无恶不作的歹人,况且就算是歹人,咱们难道还怕了不成?”

  林风眉头微蹙,犹豫不决地说道: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外……”

  柳烟凝见他面露迟疑,眼神中带有些不愿,便猜到其中缘由,她随即从身边扯出一条丝巾蒙在脸上,俏声说道:

  “现在你可愿意了?”

  林风被她猜中心思,面皮微微发烧,尴尬地说道:

  “既然是个好去处,那就去住上些日子。”

  那土匪山寨的所在也算是个得天独厚的地方,山寨傍峰而建,收支寨子只有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若是有大批人马走到这里也只能单人单马慢吞吞的走,而在寨前则有一条不知何年代留下的铁索,铁索长约二三十丈,之下即是百十来丈深的一道山沟,一端在羊肠小道尽头,一端在山寨门前,若有官兵来剿,山寨那边只要砍断铁索,纵使有千万官兵也莫奈他何。

  但这些看似天堑的阵势,却不在林风眼中,他将马车停在铁索之外的羊肠小道上,抱起柳烟凝飞身踏在铁索上,身形似一团青云转眼间便到了山寨之前。山寨箭楼上的小喽啰刚刚打了个盹,这才一睁眼,就见一人飞快的向寨子这边奔来,他连忙抄起铜锣,铛铛的敲起来,几下锣声在空旷的山谷中震天响。

  不多时,青狼寨中的巨细喽啰纷纷跑了出来,或拿刀剑,或拿短斧长枪都来到山寨门前,当前一个拿剑的中年男人,拦住众人,喝道:

  “乱什么乱,都给咱站好喽!就算来的是千军万马也让他们瞧瞧咱们青狼寨的气势,气势万万不要输了人家!”

  说着,他又对身侧一个小喽啰说道:

  “小幺,去将你家老三喊起来,这厮昨夜是不是喝酒了!?”

  小幺微微有些不愿,硬声说道:

  “不去!”

  使剑男人见他不乐意,便劝道:

  “男人家喝几碗酒不是大事,你去叫他,他最听你的!”

  小幺这才慢吞吞地往寨子里面走去。

  小幺走后,那使剑男人大喝一声:

  “小的们,去将寨门打开,让咱瞧瞧,是那路好汉来了!”

  当下有人去将寨门打开,只见寨前的一块大石上,柳烟凝施盈盈地坐着,俏脸上蒙着一层白纱,瞧不清面貌,只觉她身形婀娜,感人无比,再瞧她身旁站着的林风,一袭蓝衫,遗世独立,若不是他眼中泛着冷光,认真是一对璧人。

  那使剑男人见来闯寨的竟是这般十分文弱的两人,他不由得震怒,抬头对箭楼上的小喽啰骂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偷懒瞌睡了,这也值得敲锣!?当心咱剥了你的皮做鼓!”

  箭楼上那个小喽啰连忙求饶:

  “大当家,小的真没瞌睡,小的这身皮也经不起鼓槌几下敲,大当家饶命哇!”他口中叫着,身子却躲进箭楼里让那使剑男人再也看不见他。

  使剑男人登时震怒:

  “嘿,这贼小子!看咱不剥了你的皮做鼓!”

  他作势要上,身边有小喽啰急遽拦住他,劝道:

  “大爷,这眼前另有闯寨的贼人呢,要剥他皮也不急这一时!”

  使剑男人按下心头怒气,瞧着林风文弱的模样一脸的不屑,说道:

  “后生,你做啥要跑咱青狼寨来?敢情也是被官府逼的?”

  林风在刚刚寨门开的时候,见一众山匪都瞧在柳烟凝身上,心头有些愠怒,冷冷地说道:

  “在下与拙荆路过此地,借宝地暂住些时日,不知寨主可否允许?”

  使剑男人听他这么说,马上叫道:

  “后生,你当咱这是客栈吗?容得你借住?”

  林风仍冷冷地望着他,说道:

  “那如何才容得在下借住?”

  使剑男人大笑道:

  “好个不知好歹的后生,你当咱这宝剑是假的?来来来,你若能在咱宝剑下走得十招,咱这青狼寨不仅任你吃住,就是咱这大当家的也任你做!”

  说着,他手中长剑疾出,刷刷在青狼寨的木门上连刺数剑,快得让人瞧不清楚到底刺了几剑,只见他长剑之下,那木门上赫然刻出“青狼寨”三个草字,他刺完这几剑甚为自得:

  “怎样?后生,你可另有比过?”

  林民俗未说话,他身旁的柳烟凝却不由得惊呼道:

  “是参差门的惊风剑法!”

  那使剑男人见她竟一口道出自己剑法,微微有些惊讶,看来这女子是个江湖人,他又想起刚刚的豪言壮语,心头不由得一跳,有些忏悔,但他生性爱面子,话出口了便不再改口,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林风,盼他不要允许脱手。

  林风见柳烟凝认出那男人的剑法,而他于江湖中门派所知甚少,便问道:

  “参差门?是什么门派?”

  柳烟凝徐徐说道:

  “我也不怎么知道,只是当年学剑的时候,师父曾说过参差门是个极厉害的门派,剑法尤为厉害,只是这近百年间没落了,在江湖中也没几小我私家知道,不想在这深山之中竟见了参差门的传人。”

  林风见她说起参差门时眼神发亮,知她也是个使剑的行家,对这等听说中的剑法一定极为钦慕,便柔声说道:

  “那我就让你瞧个清楚,可好?”

  柳烟凝闻言大喜,抬头望着他,妙目中尽是柔情蜜意,低声叫道:

  “林郎……”

  谁知那使剑男人却是心中急躁,喝道:

  “后生,你倒是比照旧不比?不比,咱这就送你下山去!”

  林风握了握柳烟凝的手,尔后向那使剑男人问道:

  “敢问兄台台甫。”

  那使剑男人一愣,随口说道:

  “咱姓常名青山,你又叫什么名字?”

  林风微微一笑,说道:

  “原来是常青山常年老,日后你可称谓我为风大当家的。”

  常青山闻言震怒:

  “你这后生可是不要命了,说这等胡话,当心咱剥了你皮做鼓!”

  林风漫步走到近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常年老,就依你刚刚所说,我便来与你比剑,不外要改一改,你若能碰到我一片衣袖便算我输,怎样?”

  常青山原来对他另有些疑忌之心,现在见他如此托大,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嘿嘿笑道:

  “后生好大口气,若咱连你衣袖都碰不得,那咱这大当家不作也罢!”他爱面子,这话说出来既不拒绝也不接受,模棱两可间硬是将他刚刚十招之约推了个干洁净净。

  林风一抬手,说道:

  “常年老,请!”

  常青山也歉仄说道:

  “后生,你远来是客,你先来!”

  林风哈哈一笑,忽的欺近常青山眼前,一掌拍向他的面门,这一掌来得好不突兀,无半点风声无半点劲力,径直按在他的脸前。常青山大为惊骇,手中长剑反旋而上,一剑削向林风手腕,谁知林风这一掌竟是虚晃一记,他脚下错步,倒踩从革之金位,转眼间来到常青山身后,啪一掌轻轻地拍在常青山肩膀上。常青山脸登时绿了,林风这一掌若是拍实了,自己还焉有命在?这一瞬之间,常青山心中雪亮,眼前这后生只怕是个少有的妙手,自己刚刚着实太过狂妄,但已势成骑虎,自己纵有千般万般不愿也只好跟他打过,想到此处,他心中一横,挥起长剑与林风斗将起来。

  林风此时的五行遁天步只在林灵噩之下,若真要使起来,天下间除了寥寥数人,没人能跟上他的身形步法。常青山身在他的身影之中更是苦不堪言,往日自得的剑法,落在林风身上时,总是蓄劲而出,空着而回,频频三番下来,常青山已气如牛喘,兀自痛恨不已。

  林风本想将他逼到极处,他自然便将剑法使出来,谁知他剑法竟变得毫无章法,不正经,完全没有刚刚寨门刻字那般潇洒和迅捷。他只得又将身法放松,每每总在常青山周身两步之外便不再欺近,而常青山见林风身形渐行渐缓,以为他刚刚疾风骤雨般的迫近,到底是损耗内力,这一阵下来,怕是真气不济,撑不了几多时候了。

  常青山越想越心喜,手中长剑蓦地疾出,剑尖擦林风的袖口而过,差一点就将衣袖削下,他忍不住大叫可惜,遂反手又是一剑,这一剑更为迅捷,剑尖晃动间竟窜出万点精光,似有雷霆万钧之声势,又有生生不竭之劲力,嗤嗤地刺向林风,饶是林风身法绝顶,这一剑也刺得他手忙脚乱,急踩炎上之火位,蹭蹭跳出数步,落在他剑气之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柳烟凝在一边瞧得仔细,惊赞道:

  “果真是惊风剑法,这一招汹涌澎拜,剑势慑人,剑气绵延不停,端的是很是的高明的剑法。”

  常青山闻言一愣,但他身在战团之中未便说话,将剑招收了,挥手又是一剑,这一剑却少了刚刚那一剑的惊人气势,变得柔柔弱弱,出剑仍是很快,但却如东风过面,娇弱不堪,万万想不出常青山这粗豪的男人能使出如此妩媚剑招。

  柳烟凝见了如此剑招也微微疑惑道:

  “这一招东风拂槛使得好不突兀,似乎……”她说着说着便紧拧细眉苦苦思解常青山刚刚的剑招。

  林风见她拧眉细想,不忍她伤神,便在常青山回剑之时,曲起食指弹在剑身上,只听嗡的一声轻响,只震得常青山抓剑不稳,长剑几欲脱手而出,柳烟凝则听到剑声,蓦然从沉思中醒来,望着林风有些嗔怪。

  常青山抓稳长剑后,抖手又是一剑,这一剑正是刚刚他寨门刺字的那一招,剑势快逾飞燕,剑光点点若寒夜繁星,带着迅猛的剑气豁然间刺到林风周身之前。林风先前被他一招汹涌澎拜逼得险些落败,今后心中便存了一丝谨慎,防他又突施奇招,果真常青山这一招更是厉害无比,自己身前身后,都是他的剑影,若行险躲避,身上衣衫少不得要被他削落一点半点,那即是自己败了。他正自焦急间,突然记起那日皮端躲霍闻蝉黑索的那一招,心中一定,身形猛然间干拔起两三丈,在半空之中又使出雷娘子的登天之术,左右脚互踏又飞高数丈,身形一翻落在远处。

  原来常青山这一剑,林风除了硬挡之外别无他法,只是他心中骄傲不想以自己内力去欺他,便学着皮端的样子躲开,要是换作旁人,就算是想如此也会被常青山一剑刺下,再或者是换了别人来施展常青山这一招,林风想躲也躲不开,但别人不如林风轻功身法高明,使不这种脱困的法子,而常青山这套剑法学得七零八落,不成体统,这么一来更是刺不到林风。

  林风刚落地,方要舒一口气时,常青山长剑又到,这一剑仍是快剑,一剑直取林风中宫,犹如黄龙捣日,无半点花哨,剑气若有形有质,锐不行当。林风身形方自站稳,他这一剑就来了,只闻一声脆响,常青山手中长剑断成数截,他手中只握住短短的剑柄,而林风双手夹住他的剑尖,剑身却掉在地上断作数截。原来林风情急之间,合拢双手夹住常青山的剑尖,尔后用至刚的五行金力,将他的长剑震作数段,才解了这一剑之危,林风心中不由得暗叫侥幸。

  常青山错愕地看着断成数截的长剑,好不惊奇,过了好一阵,他心中才稍稍有些明白长剑是被林风内力震断,但他于面上却万般不愿认可,叫道:

  “这破剑经不起咱的手劲,竟断了!来呀,给咱换一支剑来!”

  当下有小喽啰赶忙送上剑去,常青山将剑接在手里,掂了掂,哼声说道:

  “轻是轻了点,凑和着用吧!兀那后生,看剑!”说着,他又与林风战作一团。

  这一次,林风却着实留心了,再也不敢托大,仔细谨慎地瞧常青山的剑法,以防再被他打个手足无措。谁知这常青山此番来来回回就是那四招剑法,进也是这四招,退也是这四招,攻也然守亦然。林风悄悄惊心:“难不成这厮另有此外剑招藏私不愿使出来?照旧他想用这四招来迷惑我,等我懈怠了,他再突施奇招,克敌制胜?”

  林风妙想天开间,二人已然斗了百余招,常青山来来回回就这四招,以往总是才出一招便能制胜,但今日百余招下来,他身子逐渐吃不用,使剑的手也徐徐变慢,剑招更变得拖沓不堪,若非林风有意想让,只要轻轻一掌,他常青山便挡不住。二人又斗了几十招,常青山已如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的,频频踉跄都险些倒在地上,手中却兀自拿着那柄越来越重的剑,毫无章法的挥来挥去。

  正在此时从人群后窜来一个高峻的男人,猛然一声惊呼:

  “这小子,怎么是你!”

  这一声炸雷般的惊叫,登时把兀自苦撑的常青山吓了一跳,他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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