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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传

第二十章(上)风吹柳絮落人间

大先生传 秃笔山人 10077 2012-11-26 02:49:35

    柳烟凝见一剑无功,遂旋身飞踢,但林灵噩此时已经清醒,脚步轻轻挪动便躲开她的飞脚,再转眼已在柳烟凝数丈之外,面色凝重地又问道:

  “这是什么剑法?”

  柳烟凝清冷的脸上有些苍白,徐徐说道:

  “七情之伤哀剑!”

  林灵噩微微惊讶,喃喃低语道:

  “七情剑?这是什么剑法?”

  他正疑惑间,柳烟凝指剑又到,虽是白葱般的手指,却因剑气缭绕其上,比之真剑丝绝不弱。林灵噩知她剑招离奇,不禁谨慎起来,当下也骈指成剑,指尖剑气嗤嗤有声,与柳烟凝的剑气撞到一处,两道剑气骤然大亮,剑气激荡下,柳烟凝抽身疾退,挥袖掩住扬起的灰尘,冷冷地瞪视着林灵噩。而林灵噩指剑一扫,扬起的纷纷灰尘在他剑气扫荡下登时四散而去,两人相斗之处留下一个丈许的大坑,柳烟凝则立在坑的另一侧。

  柳烟凝挥手又丢出四柄飞刀,自己则身随飞刀之后,双指齐出,一上一下,一似山间轻云妖娆迤逦,一似潭上秋水沉静无波,正是仕女剑中的铜雀二乔。

  林灵噩见她剑法绝美脱口赞道:

  “好剑法!”

  他运转内力使得剑气暴涨,飞快地刺出三剑,三股剑气叠在一处,荡出一道剑波,他未待剑波碰到柳烟凝的飞刀,又疾刺三剑,三剑便如当头巨浪,登时盖过前三剑,六剑又合成一道,霎时间浪叠浪剑叠剑,立时将柳烟凝的四柄飞刀撞飞,继而与柳烟凝双指剑气遇上,马上精光大盛,剑气乱飞。柳烟凝脸色愈发的苍白,勉力将林灵噩的六道剑气打散,但她双指剑招也以用老,只得临阵变招,却在此时,林灵噩六道剑气后又突然飞出三道剑气。柳烟凝大惊失色,连忙要提指疾刺,但三剑已到近前,凌厉的剑气直逼面额,再出招阻挡已经晚了,不由得暗叹一声,闭住双目任由三剑刺到。

  她等了片刻,却没有剑气穿身之疼,再睁开眼睛时,见林灵噩正微笑着站在眼前,她心中大骇,连忙挽住几个剑花挡在身前,自己疾退数丈,骇然地望着林灵噩。原来林灵噩是连发九道剑气,后三道剑气隐在前三道中,直到柳烟凝力尽招老时才蓦地显现其形,迫她个措手不及。

  林灵噩却并未伤她,三道剑气只轻轻吹起柳烟凝额上发髻便四散消弭而去。林灵噩待她睁开眼时,笑道:

  “柳女人以为林风身法如何?”

  待见柳烟凝仍是不言不语后,他遂继续说道:

  “不错,林风的身法就是我教的,此步法名为五行遁天步,伸可纵跃千里,缩可谨守方寸,所以你那神乎其技的飞刀并不能伤我半分。”

  柳烟凝稍稍退了半步,手中捏个剑诀,丹田真气流转,徐徐调息刚刚激动时庞杂的真气,一双眼仍紧紧地盯着林灵噩,眼底尽是恨意。

  林灵噩和她直视,双目灼灼似要望进她的心里,口中笑着说道:

  “柳女人,你隐姓埋名无非是要找我报仇,但如今我武功高你甚多,你今日是杀不了我的。再者,林风视我为手足至亲,他为救我不惜让风雷山庄蒙羞,而我瞧出林风待你非同一般,你今日即便杀了我,让他日后如何心安?”

  柳烟凝闻言心中一震,她确未想过此节,先前只想如何杀了林灵噩为母亲报仇,但如今一想到林风与林灵噩关系深厚,十年的复仇之心竟有些动摇。

  林灵噩见她眼光微黯,已不似刚刚那般充满恼恨,又说道:

  “柳女人,你今日想将我无声无息的杀死是没有可能了,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今日且住,来日你只要觉得武功足以能杀死我了,便来找我,如何?”

  柳烟凝猛然间飞跃而起,指剑青锋扬起,又扑到林灵噩近前,叱道:

  “不如今日先杀了你这贼僧!”

  林灵噩有步法在身,几个转身便将她剑气卸去,觑得一个空子,探手抓向柳烟凝的手指,他十年间于三心洞内参悟五行心诀,武功大进,已不在无明等人之下,这一抓之下,便有五种力道一齐罩下。柳烟凝见他手指突然抓来,已觉不妙,待要抽身躲避时,手指已被林灵噩抓住,彷如被藤蔓紧紧缠住一般,动不得半分。

  林灵噩将她的手指抓在手里,只觉手中软软嫩嫩,娇若无骨,说不出的受用,又见柳烟凝羞怒交加,一张俏脸嫣红似三春芍药,感人无比。他本欲擒住柳烟凝后再与她好好说话,谁知见了她如此丽色,一时间竟痴了,呆在就地。

  柳烟凝左手捏剑,一连三指刺向林灵噩的手腕,没想到三指全中,但指尖骤然剧痛,彷如戳在铁板上一般,幸亏林灵噩被她这一搅回过神来,眉头微皱放开了她的手指,连忙飞身尔后。他望着柳烟凝娇艳的脸庞,眼光徐徐炽热,冲口说道:

  “柳女人,你可以一直随着我,我不会逃走,直到你有一天能杀我为止。”

  柳烟凝突然抬头迎上他目光,檀口微开,轻声笑道:

  “好啊!”

  她这浅浅一笑,在林灵噩看来却是滔天巨浪,登时掀翻了他胸口那颗跳动的心,急遽说道:

  “此话认真?”

  只见柳烟凝左手拈花,右手轻摇,身形似月宫仙子,摇曳曼舞,林灵噩忍不住要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在此时心中猛然一惊,瞧出柳烟凝婀娜的身姿下藏着万分高明的剑法,若自己冒然已往握她的手,她一剑刺来,自己断无生理。他虽然瞧出了柳烟凝的剑法能惑人心魄,但仍是忍不住一颗心飘飘荡荡,想要已往握住她的手,唯有紧紧守住丹田一口真气才克制住这样的激动。柳烟凝这路剑法正是先前在五台山藏经阁打败道嗔所用的七情剑之眈喜剑,此剑一出,对手能心生幻象,所见所闻者皆是一心憧憬的事物,心中情不自禁生出万分欣喜,剑法高明之处便在于纵然对手惊觉这是幻术之剑,也不能轻易挣脱。原来如林灵噩一般的妙手若心生警兆,这一路剑法是万万不能让柳烟凝使出来的,但一来是这路剑法自云台大师创出以后从未显露江湖,江湖上也从未有过能如此惑人心魄的剑法;二来林灵噩心存他念,使得他虽然先前吃过亏,却仍是着了柳烟凝的道。

  柳烟凝轻声漫步的来到林灵噩身前,指剑轻轻徐徐地刺向他,这平平无奇的一剑,在林灵噩看来却是万分的曼妙妩媚,呆站在当处任由柳烟凝指剑刺来。就在柳烟凝指剑剑气将要刺到林灵噩身上时,她突然喷出一口血,瘫软在地上,脸上苍白无半点血色。

  她剑式一散,林灵噩随即从幻觉中惊醒,眼见她瘫倒,连忙抱住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恍然叹道:

  “难怪你不外才入象之境,竟能催动如此高明的剑法,原来是以本元真气为价钱,你可知道此举伤神伤身?若有半点差错你还焉有命在?现在你虽然经脉尽伤,武功全废,但幸亏性命却是保住了。”

  他见柳烟凝仍昏厥不醒,不由得轻手抚上她的面额,浅声叹道:

  “你生得很美啊!”

  说着,他按住柳烟凝背心,将一股绵柔的真气打入她的体内,真气在柳烟凝经脉中走了一个周天,柳烟凝才徐徐转醒,睁开眼睛却看见林灵噩近在眼前,登时大惊,噗一掌打在林灵噩胸口,谁知林灵噩竟不闪不避任她手掌打来,他连哼也不哼仍是抱住柳烟凝,嘴角含着笑。

  林灵噩待她打完,紧紧地望着她,低声笑着:

  “我林灵噩从未看上过任何一个女子,昨日我一眼便记着了你,厥后知道林风心里也有你,我便消了此念。但现在我谁也不会将你让出,你就是我的!”

  柳烟凝被他钳住双手转动不得,又听他如此说,心中恨意大盛,冷叱道:

  “无耻贼僧!你休想!”

  林灵噩突然面色一沉,凝声说道:

  “你不想报仇吗?你跟我三年,三年后你若还要杀我,我便任你杀刮!决不食言!”

  柳烟凝闻言微愣,没料到他竟会如此说,但瞧见林灵噩眼中那令人厌恶的炽热,怒声斥道:

  “你休想!”

  林灵噩哈哈大笑,伸手抚着她的面颊,笑道:

  “这世间若是我想,就没有不行能之……你!”

  却是柳烟凝趁他抬手之际取出柳叶飞刀猛然间插在他腰腹之上,这一惊变只在咫尺之间,待林灵噩察觉时飞刀已插进寸许,手臂不自觉一震,柳烟凝便被震飞出去,啪一下跌坐在三丈之外。

  林灵噩有些错愕地望着柳烟凝,柳烟凝却是捂着胸口开怀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半山间有人喊道:

  “年老!莫女人!”

  是林风和风铃二人赶了过来,柳烟凝听见声音,随即望着林灵噩嫣然一笑:

  “你这辈子休想获得我!”

  言罢,她遂起身望向远处的林风,却见林风飞快地向这边赶来,她才挣起身子将要迈步时,却撞进一个熟悉的胸怀里,不安的心登时平复下来,她伸手揽住那人的腰背,微笑道:

  “你来了?”

  抱住她的正是林风,他在远处便瞧见柳烟凝神情萎顿的跌坐在地上,心中不由得揪紧,脚下步法急赶,转瞬之间来便到她近前伸手将她抱住,急问道:

  “凝儿,伤到哪里了?”

  柳烟凝微微摇头,靠在林风的肩头不说话。林风见她模样憔悴,心头一团火气腾地烧了起来,转头又向林灵噩问道:

  “年老,是谁伤了她?!”

  林灵噩眼睑微沉,正要说出时,柳烟凝却抢先说道:

  “没事,我刚刚与林年老比剑,是我自己岔了真气,没关系的。”

  林风闻言转眼望向林灵噩,而林灵噩面沉似水,喉咙动了动却并未说话,只轻轻颔首。林风又扫了一眼周围,只见四周随处坑洼,另有柳烟凝的断剑,以及斜插在一旁的紫电剑,显是经过一场猛烈的打架,他脑中闪过一丝疑虑,正要仔细想清楚时,忽觉腰间一紧,却是柳烟凝环手抱紧了他。

  林风低头看向她,见她颊生红晕不胜娇羞,瞧得他一颗心突突跳了起来,轻声问道:

  “怎么了?”

  柳烟凝伸手抚上林风的脸庞,嘴角浅浅弯起,若有若无地问道:

  “林风,你可愿娶我?”

  林风一直担忧她的伤势,待听到她厥后的话,脑袋嗡得一声,乱七八糟的糊作一团,只剩一个声音在回荡:“你可愿娶我?你可愿娶我?”现在听来比仙乐还要悦耳。

  柳烟凝见他呆傻,用力掐了他胳膊一记,嗔道:

  “不愿意么?”

  林风猛然间醒来,大喜若狂道:

  “我愿意!我一千一万个愿意!”

  柳烟凝被他紧紧抱住,本就虚弱的身子有些受不住,轻声嗔道:

  “呆子!你压坏我了!”

  林风闻言立时想起她身子不适,赶忙将她轻手轻脚放开,上下审察着,连声问道:

  “哪里?哪里不舒服?”

  柳烟凝被他这一折腾,脸上红晕更盛,横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自己却侧身倚在他胸前,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柔声说道:

  “那送我回家吧。”

  林风想起柳烟凝之兄柳开,自古婚嫁重六礼三书,自己若要娶柳烟凝便要先拜会柳开,当下说道:

  “应当如此,应当如此!”

  柳烟凝微微抬起眼眸,看了眼站在不远处寂然不语的林灵噩,眼底露出一丝冷光。林风惊喜之余,突然记起风铃和林灵噩尚在左右,自己与柳烟凝刚刚种种柔情蜜意尽被二人瞧在眼里,他一时间大为尴尬,只得丢下一句:

  “年老、铃儿,我先带她回去了!”人便抱着柳烟凝飞驰而去。

  林灵噩望着林风远去的背影,眼光愈发的冷厉,待林风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他猛然间低吼一声,一阵气浪自他脚下骤然炸开,扬起大片砂石,砂石落下时林灵噩已不知所踪,而他先前所站的地方却炸开丈许周遭的一个大坑。

  所有人都走了,只余风铃一小我私家呆立在那里,虽然早就知道林风心中没有她,但亲耳听到他要娶此外女子,照旧如晴天霹雳,炸得她神魂俱散,余下的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直到天际挂起半弯残月,山凉爽胜冰雪,呼呼吹打着她的脸颊,早就风干的泪痕又划过一行清泪,滴落在脚前一个物件上,骤然迸发出道道紫光。风铃被耀眼的紫光惊醒,见一柄妖艳的剑不知何时插在自己脚前,她探手拾起,微微惊讶:“这是那柄紫电剑,为什么会在这里?”

  越日清早,林灵噩一人独自在堂前饮酒,一碗一碗的往嘴中送,地上已经七七八八的躺着好几个空酒坛,略为青暗的脸上没有半点醉意。

  林风出来的时候正瞧见林灵噩一碗一碗的灌酒,便走上前去,抓过一个酒坛倒了碗酒,说道:

  “年老,一人独饮有何趣味,不如小弟陪你!”

  林灵噩徐徐抬眼,青暗的脸上突然扬起一丝笑容,喝道:

  “好!”将酒碗与林风手中的碰了下,便仰头一饮而尽。

  林风也将酒一口喝下,再将酒碗放在桌上,说道:

  “年老,我要去趟潭州,你可要同去?”

  林灵噩闻言眼光一黯,随即哈哈大笑道:

  “二弟要去做新郎倌,自然可喜可贺!我……”

  他语气突然顿住,眼光一转正瞧见向这边走来的霍闻蝉三人,又继续说道:

  “我就纷歧同去了,霍帮主几番相邀,我再不去岂不是显得我林灵噩太过小气?”

  林风听他话似要去投那霍藏舟,心中不由得一沉,劝道:

  “年老,那霍帮主太过轻视人命,他的青莲帮不是个安身之所,以年老本事,天地间何愁没有去处?”

  林灵噩嘴角扬起,微微冷笑道:

  “轻视人命?我林灵噩几时又看重过人命?这一去岂不恰好。”

  林风吃了一惊,急道:

  “年老,万万不行!”

  林灵噩笑得更冷:

  “不行?这偌大的天地没有什么不行的。”

  这时,霍闻蝉正走到近前,故作不理林灵噩,挨着林风坐下,谁知突来一只手将她揽进怀中,她抬头看时却见林灵噩嘴角咬着一丝轻笑正望着自己,她脸上蓦地烧红,身子一下子软了,瘫进林灵噩的怀中使不出半分力气。

  林灵噩望着霍闻蝉,将唇贴近她耳际,轻声说道:

  “我要去青莲帮向你爹提亲,你喜不喜欢?”

  霍闻蝉闻言七手八脚地从林灵噩怀中爬起来,跺着脚嗔道:

  “你这人坏透了!”说完,人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林灵噩见状哈哈大笑,尔后向林风说道:

  “二弟,他日若有暇可来青莲帮寻我,哈哈!”

  话声落下,他遂起身迈步要走,待走到客栈门槛处时,林风突然问道:

  “年老,十年前……”

  林灵噩顿住,徐徐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照旧不要说出口为好。”

  林风闻言心登时沉到海底,怔怔地望着林灵噩徐徐远去。

  焦达会了客店钱帐,见林风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冷笑道:

  “林少侠照旧多担忧下自己吧!”

  林风一惊,瞪着他问道:

  “你什么意思?”

  焦达并不愿与他多说话,嘿嘿冷笑两声便同鲁雄一并出了客栈。林风又饮了几碗酒,然后才出去买了几个糕点再去敲柳烟凝的门,听见柳烟凝在里面微微应声,便推门进去,见柳烟凝面色苍白仍躺卧未起,他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忙乱,快步走到近前,抓起她的手腕,细查脉象。

  柳烟凝抽回手,淡淡地说道:

  “没什么要紧的。”

  林风面色凝重地望着她,问道:

  “你早就知道?”

  柳烟凝微微颔首,云淡风轻一般说道:

  “嗯,十几年习练的武功内力都没了。我……我的修为并不足以驾驭七情剑法,师父当初就说过,若修为不到妄动七情剑法的结果即是武功尽失。”

  她话到这里突然顿住,又继续说道:

  “而已,我想了一夜,武功没了或许是件好事。”

  林风闻言胸口倏然剧痛,他昨夜已经猜到柳烟凝为何与林灵噩比剑,此时见她如此说,登时明了她话中隐含之意,遂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说道:

  “难为你了。”

  柳烟凝满身一震,随后伸手揽住林风的腰背,将脸颊埋进他怀里,嘴中娇声嘟囔:

  “好大的酒味!”

  林风嗤笑:

  “你若不爱我喝酒,我便不再碰一滴。”

  柳烟凝也笑骂道:

  “哪个要信你?呀,风女人呢?”

  林风闻言猛然一拍自己脑袋,痛恨道:

  “我昨天只顾着将你带回来,却把她忘了,真是活该!”

  柳烟凝听他心中只有自己忍不住微微窃喜,但她心里却担忧着风铃,便一推林风,说道:

  “你快去瞧瞧风女人回来了没?”

  林风也心中焦急,快快当当跑了出去,不多时,他一脸焦急地又回到柳烟凝房中,说道:

  “铃儿昨晚没回来!”

  柳烟凝握住他的手温声劝道:

  “你别着急,先去昨天那地方看看。”

  林风微微颔首,便又出去了。

  近晌午时,林风捧着风铃的蛇纹剑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栈。柳烟凝见他一小我私家回来,便问道:

  “风女人呢?”

  林风捧着蛇纹剑,颤声说道:

  “我到的时候只见到这柄蛇纹剑,人……人却没见到。这柄剑是我娘亲留送给铃儿的,她从不离身半刻,如今只有这柄剑,人却不见了,人却不见了!”说完,他双手插进发间,低头不语。

  正在此时,柳烟凝见日光下有一小我私家影映在窗纸上,遂沉声喝道:

  “什么人偷偷摸摸?!”

  林风闻言猛然间抬起头来,也看到了那小我私家影,他心中内疚,自己为了风铃的事方寸大乱,连有人来到近前也不知,若这人心怀恶意自己定然讨不得好去。那人嘿嘿一笑,抖手将一个暗器疾射而来,暗器打破窗棂纸奔向林风面门,林风旋手将暗器接在手里,竟是一个纸团,再抬眼看那人时,已了无踪影。

  林风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令妹在我处,无恙,勿念!此处不宜久留,速去!皮端。”林风略微松了口气,将纸团递给柳烟凝,说道:

  “她在皮端那里。”

  柳烟凝握住他的手掌,柔声说道:

  “瞧那皮端不似恶人,风女人在他手中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

  悟性崖崎岖的山道上,小僧人一禅拎着食盒,有一步没一步地跳着,口中念念有词:

  “老疯子走了,老僧人来了,一禅!去给道痴师叔祖送饭,哎!一禅!去给道坚师伯祖送饭,哎!一禅!还在睡!?哎!一禅……唉,这五台山上上下下就属贫僧一禅最小,唉!”他一路怪模怪样,学这学那,晃晃悠悠地往山上走去。

  他却不知,在他身后始终随着一个瘦小的老者,那老者一路随着他,岂论一禅如何跳如何走,总在他身后,一禅只顾自怨自艾,哪里知道身后半步之遥就随着一小我私家。老者掏出腰间的酒壶,时不时地灌两口,见一禅手中晃着食盒,遂提着鼻子闻了闻,鄙夷地说道:

  “五台山文殊院偌大的寺院,竟给老方丈送这种无味的饭菜,认真是穷的买不起菜?照旧见老方丈不得势了,落井下石!”

  一禅蓦地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吓得他险些要将食盒扔出去,连忙转头,却只见背后山风阵阵,连只鸟儿都未曾看见,当下抚了抚胸口又往前走,这次却不再嘟囔,竖着耳朵快步狂奔。

  那老者又喝了口酒,喉咙咕咚一声咽了下去,一禅这次听得清清楚楚,极快地转身回望,却又是什么也没看见,他心中不由得大骇,口中念念有词道:

  “阿弥陀佛,佛祖明鉴,小僧一禅未曾偷吃、未曾诳语、未曾起恶心、未曾懒惰……”

  他话到后面越来越弱,底气也不是很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住地四处张望。而那老者却不理他口中那些神佛,径自咕咚咕咚灌酒,惹得一禅不住地转头看,却又看不见什么人,他一颗心吊到嗓子眼里,脚下飞快地往三心洞跑去。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一追一逃,不外盏茶功夫便来到三心洞口。

  一禅看见三心洞后,心里登时落下一块大石,死命地往洞里奔去,口中叫喊着:

  “师伯祖救命哇,有妖怪追我!”

  道坚在他们到三心洞口时便已知晓,徐徐说道:

  “一禅,他是老前辈,不行无礼,你放下食盒,下山去吧!”

  一禅虽听他如此说,头皮兀自发麻,不敢往后看,他放下食盒后,身子一步步退却着出洞,谁知才走几步便撞上一个干硬的树干,他心中惊诧:“这里没有树啊?”一禅转头一看,就见一个枯瘦的老头儿站在自己身后,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登时惊问道:

  “就是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那老头儿望着他,突然咧嘴笑道:

  “小僧人,肉嘟嘟的,瞧着挺鲜嫩啊!”

  一禅闻言大骇,大叫一声,撒腿跑了个没影。

  道坚见这老者如此吓唬一禅,不由得笑道:

  “几十年不见,你依然风范如昔啊!”

  那老者这才抬眼瞧坐在眼前的道坚,只见他僧袍灰旧,人也如风中残烛,胸中不禁有些唏嘘伤痛,口中却嘿然冷笑道:

  “灵修,你这老不死的,到死也不愿叫我一声师叔吗?”

  道坚听他提起自己未出家之前的俗名,脸上却不起一丝波涛,依那老者的话叫了一声:

  “师叔!”

  老者见他如此听话,禁不住又哇哇大叫起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我让你叫你就叫啊!”

  道坚早知其性情,只微笑着望向他不再说话。

  那老者发了一通脾气,便找了块石头坐下,咕咚咕咚的灌酒,谁知一口不慎,呛得他涕泪横流,口中骂道:

  “老了,真是老不死了!我早该料到你现在皈依空门几十年,心性也该变了,只是没料到竟变了这许多。哼!大师兄离世,你为何反面我说!”

  道坚白眉蹙起,微微叹道:

  “师父离世时,早已勘破世事,无牵无挂了。”

  老者猛然间一睁眼,怒道:

  “勘破世事?鬼才信你的话,若不是他心中有牵挂又自觉身有孽债,以他的武功修为要再活个几十年又有何难?”

  道坚闻言双手合十,诵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者仍自怨怒,叱道:

  “你休要跟我说些空门原理,我可不信!”

  道坚白眉低垂,不置可否。

  老者见他如此,也只得自己张牙舞爪发了一通怒,尔后又抱着酒壶大喝起来。

  许久之后,道坚白眉突然微微扬起,徐徐说道:

  “你可曾见过一个叫林风的少年人?”

  老者闻言险些将手中酒壶掉在地上,他定了定神才说道:

  “看来你也见过他了,你觉得如何?”

  道坚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说道:

  “形似九分,神似七分,若非血亲,老衲不相信这世间另有如此相似之人!”

  老者眼前蓦地一亮,凑近道坚说道:

  “如此说来,我要去一趟凤翔谷问个清楚了?”

  道坚却不再接他的话,而是问道:

  “你前者盗剑救走道痴,是所为何事?”

  老者见他竟扯到别处,立即发怒:

  “你个贼小子!当年就好顾左右而言他,如今老成精了,还来这一套!”

  道坚闻言不禁想起几十年前尚未出家时的情形,那时他与这老者二人同门学艺,自己年纪虽比这老者还大几岁,却在辈分上比他矮了一截,年少时两人常在一处玩耍,那老者性急易怒,道坚便时常如此作弄他,往往惹得他跳脚震怒,如今六七十年已往了,往事历历在目,人却垂老迈矣。

  道坚微微一叹,说道:

  “那道痴是师父遗命要囚的,一定要囚满二十年才气放下山去,如今却十年不到就破囚而去,不知是吉是凶。”

  老者见他如此,不由得哼道:

  “你别惺惺作态,若不是你有意放走他,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

  道坚摇头说道:

  “你小看他了,他只要再过几年,便可自己脱困而去,基础用不着别人援手。我现在问你,你为何要救他?”

  老者微微一愣,脸上尽是尴尬之色,说道:

  “不外是受人之托而已。”

  道坚白眉扬起,眼中精光闪动,反问道:

  “受人之托?怕是受人之命吧!”

  老者脸上一热,摆手叫道:

  “你敲你的木鱼,问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道坚徐徐说道:

  “早在林风他们上山救人之前几日,寒山寺遭人袭击,道明、道性、道圆三位师弟前往救援,如此之后,五台山天下知名的莲花阵没了道字辈僧人,便就挡不住绝顶妙手。而那叫林风的少年,虽然是前来救人但他心性醇厚,不愿多伤人性命,所以在被发现后虽然打得厉害,却无人受重伤,倒是他这一闹将寺中妙手尽皆引了已往,藏经阁便空了,而你又乘隙盗剑救人。凡此种种若不是有人在幕后掌控,何来的如此巧合!”

  老者早知道他心思机巧,现在见他娓娓道来不错半点,也不禁佩服道:

  “想不到,你到了这把年纪照旧这样精明!”

  道坚不理他的赞美,继续说道:

  “你一生潦倒,性子却倔强得很,能让你宁愿宁可听命的只有一人一物,一人即是我师父,你的师兄,但师父早已作古,更不行能让你做出这样的事,那么只剩下一物了,就是太玄令!”

  老者被他戳到痛处,哇哇叫道:

  “你这老不死的说得这么清楚做什么?非要我再难受一次吗?”

  道坚闻言微微叹道:

  “师叔,当年太玄门灭门也不是你的错,太玄令丢失更错不在你,你何须自责至此,师父当年早就说过太玄门该有此劫,错实不在你,那枚遗失的太玄令也不能对你有所指使,你为何不听劝告?”

  见老者缄默沉静不语,他又继续说道:

  “那人既然得了太玄令命你做事,断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看重道痴,难道不知道痴脾性和他的武功一样桀骜难驯吗?”

  老者被他说得一阵阵焦躁,仰头要再喝酒时,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遂将酒壶甩手丢到石壁上摔了个破坏。

  道坚微微叹道:

  “太玄门早已不在世间,你何须苦苦守着那枚不中用的令牌不放,且让它流落凡间,你自己一小我私家逍遥世外岂不是一件快事?!”

  老者闻言微微一愣,怔然不语,默然许久之后才说道:

  “几十年的夙愿怎能凭你几句话就放得下,唉……你容我考虑一二再说。”

  道坚知他为了师门之事愧疚数十年,这心结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开的,便也随他去了。却在此时那老者突然大叫一声:

  “也罢,也罢!”说完,他人风一般地向山下掠去。

  道坚以为他就此下山了,谁知不外半柱香功夫,老者又飞驰上山,手里还提着一小我私家,转眼间便来到三心洞里,老者将手中的人放到道坚身侧,说道:

  “这小丫头是风墨俭的孙女儿,原本那人命我捉住她,是要用来要挟风涵雪的,但现在,老子改心意了。”

  道坚抬眼望去,身侧这个小女人正是那夜与林风一同上山盗剑的风铃,只见她双目无神,面容呆滞,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之上显得好不憔悴。

  那老者见道坚面色渐趋严厉,登时摇手叫道:

  “你别想歪了,不是我打伤的她!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这幅模样,喏,紫电剑这种绝世宝剑都丢在脚下不要。”说着,老者又从背后取过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那柄紫电宝剑,亮在道坚面前。

  道坚见了紫电剑,不无惊诧地问道:

  “这紫电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老者听他这么说,心中登时自得扬扬,手中紫电剑轻扬,一道剑气从剑尖射出,立时削去墙壁上一个罗汉的脑袋,然后有些幸灾乐祸地叫道:

  “哎哟,对不住!”

  道坚见状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老者颇为自得地抚着紫电剑,说道:

  “当年师兄为这柄剑专门去了一趟西域厉家,可其时厉祖传人说什么也不愿将剑让给师兄,师兄也只能作罢,谁想现在竟在我手中!”说着,他曲起食指弹了一下剑身,只听得声音清脆悦耳,动听无比。

  道坚望着紫电剑,徐徐说道:

  “此剑几番收支江湖都惹得腥风血雨,最后一次落入魔剑厉无鬼中杀戮更盛,师父当年想得此剑即是为了消弭此剑带来的杀气。当日,此剑随道痴一同从外面带回时,我为免它重现江湖,便将其收在藏经阁中。见了林风后,我本想将此剑赠给他,不想却被你从中盗走,还救了道痴。”

  老者嘿嘿一笑,说道:

  “旧事休要再提,我且问你这柄剑你还要不要?”

  道坚闻言便知他心意,说道:

  “此剑在你手中也不会污了它的名声,更不会乱开杀戒,有何不行?”

  老者蓦地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

  笑完之后,他又望了眼呆滞的风铃,叹道:

  “这小女人幸亏被我先看见,要是落入那两人手中,不知要受几多折磨。”

  他顿了顿,又说道:

  “灵修,我暂且将这小女人放在这里,此时她神情降低,心灰意冷,待在你这老僧人身边说不定于她有些利益,多则两月少则十日,我定会再来接走她。”

  说着,他提剑要走,谁知才走几步,又将紫电剑嗤的一声插进石壁,骂道:

  “这劳什子剑,好虽好,却不及老头子的酒壶,而已而已,剑也先放这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下了山。

  道坚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白眉低垂,双手合十诵道: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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