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离别
穆时没和贺兰遥聊太久。
秋香回来了，云风和云杨氏也随着她一同赶来。明明是得知了好消息，可这两人兴奋之余却在哭泣，想必是心疼女儿所遭受的这场劫难。
穆时觉得自己接下来派不上用场了，她也不喜欢面对情绪不稳定的人，于是在家主和夫人到来之前，飞到屋顶上去了。
景玉那边，云临的二魂六魄已经处置惩罚得差不多，可以放回躯体了。
景玉以咒术牵引，又用银针刺破云临的脚趾，挤出一些血。如同一团雾气的灵魂，就这样从扎破的伤口，一点点回到了云临的身体里。
回魂时扎脚趾放血是有考究的。
人禀受天地之气而生，顺应四季之法而成，但仍以地气为主。地在下方，是基本，是基础，能够滋养人。人平日里接触地气，主要通过脚部。由此可知，脚更易于纳气。
而血液流出，身体就会失去血气，“空”出一部门。脚部就会本能地去吸取气，这时如果灵魂从脚部回到身体，就更容易被吸纳回去。
灵魂全部回归后，景玉用纱布擦净云临脚趾上的血。
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眼皮跳动。没多久，云临就睁开了眼睛。她似乎不明白自己昏厥了许久，看到站在床边的怙恃、秋香和她不认识的景玉，满心疑惑。
她不是在逛街吗？怎么突然躺在床上了？爹爹娘亲为什么都来了？而且还在哭。
云临撑着床起身：
“爹爹，娘亲……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杨氏紧紧抱住了。云杨氏哭得厉害，云临只好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云风和秋香。
过了一会儿，云杨氏的哭声才止住。
“我到底怎么了？”
云临不解地问道，
“你们怎么都穿得这么厚？天气有这么冷吗？”
景玉微微一笑，说道：
“家主，夫人，秋香女人，请随我来，我要交接一些事情。云小姐就在这里等着吧，别着急，要说的不多，很快就好。”
云临还想追问。
云杨氏摸了摸她的脸，说道：“听话。”
他们留下云临，随着景玉走出了主屋，一出门就看到了还在院子里的贺兰遥。
贺兰遥问：“情况怎样？”
“人已经醒了。”
景玉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
“我师妹呢？还没回来吗？”
贺兰遥微微朝上看了看，又对景玉眨了眨眼，说道：
“回来过，又出去了。”
景玉有些无奈：
“算了，先说明情况吧。”
“云小姐灵魂已归，但究竟离体了二十三天，需要些时间才气稳固。从现在起算，四十九天内不要出云府的大门，在床边点凝魂香，每晚都要点。平日里要小心，别让她受到惊吓，否则容易惊魂。”
“你们可以告诉她遭遇了些事情，但具体是什么，照旧等四十九天后灵魂稳定了再说，究竟这事挺吓人的。”
“云小姐是纯阴命，天机阁批命易招鬼祟。已往没失事是因为纠缠她的幽灵在掩护她，如今挣脱了那个幽灵，也就相当于失去了防护。你们觉得容易失事的地方，都别让她去。等穆师妹回来，让她给云小姐留个护身咒，这个护身咒要随身携带，千万别忘了。”
三人连连颔首，把景玉说的事情牢记在心。
“好了，没事了。”
景玉笑了笑，说道，
“去享受家人团聚的喜悦吧。”
云流行了个抱拳礼：
“景玉仙君，大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需要，云家定当全力以赴。”
“不必如此。”
景玉摆了摆手，
“你们照旧谢穆时吧，是她稳住了云小姐的一魂二魄，也是她想措施引出了镜观，而且巧取灵魂。她这人是不太好相处，但为了救云小姐，她出的力最大，最难、最危险的事都是她做的。”
云风点了颔首：
“虽然，云府定会重重答谢穆仙君。”
景玉看着他们回到主屋，往退却了几步，抬头往上看，这个角度能看到穆时。
主屋里灯火明亮，喧闹不已，即便在院子里，也能隐约听见。
而主屋上方的屋檐上，身着碧色衣裳的剑修独自坐在夜色中，目光不知落在那边，陶醉在发呆中，格外平静。
贺兰遥也退到差不多的位置，抬头看着穆时，轻声问道：
“怎么感受有点孑立呢？”
景玉眼中带着些许无奈，说道：
“在宗门里，见过她的门生也常这么说。不在剑尊身边、不故意惹事的时候，她经常独处，独来独往，看起来形单影只。有人想陪伴她，可她不愿意，宗主碰壁不知几多次了。”
“也许是因为人魔混血吧……对了，贺兰令郎，请别把这事外传。虽然她在镜观面前坦然袒露，但这是秘密，就算在太墟内部，也只有宗主、长老和少数长老亲传门生知晓。”
贺兰遥点了颔首：
“穆仙君手上也握着我的秘密，我不会乱讲的。”
贺兰遥望着发呆的剑修，欲言又止。
他心中多了许多疑问，但有些问题的答案并非他该探寻的。
他和穆时，一个是顶尖修士，一个是普通凡人，天差地别，今后或许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知道太多对方的事，对他而言并无益处，反而可能被视为威胁。无论是穆时背后的太墟仙宗，照旧穆时本人，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我该回去休息了。”
贺兰遥抬头，稍稍提高声音，说道，
“穆仙君，明日走时记得叫我。”
穆时回神，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贺兰遥在景玉茫然的目光中离开。
景玉满脸疑惑：
“什么情况？贺兰令郎要和我们一起走？他是想回中州，让我们捎他一程？”
“他想造访药王谷。”
穆时捏起手指，说道，
“为了能向明决请教，他愿意帮我一点小忙。”
景玉问：“什么忙呀？”
“保密。”
穆时笑着说，
“放心吧师姐，我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景玉：“……”
听起来更让人担忧了。
穆时站起身，说道：
“我去找个地方打坐，师姐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穆时就没了踪影。
景玉一边往东厢房走，一边嘟囔：
“在一间屋里一起打坐也没什么呀……”
第二天，穆时回来了，没回云临的院子。她先去找了被云府安置在其他院子里的乞丐，当着乞丐的面写了一封信，信里说让太墟给乞丐解咒并把他安置在墟城，写好后，穆时加上了灵印。
信直接飞走了。
穆时对乞丐说：“太墟收到信后，会派人来接你，你在云府等着就行，应该用不了几天。”
之后，她就到围绕池塘修建的游廊边看鱼去了，偶尔扔一小块石子，惊得鱼群四散。
“穆仙君。”
穆时转头，看到了云临，另有跟在云临后面的秋香。
云临穿着粉色的衣裙，外面披着斗篷，手里捧着个手炉。她加速法式，朝穆时走来。
“我一直都想见你。”
云临在穆时身边坐下，
“你想喂鱼吗？我让秋香去拿鱼食。”
“不用。”
穆时从乾坤袋里拿出个手串，手串的珠子上刻着咒文，她说道，
“这个给你，护身用的，要随身携带。这是我师父做的，应该管用。”
穆时拉过云临的手，把手串戴在她的手腕上。穆时趁着距离拉近，仔细端详了云临一番，说道：
“你果真照旧醒着的时候悦目。”
云临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说道：
“照旧你更悦目，我以前就听说你长得很美，但真正见到才知道太墟的男门生为什么宁愿被骂也要讲明。”
“……曲长风怎么什么都往外说？”穆时扯了扯嘴角，“他还说了什么？”
“下次再告诉你。”
云临握住穆时的手，和穆时偏凉的手差异，云临刚抱过暖炉，手掌热乎乎的。
“记得常来啊。”
穆时抽回手：“再说吧。”
“穆师妹。”
景玉和贺兰遥走近了，景玉提着魂灯，贺兰遥背着肩负。
穆时站起身。
云临也起身面向他们。
“云小姐，秋香女人。”
“这就要走了？”
云临有些不舍，说道，
“你们说已经和我相处了几天，可在我看来，我才刚见到你们。”
“我送送你们吧？虽然送不了多远，但送到云府门口，应该没问题的。”
景玉把魂灯递给穆时，对云临说：
“我们要去向云家主离别，云小姐，你身体虽然康复，但久卧刚起，不宜过多运动，照旧回去休息吧。”
云临没有逞强，她点了颔首，又多看了穆时几眼，说道：
“以后常来呀。”
她嘱咐完，带着秋香一步一转头地走了。
穆时接过魂灯，熄灭里面的火焰，放进了乾坤袋里，问道：
“茉莉花茶带了吗？”
景玉：“……带了。”
穆师妹对给明副谷主下毒这事真是执着啊。
景玉问：“另有什么想带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去离别吧。”
穆时伸了个懒腰，诉苦道：
“还要离别啊，真麻烦……走吧。”
穆时走在最前面带路，她为了修补阵法，在云贵寓方飞檐走壁过，所以清楚云府的结构，知道家主的院子在哪个偏向。
他们到的时候，云风正在为女儿挑选做琴的木料，似乎还计划亲自动手。
“仙君们这就要走了？”
云风客气地说，
“不多留几天吗？这几天你们一直忙碌，家里也没能好好招待你们。”
景玉笑了笑，说：
“要是没其他事，肯定要多留几天的，但我们还要去药王谷，就不多停留了。”
云风问：“贺兰令郎也一起走？”
贺兰遥说道：“我想增长见识，那可是药王谷啊。”
“也对，应该趁着年轻多走动，多见识见识。”
云风赞同道，又挽留了一下，
“虽说今天就要走，但应该还能有点时间吧？能否让我敬仙君们一杯茶？”
景玉正想着怎么委婉拒绝。
穆时直接开口：“茶就不用了。”
她顿了顿，问：“有钱吗？”
景玉和贺兰遥惊讶地看向她。
这、直接开口要钱？虽说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值得回报，但这也太功利、太直接了吧？
“有，虽然有。”
云风对管家说，
“老梁，去拿钱来。”
管家应了一声离开了，纷歧会儿，就带着两名小厮和金银珠宝回来了。那些金银珠宝分量十足，需要两个小厮一起抬。
金银珠宝下面还压着银票。
他们把钱抬到穆时面前。
云风、管家和贺兰遥都一脸茫然，就连对穆时有一点了解的景玉也没反映过来。
主动要钱，面对众多财宝，却只拿一文。
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景玉反映过来，跟了上去，贺兰遥、云风和梁管家也决定跟上去看看。
他们随着穆时的脚步出了云府，穿过长街，来到城西。
穆时站在来白城第一天见过的梨摊边，把手里的一枚铜钱递给摊主：
“给我一个梨，挑丑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