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什么绝世稀有的蠢货

　　穆时站在那儿，静静地注视着乞丐。她那浅色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清澈透亮，似乎能够穿透这具沾满凡间污垢的身躯，直抵灵魂深处。

　　“只要你肯把看到的讲出来，你要几多钱，云府都给。”

　　秋香急切地对乞丐说道，

　　“你要是觉得冬天难熬，可以成为云府的客人，一直到终老！”

　　乞丐摇了摇头，叹息道：

　　“秋香女人给的条件很诱人，可惜我真的看不见啊，想编都不知道怎么编。”

　　“唉，是我没那个享福的命。”

　　秋香失望地低下头。

　　乞丐都这么说了，看来“他能看见不洁净的工具”确实只是不行信的市井传言。

　　乞丐嘟囔着“命里没福啊命里没福”，端着碗往西边走去，似乎是要去找为他买包子的贺兰遥。

　　穆时并未放弃，她直视着乞丐的背影，问道：

　　“给你钱，你不要。让你当云府的客人，你也不愿意。那解除你那‘天煞孤星’的诅咒，你觉得如何？”

　　乞丐停下脚步，拄着手杖回过头，脸上满是疑惑与茫然：

　　“诅咒？”

　　穆时指了指梨摊劈面的小巷。

　　乞丐与她对视片刻，主动转身走了进去。

　　穆时和秋香跟在后面。

　　乞丐常年住在这条小巷里，走到深处一转弯，就能看到他的破被子，被子的布料和从破洞里露出来的棉花都变了颜色，也不知多久没清洗了。

　　除了破被子，另有些零零散散的物品。

　　这里是白城某户人家的后门，一条狗从没锁好的门里跑了出来，用爪子去扒拉放在一个旧筐子里的鸡蛋。

　　乞丐喊了一声，拿着手杖冲已往。

　　那条狗惊慌地跑回去，来锁后门的老头看到惊慌的狗，打开门恶狠狠地看着乞丐：

　　“你怎么又欺负我家的狗？你再这样我就赶你走！”

　　乞丐赶忙赔不是：“歉仄抱……”

　　他还没解释完，那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乞丐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把鸡蛋捡回筐子里，庆幸道：

　　“还好没弄破……”

　　他提着筐子站起来，看向穆时：

　　“仙君，您适才说诅咒，是什么意思？”

　　穆时一手抱着剑，倚在墙边，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所谓克父克母克人克己的天煞孤星命，并横死格，而是诅咒。我第一天来白城，就发现你身上有孤煞咒。”

　　“我不精通卜术，不清楚你的命格究竟如何，但想想也知道，如果没有这恶毒的诅咒，你的日子肯定好过多了。”

　　乞丐提着筐子站在原地。

　　现在，他心中燃起了希望，同时又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恼恨。

　　他并非天煞孤星的命格，而是被人下了诅咒。他的怙恃亲人，皆是因这诅咒而离世。倘若这诅咒不存在，他是否也能像普通人一样，拥有亲人、爱人、朋友，过上幸福的生活？

　　乞丐问道：“是谁诅咒了我？”

　　穆时的态度有些冷淡：

　　“不知道，我不计划帮你追查源头，我也劝你别去追究，否则会给你的人生带来更多比已往更可怕的风浪。”

　　乞丐看着穆时，徐徐咬紧了牙关。

　　秋香也很惊讶。

　　她原本以为，太墟的仙君应当是仗义且善良的。

　　穆仙君人并不坏，但和“仗义”这个词似乎不太沾边。

　　从穆时现在的态度就能看出，如果不是为了寻找扣魂者，她绝对不会搭理这个乞丐，哪怕早就发现他身负诅咒，生活悲凉。

　　但要说穆时不仗义也禁绝确，她为了云临的病花费了许多心思和精力，也是因为这个才管了她本不想管的事。

　　真是位矛盾的仙君。

　　穆时对乞丐说：

　　“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帮你解咒。”

　　乞丐没有开口，似乎在犹豫。

　　“解咒还不够？”

　　穆时又加重了筹码，

　　“你知道吗？太墟仙宗的山脚下有一座城，叫做墟城。因为有仙宗的守护，生活在墟城的黎民，一生都不会受到妖魔鬼魅的侵扰，生病能实时获得医治，生活牢固幸福。”

　　“给你一个抛弃已往，前往世外桃源，开启全新、牢固、不再漂泊的人生的时机，这样够了吗？”

　　约莫二百年前，仙魔大战结束，孟畅带着一批流民回到太墟。

　　孟畅把这批流民安置在太墟仙宗山脚下，让修士为他们制作衡宇，铸造炉灶，一点一点地，建成了厥后的墟城。

　　世人对这个没有妖邪、没有纷争的地方充满憧憬。尤其是生活在至今仍不安宁的西州的人，他们会历经艰险，徒步穿越整个修真界，前往东州的墟城。

　　但由于担忧西州来的人与魔族有牵连，太墟仙宗把这些人都挡在城外，给他们银两，劝他们另寻地方定居。

　　进入墟城的时机，对世人来说，是渴望而不行及的。

　　“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些。”

　　穆时笑了笑，对乞丐说，

　　“你要是觉得还不够……那我也没措施了。”

　　乞丐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肩膀，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

　　“仙君，我们凡人，面对某些事，选择装作看不见、听不见，才气活下去。今天我算是坏了别人的事，肯定会遭到抨击，您一定要保我的命。”

　　穆时拿出符纸：

　　“这是没画完的强效禁制符，用朱砂龙血墨添上最后一笔，邪魔鬼魅很难靠近你。”

　　“等你说完该说的，我会写信给太墟，让他们尽快派人来接你。到了墟城，会有人为你解咒。在此之前，你先去云府住一阵，云府有护宅禁制，能盖住想要抨击你的工具。”

　　乞丐接过穆时递来的符纸，说道：

　　“云小姐身边，一直……你们可能会觉得荒唐，但我说的是真话。云小姐身边一直有个鬼，他是秃顶，头上有香疤，穿着黑衣，披着黑金色的袈裟。”

　　“那、那不是说，是个僧人？僧人也能酿成鬼吗？”

　　秋香觉得这事确实荒唐，

　　“又是僧人又是鬼？另有，你说他一直随着小姐，你的意思是……”

　　“也不是一直，他似乎进不了云府，所以只有云小姐离开云府的时候，他才会紧随着小姐。如果云小姐待在府里，他就在府外彷徨。”

　　乞丐回忆着已往的事，

　　“我刚到白城的时候，云小姐是八岁照旧九岁？那时候他就已经在云小姐身边了，他找上云小姐的时间应该更早？”

　　“他以前没伤害过云小姐，云小姐似乎容易招脏工具，那些想要靠近云小姐的脏工具都被他消灭了。”

　　穆时觉得这事有些难以理解：

　　“从八九岁就一直随着？都没被发现？”

　　穆时把怀里的剑拿给乞丐看：

　　“你见过剑尊吗？就是拿着这把剑，一身白衣，基本不束发的人……他每两年至少来白城三次，他从来没发现过这个僧人鬼吗？”

　　乞丐摇了摇头：

　　“剑尊每次来，那个僧人鬼都市躲起来，剑尊应该没发现。”

　　穆时抱着剑，再次确认：

　　“他从来没伤害过云临？”

　　乞丐点了颔首。

　　穆时有些疑惑：

　　“那云临昏厥那天，是怎么回事？”

　　“那天云小姐逛街走到这里，赏了我银子，然后要继续逛。那个僧人鬼伸手，从云小姐身体里拽出一团工具。然后云小姐身上突然发光，他就被弹开了。”

　　“那团工具断了，大部门被他带走了，剩下小部门留在云小姐身体里……那是灵魂吗？”

　　“他被弹开后，过了一阵才回来。云小姐那时已经被带回云府了，他进不去，就整天在云府外面和上空彷徨，还弄出很大消息，似乎在想措施进去。”

　　“云小姐昏厥后，他一直在想措施闯进云府。但是仙君您和另一位仙君来白城后，他又把自己藏起来了。”

　　乞丐说着说着，感受手湿漉漉的：

　　“仙君，您用湿布擦我手干嘛？这大冷天的，手原来就容易裂口。”

　　穆时拿着浸过真言水但没有变色的帕子，抱着剑，呼出一口气。

　　这时，巷道里传来脚步声。

　　穆时一勾手指，就把弄作声音的人拉过拐角，拉到面前。

　　“……穆仙君。”

　　贺兰遥提着纸包，指着乞丐说，

　　“我买了包子给他，回来不见人了，卖梨子的摊主说他在这儿……您的手怎么了？”

　　乞丐正要去接贺兰遥怀里的纸包，穆时先一步把纸包抢走，对乞丐说：

　　“等会儿再吃，把你的工具收拾好，去云府。”

　　没过多久，穆时一行人回到了云府。

　　穆时把从乞丐那里得知的情况，全都告诉了留在府中的景玉。

　　“竟然是这样？”

　　景玉也很震惊，

　　“不外，这样的话，许多看似矛盾的事都能解释了。”

　　穆时点颔首，叹息道：

　　“从普通人的角度看，云临确实从小到大没被鬼祟骚扰过。但要是知道真相，她简直是‘终生受鬼祟所扰’的命。”

　　“我说什么来着？祝恒的批命准得吓人。”

　　景玉拿出昨天收到的那本《鸳鸯集》。

　　“伽落寺的袈裟是红色的，大自在寺的袈裟是玄色的……法华寺的袈裟是黄色，但佛子的袈裟和其他僧人差异，是黑金配色。”

　　景玉翻到法华寺佛子与乐白国公主的那篇故事，把书递给穆时。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百二十八年前，故事里的佛子叫镜观，一共活了一百五十多岁，有大乘期的修为。他智慧、谨慎，备受期待，法华寺在他身上投入许多，他也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法华寺，所以在两难之下选择了殉情。”

　　“他们殉情时，还约定了来世再见。”

　　“智慧？”

　　穆时拍了一下石桌，

　　“他都大乘期了，而且潜藏的本事这么厉害，我师父都发现不了。他带着公主远走高飞，谁能找获得他？结果他殉情？”

　　“这是什么稀有的蠢货？选他当佛子，法华寺灭亡一点都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