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剑三万年
天地破碎的时刻，秦符生试图划出一道剑光抵御这莫可名状的景象，却感得手中的剑无与伦比的滞涩。
就像是冰天雪地里被冻僵的肢体，失去了平日的感受，正在于她走向生命尽头之前先一步预示了她的死亡。
可，她怎宁愿宁可！
秦符生怒吼一声，引动先前已然受伤的金丹，口中喷血，以血祭剑。
醇厚的灵力随血而出，落到剑上，在一片支离破碎的景象当中为她撑起一片小小的空间。
脆弱得像是在刀锋之中飘飞的一页纸张，稍有不慎就会破掉。
突然，秦符生压力一减。
有人帮她维持住了这方空间的稳定。
秦符生转头，看到她师兄一脸晦气地站在她身后。
师兄幽幽感伤：“驴呀，你这生活也太精彩了点。我都怕再躺下去就看到三万年前的妖魔团体破出封印，反手把我们平涛阁西海分坛剿灭了。你说我下山找个地方躺平，怎么就遇到这么多事呢？”
秦符生不是推脱责任的性子，立即道：“师兄别气，等此次灾难平息，我回去就深入研究海底灵脉的情况，看看先前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她怀疑是她随随便便就切灵脉导致的灾厄。
眼前这局面，简直够格做修真界的火山发作。
聂回川丧气地看了她一眼：“你来到西海分坛之后，有做过没出问题的事情吗？”
秦符生信誓旦旦：“只有今日惹出了问题。”
鲸条破出封印、用魔纹炼制出的法器护送问道宗门生离开、给西海分坛巡海门生鲸条船让他们巡视沧海的事迹一一在聂回川眼前划过。
聂回川道：“阿驴，你有点自知之明吧。”
秦符生没有说话。
也就眼神里全是不平。
聂回川也不劝她，丧丧开口道：“以后被妖魔生吞活剥了，别怨我就行。”
秦符生这才道：“等我找到了能完美利用灵脉的魔纹和阵法的秘诀，哪怕面对三万年前的妖魔，未必没有一拼之力。不是惑言这种，而是那种以武力著称的妖魔。”
聂回川十分摆烂：“好，你拼吧，我走了。”
说完，他认真撤了替秦符生抵御外界破碎空间的力道，转身就要离开。
却不知为何，咦了一声，又停在原地。
秦符生一个不防遭受重压，再度喷了一口血。
澄明的剑刃被两口金丹修士的真血浇透，隐隐透出了些差异寻常的纹路。
她心里有千万重驴叫在回荡，然而现在却只能咬紧牙关撑住这片细小的空间，腾不出精力去质问师兄。
幸亏，这种境况没有连续太久。
没等秦符生喷出第三口血，天地间的动荡停了。
世界的碎片重新弥合，沿着这块小小的空间往外延申，重新架组成了新的景象。
沧海化为山谷，谷间人烟渺渺，不见桑田。
道道阳光落下，勾起剑身上繁复的纹路，在血里泛着金光。
丝丝鲜血从秦符生口中溢出。
她总算找准了时机，转头血口喷师兄：“你既然中途就丢下我不管，又何须特地来找我？”
聂回川往退却了两步：“你不是要去拼吗？血别溅我身上。”
秦符生叹气：“我还以为你念及同门之情，怕我失事才来的。这么绝情吗？”
聂回川呵了声：“你要是能少惹点妖魔，我在西海分坛也能躺得舒服。你还真当我愿意来管你这档子事。”
秦符生一想也是，掏脱手巾开始擦剑。
她手中的剑名为定浮生，是她被定为下一任阁主时师父给她的，只知是从开宗立派时传下来的，不知是什么质料、什么手法铸造的。
据说灵气充沛时代的炼器大能随便一动手便有叱咤风云之势，与当今借着一点点可怜兮兮的灵气炼器的修士自然不行同日而语。
当年许多精妙绝伦的炼器手法，如今早已酿成书卷上一段可望不行及的传奇。
定浮生到她手中多年，虽同她一般长年累月在阁中闲挂着，却也曾陪她数度下山斩过陆上孱弱的小妖小魔。
以往剑身染血，都不用她擦，连一丝血滴都无法挂到剑上。
这次不知为何，剑身上的血无论如何都无法擦净。
反倒是那些淡金色的纹路，在她的擦拭下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以她学自今世万机阁果真课的炼器基础，看不出这番变化对于定浮生而言是好是坏。
秦符生转头看着已经躺下的聂回川，道：“师兄，起来，同我试剑。”
“驴呀，你当我们现在是在……”
聂回川瞥了她一眼，坐了起来：“这是定浮生？”
秦符生嗯了一声以做回覆，又道：“师兄，你修为深厚，叫我劈上一剑试试。我怕我胡乱劈砍，将这方天地也劈出问题来了。”
聂回川抱拳：“不愧是驴，更大的问题摆在面前，你先想到的竟然是试剑。”
“我究竟是剑修。”
“这话说的，你去问问镇岳宗上下，看看谁信？”
秦符生默然。
这问题师姐真帮她问过，除了万机阁星罗阁的门人，全镇岳宗一半人觉得她是驴修，一半人猜她修行了一种气到老阁主就能涨修为的特殊功法。万机阁跟星罗阁则恒久坚信她拜错师了。
聂回川道：“定浮生在镇岳宗是类似于掌门象征一样的存在——虽然我们宗门没有掌门，你理解个或许意思就行，否则师父也不会把它给你。它铸成的年代世道正乱，如今发生了变化，多数也跟世道有关。”
“不是我吐血吐的？”
“定浮生杀过的金丹比你见过的还多。谁的血能污了这剑？”
秦符生点颔首，突然又道：“师兄，起来，同我试剑。”
“……你就不能先看看当今是什么世道吗？”
“无非是三万年前的世道。”
一句话把聂回川堵了回去。
他喃喃道：“不应呀，驴怎么会知道这等辛秘？”
倒是把秦符生感伤得莫名其妙。
秦符生道：“我看到惑言封印的第一眼，便猜到有妖魔在替它脱困。它的封印腐朽得太严重了，不像是隔几个月就有人巡逻的封印，倒像是疏弃了许多许多年。要是我平涛阁的巡海疏漏至此，时至今日还没有妖魔找上门来寻仇，可谓奇迹。”
“所以，你就猜到了替它破开封印的妖魔能掌控时光？”
“是。只不外，我没想到掌控时光的妖魔能有这么大手笔，它偷天换日、逆转时光，实在出乎我所料。都是三万年前的妖魔，它比惑言强大太多了。”
“倒是，你要是不智慧，下任阁主的位置早换师妹来坐了。”聂回川颔首。
秦符生继续道：“三万年前能逆转时光的妖魔，应当是岁影。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带我们回到它的时代。”
“是不得不带。如果不是你斩了灵脉，没有杂乱的灵气和魔气阻隔，它恐怕会将我们两个一同碾碎在时光里。”
“即便如此，它仍然差点撕碎了我。这即是三万年前妖魔的凶悍之处。”秦符生低头，看着剑身上鲜艳的血痕。
聂回川精神了些：“怕了吗？这就是你未来做平涛阁阁主要面对的妖魔。如今，你仍然认为你能有一拼之力？”
“又有何不行？师父能护平涛阁数百年，未来我也可以。况且，我如今已经知道了灵脉对岁影有影响。只要我能把灵脉控制得比上一次更好，我为何不能赢？”
聂回川愣了一下，躺了回去，懒洋洋道：“你知道一切，却依旧选择这么走下去。你是当之无愧的阿驴。”
秦符生感受这不像夸她，再度道：“师兄，起来，同我试剑。”
说话之间，一道赤红的剑影自九霄斩落，落到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