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呵叱
杭城内城的一处大宅院内，笙歌阵阵，下人们交盘接盏井然有序为前院后院的主子客人们侍候着，一片热闹喧哗。
等到了下午，早已经是该走的走，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刺史贵寓陪着刺史饮酒。
何昌明伸脱手将坐在自己脚边端着酒杯倒酒的露骨美人儿下巴挑起，顺着美人儿倒酒的偏向痛饮了一口，面带笑容，眼睛却是看向下首坐着的新晋会稽县令顾方逸。
这位三年前才考中进士的七品官，身世苏州老牌寒门顾氏庶支，师承安鹤先生，娶的第一位发妻就是安鹤先生的独女叶溪云，这位也是当年名冠江南名远京城的人物，可惜朱颜薄命。
先是靠着叶溪云和叶家乐成考上进士，如今又娶了京城户部尚书家的庶女，在北地任职不外三年便调任到了这富硕的江南，只要做出点政绩，就能运作一下成为京官，袍笏登场，前途无量。
这顾方逸吃软饭吃得有点水平啊！
可惜，遇上我何昌明。
叶家如今已然寂静，不能给顾方逸一点实际的助力，而京城那位同样靠着发妻母家坐上户部尚书位置的周墨大人，已经是残烛之身，最近又与那件事情挂上钩，朝不保夕都纷歧定。
离开了叶家和周家，这个新县令，呵！
何昌明看着顾方逸这会儿跟快快当当跑进来的下人低语，想着自己前几日就已经部署好的人，高声开口：
“顾县令可是有事？今日宴席照旧有些简朴，招待不周我这心里也有些内疚，还请顾县令海涵。”
顾方逸原本只是听着顾树成遣回来的下人汇报说是接到了老夫人和小主子们，后面的话还没听，就被更高的声音给打断，听完就有些惊骇，面带张皇站起身就朝着何昌明深揖：
“下官不敢！下官惊骇！刺史大人万不要这样说，下官只是收到消息，终于迎到从姑苏赶来会稽团聚的母亲和孩子们，便有些心急，还请刺史大人见谅。”
堂上另有几位与何昌明交好的官员，闻言与何昌明一同笑了起来，赞扬着顾方逸的至孝。
何昌明更是挑眉，先是朝着自己身边的管家示意一下，然后在接话：
“顾县令不必如此，往后我们都是共事的官员，你有如此孝心说明你人品珍贵，本官也不能口头夸奖，得有点实际的。
正好，前些日子在处置惩罚前些年的冤假错案的时候，碰巧遇到一位自称顾县令亲戚的监犯眷属。
那家被判错流放，找回来之后发现只剩下一位命苦的人，询问着有什么眷属亲戚的时候，竟然说是湖陵顾氏，说是顾县令的表妹。
这不，我立即便好好安置，原本想着找时机护送那位表小姐去寻顾县令。
可巧顾县令因为业绩卓然调来了会稽，今日又逢顾县令家母子团圆，想来见到表小姐，顾老夫人更要满意你这位大有前程的儿子了！”
顾方逸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想起来这个所谓的表妹，已然是没几多印象，这会儿突然泛起，照旧从何昌明这里送出来，是人都市觉得这中间有猫腻。
顾方逸腰又弯了几分，刚想要回话，却听见一声更为尖锐又带着惊喜的女声：
“表哥！表哥蕙娘终于见到你了！表哥我是蕙娘啊！”
……
坠兔收光，余霞成绮。
满月楼处于内城，站在高楼上能够将天顶交接一览无余，俯下身更能将下方街道上的情景看个彻底。
顾云笙担忧自己研制的碘酒被不知轻重的下人们给毁了，安置下来之后着急遽慌就去看顾自己和顾云舒的那些家当。
顾云舒和顾方莹都撅着小屁股趴在栏杆往下看，先看到顾云笙领着几个嬷嬷从不远处顾云昭和顾方追那边走过来，目送到门口，却见其与一辆马车差点撞上。
双方都紧急避险停了下来，顾云笙抱着顾云舒的那个装着水宝宝和小鱼儿的琉璃瓶子，看向这拦路的马车，准备等马车先走。
却见那马车就那样停在了满月楼门口。
顾云笙这才看清楚那赶车的马夫一身装扮，跟顾树成领着的顾府小厮一样，想着这那车里坐着的就该是自家那渣爹。
到底在人前，顾云笙又想到自己下楼的时候听到的孔姨娘那屋子里传来的消息，想了想，在看到小厮将车上的人接下来的时候就直接走上前行礼：
“父亲？可是父亲在此？云笙给父亲请安，父亲尊安！”
女声清脆，能让人想象到说话之人的皓齿排琼新月笼眉之貌。
顾方逸下车，果真看到顾云笙俏生生站在那儿，看向自己的时候笑语嫣然，大大方方看着自己也任由自己审察。
顾方逸微不行查所在颔首，对这个三年没见的大女儿很是满意，母亲身世宫廷，最是懂礼仪，自己一直都是很放心的。
“起来吧，云笙已经长这么大了！你哥哥和弟弟妹妹们呢？”
顾云笙站起身，刚准备回覆就听见好几道声音从前从后传来，娇弱惊喜都有。
“表哥~”
“爹爹！爹爹回来了！”
“逸郎！”
顾云笙最先听见马车里面传来的柔弱女声，惊讶地小幅度伸头想看看是谁，就被自己身后猛然的鼎力大举给冲撞，一时之间没有护住自己手上的琉璃瓶子。
破碎的琉璃声和被顾云朗直接一脚踩碎的水宝宝和踩死的小蓝白鱼将整个场景都晕染出一种绚烂的破碎感。
顾云笙惊呆了，楼顶的顾云舒和顾方逸也同样惊呆了。
不是，这怎么给我小鱼儿干没了？！
另有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水宝宝！不知道从沿海搞点海藻回来做实验很麻烦的吗！
顾云舒眼睁睁看着自己残在世的水宝宝被顾云嫣和孔优?给踩了个稀巴烂，噘着嘴回去找林徵笛和顾欢颐。
顾方逸也有些无措，被孔优?哭哭啼啼拉着手被顾云朗和顾云嫣抱着腿的同时身后另有一个委屈看着自己的林蕙。
视线里又见到自己大女儿满脸惊愕看着被顾云朗和顾云嫣撞碎的那琉璃瓶。
那琉璃瓶的样式刚刚见到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如今想起来，那竟是先皇赏赏给先师叶安年的白玉琉璃瓶。
再定睛一看，那已经被踩碎的鱼竟是吴中一带最金贵的蓝翠白雪小朱鱼，顾方逸直接一个暴怒，将自己身上扒着的挂件扒拉下去，看向顾云笙：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将这么珍贵的工具拿来装鱼！？另有这鱼？这都是哪来的？你们平时在家就是这般贪图玩乐好逸恶劳？”
所有人没料到顾方逸会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这样呵叱顾云笙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局面一时之间有些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