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蝼蚁
“本宫累了，你们都出去吧，不必留人伺候。”
把整个凝雪宫熟悉一遍后，乐正灼华就钻进了她居住的映红殿中小憩。
一个时辰后，水玉一人走进映红殿，站在乐正灼华旁边轻轻唤她。
“裕妃娘娘。”
水玉的声音一出来乐正灼华就睁开了她如宝石般的淡青色眼睛。自从梅家满门抄斩，乐正灼华就没睡过好觉，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娘娘，刚刚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报，皇上晚些处置惩罚完奏折就过来。让榴月和蒲月服侍您沐浴易服吧。”
乐正灼华坐起身，看了一眼窗外金黄色的余晖。
“不必了，你在宫里时间久些，规则自然更熟悉一些，照旧你来吧。本宫另有许多几何事情要问水玉姑姑。”
乐正灼华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下，拉起正在给自己穿鞋的水玉，随后拽过水玉的手，把她的掌心打开，用手指在她的掌心中画下一朵花以及一个月牙。
陪同着乐正灼华手指一下又一下的移动，水玉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哆嗦，眼睛也逐渐湿润起来。
水玉蹲下身子，平视着和梅忽晚有七八分像的乐正灼华，一滴豆大的泪滴从脸颊滑落。水玉抓住乐正灼华支在床上的手，压低声音问：“为什么回来？”
乐正灼华抽出被水玉压着的手，抹掉她脸上的泪，转头向院中看了一眼后又将头转回，一只手点了点水玉的耳朵，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红得有些妖艳的嘴唇前。
水玉是梅忽晚嫂嫂郭氏的家生奴才，从小在后宅中长大，太明白隔墙有耳的可怕之处。
水玉哭泣了一下，站起身，用正常巨细的声音说：“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看到乐正灼华的第一眼水玉心中就升起了强烈的不安感。虽说乐正灼华和梅忽晚只有七八分像，而且瞳孔颜色也完全差异，但水玉照旧感受出来她就是逃离静安寺的梅忽晚。这种感受不是脑子里突然蹦出的，更像是千丝万缕组合起来的一定因果。
梅忽晚会为了更好地活下去逃离静安寺、逃离宁启辰，也会为满门忠烈的梅家讨回公正返回皇宫。只是水玉没想过梅忽晚会在逃离的一年后再以霖渊国和亲公主乐正灼华的身份回来。明明一切都结束了……
水玉刚出映红殿的门，就开始不停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泪。院中的侍女奴才不算少，但都不敢上前，只有榴月放下手中的莲蓬荷花状的浇水壶，从东配殿廊边的花池子跑来。
与其让别人看到自己红着眼眶从映红殿中走出，传种种无凭无据的话，倒不如自己给一个理由。
蒲月见榴月已往，也紧随着已往。
榴月率先开口问：“水玉姑姑，这是怎么了？”
“娘娘……”
还没等水玉说完完整的话，榴月就要快快当当往映红殿中闯。
还好水玉手疾眼快抓住了榴月的后腰带。
“榴月，让娘娘一小我私家待一会儿吧。娘娘孤身一人从霖渊国到咱们这里，是想家了。刚刚我进去传话看到娘娘蜷成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边抖边哭，我掀开被子才知道娘娘为了不哭作声，一直捂着嘴，脸都憋红了。娘娘不外十八，看她那样我心里难受。”
听了水玉的话，榴月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自己入宫前的一天，她一直跟在娘的身后，时不时还叫一声。没有事情，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就是想叫那一声“娘”。那日娘也奇怪，白昼里一直躲着榴月，太阳落山之后反而一直陪在榴月身边，还哄她睡觉，结果两小我私家都哭得一夜未睡。
榴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垂下眼眸，抿了抿向下弯曲的嘴说：“水玉姑姑，我一定好好照顾娘娘，把她当自己的家人。”
蒲月没有像榴月一样将伤心浮于外貌，而是从身上掏出一个手帕，塞到水玉手中：“这是进宫前我娘给我的，上面绣的花纹是霖渊国独占的。劳烦水玉姑姑给裕……”
“吱……”
映红殿的房门从内打开，乐正灼华耷拉着脑袋走到水玉身边，抽出她手中的帕子看了看。
帕子上绣的花纹不简简朴单是霖渊国独占的花纹，照旧霖渊国皇室一个落寞旁支的家族图腾。
乐正灼华从下到上扫了一眼，看着榴月低眉顺眼、病怏怏的样子，随后轻笑一声，把帕子叠好，拉过榴月干瘦的手，把帕子放在她的掌心上。
“给我了，你怎么办？以后想家了看着月亮哭？既然是你娘给你的，你收好即是。”
“谢，裕妃娘娘。”
水玉见二人攀谈完，立马接过话锋。
“娘娘，怎么出来了？”
乐正灼华用手擦了擦脸上本就不存在的泪，长叹一口气：“我总不能一辈子钻在被子里吧？我是霖渊国的和亲公主，我的身上不只有我乐正皇室一家，更有国中上万的寻常黎民家。”
秋风拂过院子，带走夏天的燥热，带来冬天的湿冷。纤细的枝丫被一朵朵开得绚烂的桂花喘不外气，在风的资助下乘隙甩掉身上的肩负。
乐正灼华指着院中有些歪斜的桂花树：“蒲月，榴月，摘点桂花做点心，多放些糖。水玉抓紧时间服侍我沐浴易服。”
说完乐正灼华就自顾自爬上了望月楼，现在天还没完全黑，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月亮的轮廓。月亮的另一边是逐渐躲进山中的太阳，晚霞就如同它华服上的拖尾，一点一点被月亮侵蚀。
如果宁启辰是这个国家的太阳，乐正灼华此次回宫就是要做那个侵蚀他的月亮。
乐正灼华依着栏杆坐到地下，透过漏洞看宫道中忙碌的每一小我私家。每一次和宁启辰到这里，她都这么做，宁启辰看天，她看地。
乐正灼华不喜欢望月楼，从小就不喜欢，但这是安贵妃最喜欢的，便从未跟宁启辰说过。
望月楼没有让她离天空更近，反而离地面更远了。从望月楼往下望，每一小我私家都如同蝼蚁一般，滑稽极了。
“娘娘，下来吧！”
乐正灼华站起身，看到水玉站在望月楼下挥手。姑母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叫她和宁启辰的。那时候的姑母怎么可能想到十年后她的家族会死在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