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散文 童年的家乡《向日葵》

　　我家院里西南角上，有几棵向日葵。这几棵向日葵不是故意种的，而是它自己长出来的。不知是人扔的瓜子，照旧鸟掉落了嘴里的食物，或者是风把几粒瓜子刮到了这里，横竖不是人故意种的，有点像女人意外有身。

　　我们那里险些没有种向日葵的，因为没有闲地可用，粮食还不够吃呢，谁会去种那个工具。粮食是必须品，向日葵不是，它只是人吃饱饭后磨牙用的消闲品。

　　那年春天，当院子里的茄子辣椒秧种完后，不经意间，墙角突然冒出个植物来。重复辨认也没看出它是什么，但依我多年的经验，它绝对不是一棵普通的草，因为它的颈和叶子都与一般的草差异。

　　出于好奇，我决定暂时留下它的性命。

　　过了几天，这棵被我赦免的生命疯了一样蓬勃生长，很快就凌驾了用心栽种的茄子辣椒秧苗，而且大有反客为主鸠占鹊巢的意思，枝叶已经入侵到了茄秧的领地。

　　母亲以为是野草，弯腰就想拔掉。

　　我想一探究竟，挺身拦下了母亲，犹如某位勇劫刑场的大臣大叫一声“刀下留人”。

　　我的意思是，先留它一条性命，过几日再杀也不迟。

　　时隔几日，那棵被我留下的不知名的“野草”，竟然长得亭亭玉立有模有样了。见多识广的父亲说这棵可能是向日葵。

　　我庆幸自己在要害的时候喊了一声“刀下留人”。

　　这棵知恩图报的向日葵，果真没有辜负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到了秋天，它用一大盘瓜子回报于我。

　　我惊喜交加激动不已。

　　更让我惊喜交加激动不已的事情是在第二年。

　　第二年春天，就在万物苏醒小草露头的时候，又有几棵向日葵的秧苗拱破了地皮向我招手。

　　母亲说，可能是去年有瓜子落在了地上酿成了种子。

　　北方有一种用于冬天腌咸菜的食物——鬼姜疙瘩。（城里人叫鬼子姜）。鬼姜疙瘩长相貌寝，小的比麻雀蛋还小，大的也就鸡蛋大。形状多为不规则的圆形，满身上下长着巨细不等数量差异的疙瘩，鬼姜疙瘩由此而得名。

　　鬼姜疙瘩有用盐腌的，有用大酱腌的。腌好的鬼姜疙瘩清脆可口，是一道不错的小菜。

　　鬼子姜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今年生长鬼姜疙瘩的地方，明年不用种仍然会有秧苗出来。因为头年秋天挖鬼姜疙瘩时，险些很难有挖洁净的，或多或少都有遗留。

　　这些遗留在地里的鬼姜疙瘩，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自己长出来。

　　向日葵也是如此。

　　第二年，西南墙角那又长出来好几棵向日葵的秧苗。我选了几棵大的秧苗留下，其它的只能忍痛割爱，因为地方实在是有限，总共不到一平方米。

　　等它长出来的时候，家里的肥料都已经用完了。为了能让它们茁壮生长，只能靠我“人工施肥”，只要有了尿，我就到那里去撒，有时还专门憋着尿等着回来撒。雨天还好，撒完了尿就会被雨水浇到地里面。如果长时间不下雨，那里就会酿成一块白花花的盐碱地。

　　在我的“精心”培育下，那几棵向日葵高昂图强蒸蒸日上，没用多久就已经凌驾了我的个头。

　　当向日葵长到院墙高的时候，它们就会长出一个像蜂巢一样的盘子来，然后就在蜂巢一样的盘子里开始孕育自己的孩子。

　　起初，那个蜂巢一样的盘子很小，随着一张张通书被扯掉，那个盘子也在一天天长大。盘子里的瓜子也像蜂巢里的蜂蛹似的，也在一天天长大。

　　时令刚刚入秋，我那颗想吃瓜子的心就开始摩拳擦掌了。险些每天都要走到那里去看一看瓜子熟了没有，每看一次就会在蜂巢一样的盘子里抠出几粒瓜子。

　　不出几天，那蜂巢一样的盘子就会像蜂巢里的蜂蛹长大飞走了似的，留下一块空空的穴眼。

　　期待瓜子成熟的日子很是漫长，那段日子似乎钟表都走得慢了。

　　我已经有点急不行耐了，甚至失去了继续期待的信心，同时也失去了用手指头抠瓜子的耐心。一改往日谦谦君子的儒雅，袒露了粗野莽汉的原来面目，上去就掰下来巴掌大的一块。

　　瓜子照旧没熟。

　　我有些扫兴，使气一样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然后重重地把掰下来的盘子摔在地上，以示对向日葵的不满。

　　我在心里骂道：不缺你水不缺你肥的，又不嫁人，你年轻给谁看？

　　小时候不懂向日葵的头为什么老是追着太阳转。母亲说，向日葵就是追着太阳转的，要不咋能叫向日葵。

　　母亲的解释不能令我满意，我说照你的说法黄瓜应该是黄的，可它却是绿的。母亲没有给我解释黄瓜为什么不是黄的而是绿的，而是把右手酿成了巴掌举了起来。

　　不记得有过几多次，我那本就不多的求知欲是被母亲高高扬起的巴掌给吓跑的。

　　小时候我最大的疑惑就是我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可能也是所有孩子问过的问题。

　　有的说是捡来的，有的说是从胳肢窝里出来的，有的说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众多答案中，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这个说法最为靠谱，因为孙悟空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水浒传》里可是有图有真相的。

　　至于我的来路问题，母亲的回覆是一贯的明确的，而且是始终坚持如一的。那就是：我是她捡粪时捡来的。

　　幸亏，老天给了我一个知道真相的时机。否则，如果在那个时候我死了，又恰巧阎王爷问起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阎王爷听了我的回覆后，会不会判我个欺君罔上之罪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关于向日葵为什么总是追着太阳转，母亲的答案虽然不能令我满意，可也找不到更好的答案。包罗黄瓜为什么不是黄的而是绿的。

　　厥后我也不再纠结和深究这件事了，因为作为当事人的向日葵和黄瓜自己都不在意，我又何须节外生枝杞人忧天呢。

　　虽然不再纠结向日葵为什么追着太阳转了，但从我视察向日葵的整个生长历程中发现，人的一生其实有点像向日葵，年轻的时候目空一切趾高气昂的，欲与天公试比高似的，只有老了，成熟了，才肯地下高昂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