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她尚未清醒，他暂缓佛礼
禅房内，一众宫人正东奔西走，围着床上面容苍白的小女人转来转去。
迎佛礼的路上，李君泽远远望见女孩单薄的身影，有种不妙的预感，他立即勒停马车来到她近旁，不由得心下一紧，果真是琪小姐。他双手扶她起身，觉察她的身体冻得僵硬，基础无法站立，而她见了他彻底连眼皮也掀不起来了，支撑不住倒进他怀里。
令他费解的是，她昏厥已往的那刻为何叫了自己的称谓？
除却七位父皇的亲生骨血，他起码另有三十几号堂弟堂妹，整个姜国能这么叫他的，唯有她与凤歌二人。
既然她唤他一声哥哥，他也念及她才六岁，此举不至损她名节，于是将她打横抱回室内疗养。
太子来宾兼任礼部尚书沈辞，两朝元老，也在随行之列，众人推算着时辰，犹豫不安，他则坦然向前，撩起礼服下摆屈膝膜拜。
“启禀殿下，吉时已到，请殿下动身主持仪式。”
他抬头瞧了沈辞一眼，又低头继续探女孩的额头，付托左右，“备上温水，再添些炭火来。”
“殿下…”
“琪小姐还没醒，孤放心不下。”
元老其实不外而立之年，但因青年时操劳政事早生华发，是满朝难得的孤臣，太子一向敬重他，善于听取他的政见，今日碰壁实在意外。
太子不听，他决定再谏。
“殿下！迎佛礼时乃太祖命令钦天占卦而来，事关国运，殿下勿要因小失大！”
李君泽仍是淡淡一笑，“只要我大姜强盛，国民安业，礼佛之时皆是吉时。”
“吾自有分寸，老师请便。”
沈辞这才抬起头，重新端相眼前十一二岁的少年，举止言谈间明白是早成的帝王威严，那锐利冷静的目光哪里像受了蛊惑？他俯首再拜，躬身退出，“是微臣失言了。”
仪式一切筹备妥当，偏偏少了一位最重要的主事人，侍女眼见情况不妙，小心碰碰公主的手肘。
“公主殿下，这如何是好？”
李凤歌扶了扶发髻上斜插赤金衔珠凤钗，稳下心神，“慌什么，皇兄不会为她误了大事，我们等等就是。”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而逝，饶是长公主也开始坐立不安。
“而已，本宫去请皇兄即是，顺便看看琪家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
她抬头领着侍女阔步朝前，正与少年打个照面。
“皇兄！你终于来了。”
太子颔首算作回应，随后径直绕过她走到人群中央，略表歉意，“孤行途有要事延误，让诸位久等了。”
以往皇兄和她虽然算不上有多亲热，面对她的靠近他也不至于抵触，但是这一路她显然察觉到他在不为人知地躲避她的肢体接触。
此次迎佛礼是自太祖天子建设姜国以来便立下的皇族仪式，迄今已有五百余年历史。
有野史曾言，此举是为了纪念太祖宠妃元氏，因她杀孽过重，大帝意欲用子女真龙血脉为她积累阴德，召回三魂七魄，他会在奈何桥期待与她再次相见，共入轮回，而五百年恰好是一个轮回。
虽然，这不外是一个传说而已，对于话本里栩栩如生的祸国妖姬元氏，史书上却只有寥寥几笔，“昔有异域舞姬元氏，帝一见倾心，封婕妤，专宠之，可叹美人薄命，庆元八年薨，死因不明。”
于天子而言，“专宠”这个词语不应在泛起在史官笔下，即便某位妃子真的做到宠冠六宫数载，天子也不会令史官纪录此事，更遑论“异族美人”，“一见倾心”这等饱受非议的语句，究竟君主都想留贤名在世，怎样开疆土，立法厘革，国富民强，谁会在意他对女人怎样，他爱的女人究竟是谁呢？
在男权君权统治的社会，女人不外是男人的隶属品。
然而开国太祖不怕，大争之世诸侯盘据破裂，战争无宁日，草根身世的他亲历过民生悲苦，召集志同道合有能之士，于马背上浴血登顶，一统中原河山，建设姜国，可谓天命英雄。
唯一能确定的是，煊承大帝对她的爱意，是史书上人尽皆知的秘密。
不像他父皇，爱一小我私家还要瞻前顾后遮遮掩掩，要不是因为他是他亲爹，太子真想和他狠狠怼上一通。
众人虔诚膜拜佛像前，手持佛珠一串，开始默诵心经。
檀香缭绕，礼堂钟声阵阵回荡，深沉而悠远，将清心梵音带往人间，洗尽俗尘困扰。
然则太子身侧的李凤歌因为那档子事心烦意乱，压根背不下去，可她想动又不敢动，余光瞄一眼皇兄面无波涛一丝不苟的模样，她懊匚啪了一声，再度闭目静心。
终于撑到最后的环节，李凤歌恨不得一口气念完十遍南无阿弥陀佛，然后快马加鞭离开这是非之地，近在咫尺的浓郁香烟差点没把她熏晕。
她也不知道皇兄怎么熬的，明明他就比她大两岁而已。
看来照旧她耐性太差劲。
想到皇兄，她又不计划这么快回宫了，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她要缠他一起去看皇宫看不到的风物，就在这时，侍女的一句肺腑之言将她拉回现实。
“殿下，奴婢瞧着太子殿下似乎还在生您的气呢，您照旧去赔个罪吧。”
公主肉眼可见拉下脸，恶狠狠道，“对，都怪琪瑶没眼力见，偏偏赶在紧要关头晕倒了，害得皇兄忙前忙后，真是越想越讨厌！”
她掉头寻觅皇兄的身影，从太子侍卫口中得知，他们大姜有史以来最敬业的太子殿下居然还在研习佛法，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琪瑶那里。
是了，尽管李君泽向来不信鬼神宗教，但是这些事物自己就和皇权的统治相互牵连，相互依存，他几多要明白其中基本。
她心情愉悦，不由勾起唇，皇兄果真不是真心在意琪瑶，刚刚那番陪伴不外是做个样子，身为储君“敬服”重臣之女无可厚非，更况且这事和自家妹妹脱不了关连，搪塞看待反而遭人诟病，如此看来，皇兄不愧是姜国有史以来最英明的继续者。
出于对他的歉疚，她难得摆出一副小女儿姿态，踏着轻盈的法式风一阵儿似的翩然飘至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