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她的朋友犯了什么错
“睡不着，出来走走。”
琪瑶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血脉相连，旦夕相处的娘亲是这样陌生。
“娘亲可否见告孩儿她犯了什么错，竟要受如此重的责罚？”
察觉到女儿眼神的异常，夫人沉下脸色，“这不是你该问的，孙嬷嬷，带小姐回房。”
彪泼妇人满脸堆笑点了颔首，“乖乖，跟嬷嬷回去。”
琪瑶不愧力大无比，那妇人才压着力道捏住娇娇小姐的一双胳膊，突然心口一重被她一头撞出几步远，几个丫鬟见状左搂右抱架起小姐，还没迈出步子，只觉手臂挣得生疼，再一低头，腋下的千金将身一扭，飞快从拧扯的臂弯中脱身了。
“住手！”小姐拦在雪晴身前，下人不敢轻举妄动，纷纷退到一旁，只等主母再次施令。
昔日里一双画眉描唇的巧手早已红肿不堪，她闭上双眼，任凭泪水肆意横流，“小姐，雪晴没有叛逆您，真的没有…”
“好了，你先别哭，暂且去府外避避风头，我这里另有些零用钱，够你用一阵子了。”
她从寝衣的大袖中取出绣了红梅的荷包往她手心塞，雪晴顽强不愿接，荷包里碎银撞在一起哗哗响，在静悄悄的深夜格外清晰。
她非圣贤，也非草木，
琪瑶哪里知道，雪晴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离开国公府如何能生存下去，她只知道自己省吃俭用的零用钱都给了她，肯定能置办妥多许多几何工具。
琪瑶的家教是大把的银子可以用来寻开心，但绝不能铺张浪费，也就是华而不奢，故而她的月例花的那叫个精打细算，堂堂镇国公府巨细姐，成了活脱脱的“守财奴”一枚。
琪瑶攒下的小钱钱原来计划给爹爹，娘亲捣鼓新年礼物，另有前几日乳娘的手冻伤了，她要买下最暖和的野兔皮毛制成手衣送给她。
哦，喜欢养兔子和她买兔毛手套并不冲突，养它是因为它可爱，她无聊，拿它的皮毛是因为那一身柔滑蓬松的毛看起来就暖烘烘的，用来过冬再好不外。
她清楚记得每一小我私家的好。
这世道艰难，身为女子更难，她们也不外是个孩子。
“小姐，奴婢学会画桃花妆了，等下次相见，我做给你看好欠好？”
“说不定下次再见，小姐就长大了，不用俗物装扮也能金光闪闪貌比天仙，殿下看了…倾心不已呢。”
琪瑶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神情模糊，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离别这个词语的寄义。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捧出源源不停的耐心，守在床栏听她讲上几个时辰的内疚心事，然后半开玩笑慰藉她。
“小姐，只要是你喜欢的工具，奴婢早晚给您绑回来！”
捉蛇射鹰，翻墙跳湖，雪晴似乎真的无所不能。
琪瑶担忧有朝一日她真的把太子哥哥绑回来了，拽住她的袖子央求，“你绑轻点，我心疼。”
她皮笑肉不笑审察着手中匕首，庄重点颔首，“好，奴婢下手轻点。”
雪晴最终只留下了沾带小姐体温的荷包，上面隐隐散发着一股清雅的香气，凑近去嗅，有些像开苞小茉莉花的气息，小姐不喜熏香，这是她出生自带的奇特体香。
她将她捡回来的那天，积雪盈尺的北方正迎来第一缕阳光。
琪瑶一字一句地诵着，“春来冰未泮，冬至雪初晴”，突然灵光一现。
她说，“既然你没有名字，那就叫雪晴吧。”
春景送暖，雪霁兆丰年，是个好寓意。
其实雪晴先前是有名字的，她不择手段接近她，她骗了她太多太多，她不止九岁，她读过书，而且熟识中原的礼仪与文字。
在节度使克图里大人精心挑选的婴孩中，唯有她不似漠北人的粗犷，生得清秀，有中原女性娴静温婉的风范。
她们一直被教育琴棋书画，三国语言，暗器刺杀。
满怀壮志地来，牵肠挂肚地离去，与亲人别散数年，祖国故人的音容，这样的部署险些要了她的命。
原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雪过天晴，有的只是高台埋没累累白骨，迷茫大地飘荡百孔千疮，人的苦难永无尽头。
琪瑶望向曾经在自己心目中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娘亲，朝她小跑过来，“娘亲还没有回覆我的问题。”
“难道说王侯将相生来尊贵，为奴为婢者者命如蝼蚁？”
夫人不再刻意维持脸上早已僵硬的笑容，恢复了一刻钟前冷若冰霜的模样。
“国是比天大，琪瑶，你给我记着，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
“有时，一个将军抵得过千军万马，一个美人就能灭亡最强盛的国，瑶儿，你还太小，不懂所谓山河社稷有多重要，没关系，这期间爹娘会护好你，慢慢教会你。”
“孩儿觉得娘亲说得不全对，人命，不能放在天平上权衡。”
她认真隧道，“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无分贵贱。”
夫人一怔，没想过这等话会是从六岁的女儿嘴里说出的，她很想打破小孩子美好的理想，告诉她，这个世界很残酷，适者生存，优胜劣汰，你的朋友想要你的命，要你爹娘的命，现在你还觉得她不应死吗？
苏婉玥捏住一双纤细的小臂，力度大到琪瑶差点涌出眼泪。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瑶儿，别再惹娘亲生气了好么？”
琪瑶眼中泪光朦胧，头埋进她怀里呜呜咽咽，“娘亲，我疼。”
她猛地松开手，转而抚上女儿的后脑勺，一下下摩挲着，“对不起，娘亲不应怪瑶儿的，没事了没事了，宝物睡一觉就好了。”
夫人今日委实恼怒，先是琪瑶偷溜去皇宫，回来后总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夫人本意欲向萧景阳探听一下女儿最近同谁交往，这小少年被问的一头雾水，但很快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婶母莫要忧心，有关瑶儿妹妹的事情，侄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