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掌捆
顾今夕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只轻笑一声，说：“连巨细姐的亲事自己都做不得主，你又能如何。”
“嫂嫂，您说得对。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正，即便贵为当家主母，贵为嫡女，也得看男人的脸色生活，他们说好，女子就必须进，他们说欠好，女子就必须退。可他们也是人啊，是人，就会犯错。”
“既然我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听从呢。我小娘从来就做不得自己的主，我没见过哪个女子能像她那么能忍耐，只是为了在世，就没有尊严，没有自我，连自己的子女都护不住，是不是很可悲。”
梁乐儿很少出院子，即便和各人晤面，也少少主动开口，她在侯府，活得像个隐形人。
可偏偏，她今日对着顾今夕说了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
而顾今夕，还无法反驳。
“你小娘，过得不容易，你该体谅她。”
“我虽然不会觉得这是我小娘的错，谁错了，就应该让犯错的人来肩负结果，而不是让无辜的人更无辜。”
莫姨娘被卢氏蹂躏，难道是卢氏造成的吗？
不，是侯爷的默许。
顾今夕落得失夫丧女的下场，是因为谢彤吗？
不，是梁允烨的无情。
顾今夕手心冒出冷汗，一会儿觉得周乐安的话胆大包天，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要认同赞同。
“嫂嫂，我只是庶女，想要推掉这门亲事，比登天还难。但我不怕，我会用尽所有去阻止这场错误的联姻，若照旧不行，即便到了谢家，我也不会听天由命。”
“生活是自己的，进照旧退，都得我乐意才行。至少，我绝不会自暴自弃，让亲者痛，仇者快。”
顾今夕总觉得她这番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却又想不通为何梁乐儿会对自己上心。
许久，她才回道：“乐儿，你比我勇敢。”
该说的，周乐安都说了，她希望顾今夕能振作。
她很清楚，人最怕的是没了念头，好的也罢，坏的也罢，若无欲无求，要不寻死，要不生不如死。
冷宫里的例子，触目皆是。
“嫂嫂是长公主的伴读，也是挚友，她既然认你做挚友，一定是因为，她觉得你们是同一类人，从不会轻易认输。”
自从先帝生病，顾今夕与长公主就再没见过面。
两人的交往全在书信上，她报喜不报忧，明明自己过得不如意，却巴不得将所有的希望和温暖都送到长公主身边。
她现在这样无欲无求，活得如行尸走肉，长公主一定会失望的吧。
“我先回去了，嫂嫂务必养好身子，先要好好在世，才气谋算以后。”
回到闲庭居，周乐安写了一首情诗，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香囊递给枣儿。
“找人送到谢三令郎手中。”
枣儿不解，“小姐不是不想嫁吗？”
“是啊，但总得让他有紧迫感，他才会先下手。”
枣儿照旧不懂，却也不故障她去服务。
......
谢三的回音很快就到了侯府，门房传话，谢三令郎派了贴身小厮来，要将他的话亲自转告给周乐安。
周乐安坐在屏风后，隐约见到劈面的两小我私家影。
“令郎说，请二小姐绝了这份心思，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二小姐自动退亲尚能保住颜面。”
周乐安捏着鼻音问：“都已经订婚了，令郎还能如何，再不喜也得将过场做足，不管怎样，我都是他的正妻。”
“咱们令郎向来不爱羁绊，连老爷夫人都管不住，小姐的如意算盘早晚是要落空的。”
周乐安语带薄怒：“劳你转告他，若他真有措施，也不必让你在我面前威逼利诱，先不说我一个庶女能不能左右自己的亲事，我心悦他，认准他，谁拦也没用。”
“你，”另一个一直缄默沉静的身影往前近上几步，顿足切齿道：“那就让二小姐等着吧，总有天算不如人算的时候。”
枣儿探头看了看，“人走了。”
看得出来，谢三照旧有点决心的，否则也不会扮做小厮亲自来找她。
“咱们回去吧。”
如今，就只能静候佳音。
才走到一半，天上开始飘小雨，主仆二人连走带跑往闲庭居赶。
枣儿走在前面，推开门让周乐安进去。
周乐安才跨进一只脚，还没站稳，眼前就飘来一团黑影，“啪”的一声将她扇倒在地。
刹那间，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马上升起一团怒火。
即即是在贵妃一手遮天的时候，都没人敢这样动她。
她是周国的嫡出长公主，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她站起来就想还回去，却突然被拉入怀中。
“母亲息怒。”
见三爷回来，枣儿悬着的心才落下去。
莫姨娘不在，闲庭居全靠三爷挡着，小姐才气过上牢固日子。
梁允升往前跨一步，顺势将周乐安护在身后，躬身道：“不知妹妹做错了什么，惹母亲生这么大的气。母亲身体要紧，别伤了自己。”
卢氏冷哼一声，甩下衣袖，李妈妈赶忙上前跪在地上替她捋平衣摆。
“梁乐儿，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背着我，撺掇婉儿私奔。”
“谁给你的胆子！”
枣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跪在地上。
虚张声势，周乐安想起这四个字。
李妈妈将卢氏扶到椅子上，往前挺着胸脯，道：“既然三爷来了，也一道管教管教二小姐。”
“咱们巨细姐一向温淑守礼，平日更是没做过一件特此外事。谢家来人后，二小姐就往巨细姐房里跑了两次，在巨细姐耳边煽风焚烧，险些酿出祸事。”
她不敢说得太明，梁婉儿私自出府的事，好不容易被掩下来，绝不能再生事端。
也正是如此，她适才才拉着卢氏坐下，以免她一怒之下说漏嘴。
“乐儿，别怕。”
梁允烨低头抚慰周乐安。
怕？她周乐安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乐儿平日不爱出门，说到底，照旧担忧给母亲添麻烦。只是，眼看着她就要嫁去广陵，再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侯府人少，姊妹就更少，只得她和婉儿，若再不亲近，往后就没时机了。母亲，乐儿生性纯良，您是知道的，她绝不会生出此外心思。”
卢氏抬眼，眼神凌厉，似要从周乐安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她前脚去，婉儿后脚就来跟我厮闹，次次都是因她而起。我认真是小瞧你们兄妹了，不外是两个庶出的混账，竟敢算计到嫡子嫡女身上。”
梁允升垂着头，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周乐安的手。
忍了十八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周乐安暗想，以梁婉儿的脑子，基础看不出她的心思，顶多就是卢氏疑神疑鬼，非要将这件事栽到她头上出气而已。
今天的这笔账，早晚要算回到卢氏头上。
睚眦必报，就是她周乐安的性子。
李妈妈走回卢氏身边，抚着她的心口顺气儿。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终送照旧没影儿的事。
实际上，二小姐循分守己这么多年，连李妈妈也不觉得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太太不外是因为被老太太呵叱了几句，心里不爽快，将火气发出来便好。
“二小姐不懂事，犯了错，究竟是小辈，太太心胸宽广，何须跟她置气。”
梯子递过来，卢氏也顺着下。
就着李妈妈的手起身，经过周乐安时，冷冷撂下话，“嫁人之前，循分些，别想搞什么幺蛾子。往后，禁绝往巨细姐院里去，否则别怪我这个嫡母无情。”
房里随着出来一堆丫鬟仆从，声势赫赫出了闲庭居。
梁允升转过身，想问周乐安疼不疼。
却看到周乐安望向卢氏的眼神，寒凉幽深，丝毫没有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