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向阳骤起,待竹南之醒来时,玊玉已经立于院中,瞧着她眼下的乌青,想必没有睡好。
“醒了?走吧。”玊玉说话变得冷冷的。
“你知道向哪儿走吗?”竹南之为了缓和气氛,故意打趣道。
“这叶片能指偏向,随着它走便可。”
玊玉手中的叶片平铺在手上,可随意她如何转动,叶片皆不动。
“这个叶子不是能连通冥界吗?为何怎么看,都像是张普通的叶子?”
竹南之此时确切得知道了,那个高人并没有将红花石蒜的所有相关见告他们,以至于这叶片究竟起何作用都不知。
“现在不是用它的时候,跟我走。”
说罢,竹南之抓住玊玉的手,便消失了,空有一片辛夷花掉落至池塘。
待玊玉反映过来时,自己已在天际遨游。透过云层便可见山川河流,城镇乡村,未曾想有一日竟能御剑飞翔,曾经需要用双脚丈量的土地,需要好几天才气翻越的山头,现只需一会儿功夫便能轻易登顶。
神,若是没了鸿蒙之誓的制约,想要灭人,便犹如踩死一株荒草般简朴,甚至都不是碾死一只蝼蚁,究竟蝼蚁还会反抗,而人连反抗的时机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云雾逐渐变得厚密,扑在身上湿漉漉的,也吹得人睁不开眼。更高的天穹上是滔滔响雷,顺着云层霹雳而下,在玊玉的身后炸开来,她遂将竹南之又抓紧了些。
正当玊玉惊觉周围雷声削弱时,已经回到了地面,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湿漉漉的鬓发紧贴在玊玉耳际,原本光洁的面庞上也沾了些碎发,竹南之转头瞥见她的模样,掐诀替她拂干了。
“这是何地?”玊玉看着眼前巍峨耸立的山峰,不经问道。
“昆仑山。”
山峰高耸入云,似与九天相接,山腰怪石嶙峋,山底树丛茂盛,林中种种奇花异草竞相生长,山下是飞砂走石,浊气弥漫,俨然一片不毛之地,无人之境。
“我们要从这儿登上去吗?”玊玉找着上山之路。
“从这儿下去。”竹南之看着眼前翻飞的玄色沙砾说。
“下去?”玊玉瞪大了眼睛,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下去的路。
竹南之看着她,认真得颔首,伸手说:“红花石蒜的叶子给我。”
玊玉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照旧照做了。
竹南之看了眼手上的绿叶,又看向玊玉,幽然问:“小玉,你真的想好了吗?”
玊玉没有回覆,竹南之心领神会,向上看了眼昆仑山的山腰,下定决心一般将绿叶抛至半空,用灵力挽出一个结印,罩进了玊玉的眼眸。
玊玉只觉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周围的风沙似乎都可从她的身体里穿越而过。更让人惊奇的是,明明刚刚照旧一片无人之境,现在却生出不少人来,飘飘然得朝着同一个偏向走去。
“看见了吗?”竹南之问道。
“什么?”
“幽都的入口。”
玊玉顺着‘人’流往前看去,原本飞砂走石的空旷原野变得清晰了些,原野上两颗桃树挺立,枝桠结绕成桥,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洞口,洞口两侧各有一座高耸的造像,一个手持金色的战戟,一个背负桃木剑,目光炯炯得审察着往来的‘人’群。有几只乖觉的灵兽,正盘在桃树旁小憩,可能就是竹南之所说的孟极兽。
“看见了。”玊玉看向竹南之。
竹南之恰好与她四目相对:“走吧。”
“等一下……”玊玉想拉住竹南之,却扑了个空,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已然变得透明了些,甚至可以透过手掌看看法上的砂石,“我怎么了?”
“守护幽都玉虚门的神荼郁垒和孟极兽如果发现你是肉身,会将你赶出昆仑山的,红花石蒜暂时封印了你的肉体,你现在就是一丝游魂,等到了魔域,我再给你解开结印。”
“哦。”玊玉点颔首,忽而又想到什么,“周围的人,你都看得见?”
竹南之颔首:“能,走吧,跟在我身后。”
说着便抬腿混着魂群往那片黑黑暗走去,玊玉不再多想,紧跟在竹南之身后。
正如竹南之所述,门口的神荼郁垒和孟极兽并未发现她的生气,玊玉一路走的都很通畅。进了玉虚门后,便有青面獠牙的鬼差来领魂,竹南之和玊玉随意混迹在了一路灵魂之后,谁知这群灵魂竟是要被送去阎罗殿审判的,他们见状,赶忙开溜。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进入魔域的路径,却是要顺着地狱一路往下,下面更是深不行测的渊底,竹南之怕地狱中的凄厉叫声吓到玊玉,便施咒隐了这些浮声,将她护在身后,一步一步朝着魔域走去。
越是往下,凄惨的召唤声越重,地火也越是浓烈。玊玉虽已是游魂,可究竟照旧血肉之躯,每移动一寸,都似往身上泼着热油,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脚步一下踩空了,坠入另一个无尽的深渊,不知掉了多久,周遭的火热逐渐褪去,水汽弥漫,甚至开始变得酷寒,这才到底。
玊玉睁眼时,正躺在殷红色的红花石蒜丛中,一条泛着墨绿色幽光的静流之水不见首尾得流淌,水流之音很浅,浅到不易察觉,可水下并不平静,水下无数双似有若无的灵魂伸手往湖面拉扯着什么。
玊玉好奇得向前走了两步,想将水底的工具拉起来,竹南之不知从那边跳出来一把将玊玉拉离水边。
“你在干什么?”
玊玉指着水面说:“湖底恰似有人溺水了。”
“这是冥界,怎么可能有人溺水?”
玊玉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人间了。
竹南之接着说:“这些都是破魂。”
“破魂?”
“这水是忘川,岂论是转世照旧托生魔域,都须喝下孟婆茶忘却往生后渡过忘川,可有些人有执念,不愿忘却,生船便不会渡他。若是强行光脚渡川,便要忍受噬骨之痛,钻心之疼,且不知要蒙受多久。许多人都是在下水时便忏悔了,可为时已晚,从下脚的那一刻,便没有了转头路,要么蒙受痛苦,要么长此以往得浸泡在忘川,最后六神无主。你看到的,都是那些忏悔的懦夫而已。”
竹南之说得很是冷静,但似乎也看向水里在找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