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召见

　　走到书院提前给天子备好的用来休憩的房间外，景丰帝让众人先在外期待，只把顾云霁、徐承裕和几个亲近的随从叫了进去。

　　房内，景丰帝开门见山地说：“顾云霁，朕看了你写的治河文章，看法很新颖。特别是这植树造林的法子，朕闻所未闻。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顾云霁道：“回陛下的话。学生曾在乡下见老农相谈，说种庄稼若是恒久不松土，根系便会越长越深，土层也会越来越硬实，格外欠好翻动。于是学生想黄河中上游也是如此，关中土质松厚，极其容易被雨水冲刷裹挟而下。”

　　“若在关中一带遍植树木，修养水土，抓实土层，不仅可以解决黄河泥沙的问题，还能徐徐使关中酿成丰饶之地。”

　　景丰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你可曾实验过？这要领的可行性又有几分？”

　　顾云霁如实回覆：“学生未曾实验过，对其可行性也没有掌握。”

　　“哦？那你就是纸上谈兵，空口说假话了？”景丰帝语气淡淡，目光幽深。

　　“陛下！”徐承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给徒弟找补，“顾云霁这所谓的治河方略不外是课堂之上随口一说，未能想到陛下如此看重，黄口小儿年少无知，望陛下不要怪罪！”

　　景丰帝抬抬手，说道：“徐先生先起来吧，朕就是随便问问他，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顾云霁目不斜视，镇定地说：“陛下问询，学生不敢不如实以答。植树造林听起来简朴方便，但其中学问颇深。植什么品种的树？以何种密度种植？树木成活率几何？是否要防寒防虫？这些问题都是需要认真考量细细商议的。”

　　“另有这关中土地广袤，各地情况皆有差异，植树的战略也要因地制宜，不能照搬。每一个细节都关系重大，一步错步步错，稍有不慎，大把的银子就打了水漂。学生未曾实验过，实在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

　　前世说植树造林稳固水土，这也是政府实践过而且走通了的路，可见确实有效。但顾云霁也只是在课本上看见这要领，具体该怎么实施他一窍不通。他要是敢在天子面前乱说一通，日后出了错掉脑袋都是轻的。

　　景丰帝道：“照你这意思，这植树造林若不商量勘测个三五年的，就没法开展了？可黄河问题迫在眉睫，容不得慢慢商量。”

　　顾云霁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是的，依学生看来，目前的情况下照旧束水攻沙之法最为可靠。其风险无非是怕效果不达预期，泥沙没冲走，洪水先来了。但只要事先盘算好黄河流速及泥沙含量等数据，此法是否可行也就一目了然了。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前去勘测。”

　　此时，旁边一位静默伫立的大臣突然开口道：“我们已经勘测过了，可行。”

　　顾云霁讶异地朝他看去，却见景丰帝笑着说：“不错，我们已经勘测完毕，盘算之后发现确实可行。这也是朕巡黄河的主要目的。”说着，他介绍道，“这位即是提出束水攻沙之策的潘时良大人。”

　　顾云霁很佩服这位擅长治河的潘大人，于是连忙见礼：“原来您就是潘少卿，失敬失敬。”

　　“他现在不是大理寺少卿了。”景丰帝接话道，“而是督察院右佥都御史。朕已经让他总理河务，专门卖力这束水攻沙的工程。”

　　潘时良微微一笑：“承蒙陛下厚爱，愿意将治理黄河的重担交付给臣，臣自然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说着，他转向顾云霁，“我也看过你的文章，虽说想法另有些不成熟，但简直是开拓之举。今后有时机可以在关中小规模地实验一下，说不定真的可以淘汰泥沙，使黄河水变清。那你可就是名看重史的大元勋了！”

　　顾云霁脸一红，内疚道：“大人过誉了，您正在做的才是功在千秋的大善事。学生所谓的治河方略不外是课堂之上博人眼球的妄语，想着引旁人瞩目而已，怎敢与大人的良策相提并论。”

　　顾云霁这话是真心的，植树造林是他剽窃现代人智慧得来，不是他的原创想法。但束水攻沙可是潘时良自己想出来，做到了真正的开辟历史，对方这般赞誉，让他感应格外内疚。

　　“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实在。”顾云霁的回覆让景丰帝很是欣赏，“身具才气还低调谦逊，是个可造之材，不愧是松江顾氏的子弟。”

　　然后，他又看着徐承裕接着道：“徐先生先前说已经收这小子为徒了？你下手倒是快，可禁绝藏着掖着，得让他加入科举快点入仕才是！”

　　徐承裕道：“这是自然。老朽定会好好教导他，让他可以早日为陛下所用。”

　　景丰帝看起来真的很兴奋，站起来拍了拍顾云霁的肩膀：“你可要好好努力，莫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顾云霁恭声应是。景丰帝见状不再多说，招招手让他和徐承裕出去了。

　　出了门，确定房间里听不到外面的消息了，徐承裕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声音发虚地说：“你小子，适才可吓死我了！陛下问植树造林可不行行你就答不行行？都不带委婉一点的？”

　　顾云霁不解道：“不是您说陛下很智慧不喜欢听套话，让我随心而为的吗？况且我要是说假话岂不是欺君？陛下怪罪下来更不得了。”

　　说着，他促狭地看了徐承裕一眼：“您还说又不是没见过陛下，说我太激动了。那您自己怎么怕成这样？”

　　徐承裕马上被他的话噎住，心虚地转过身去，半晌才说：“我哪能想到你这么随心！之前我不是说假话吗，陛下龙威慑人，须得时时小心，怎么可能不畏惧！”

　　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猛地转转身来：“另有，关于植树造林你都没掌握为何要写下来？害得我还以为你胸有成竹，特别有信心。你一说没实验过，我腿都要软了，还好陛下没怪罪。”

　　顾云霁这些日子也摸透了徐承裕的脾气，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闻言撇撇嘴：“跟您一样，说假话呗！我哪想到您会把文章寄给潘大人，潘大人又呈给了圣上？还闹了今天这么一出就地对答？”

　　徐承裕说不外他，一时失语，只好拂衣而去。

　　顾云霁见状笑笑，想起适才的场景也是一阵后怕，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就看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朝他走来。

　　“你就是顾云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