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终局（二）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隆冬的京都虽远不比塞北严寒，但也是银妆素裹。

　　这一天，启胜朝新帝叶修琼协文武百官及满城黎民，掉臂寒意，在京都大门处静静期待。

　　前几日塞北传来捷报，夜北军大获全胜，今日就要入京述职了。

　　“你紧张吗？”新帝掉臂帝王威严，偷偷拉拉叶南一的袖子。

　　叶南一没有听见。

　　风变大了。一支威严、整齐的队伍似乎从雪中冒出，黎民中有人开始欢呼：“快看！夜北军回来了。”

　　欢呼与军号齐鸣，帝王与摄政王亲下城楼，迎接百万雄狮。

　　冰雪笼罩，宛如雪人，领头将领利落翻身下马，正是沈泽。他单膝跪在地上，送上北郢降书，高呼：“叩见陛下。夜北军幸幸不辱命，北郢狼主身死国灭，北境大捷。”

　　“我启胜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四海威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邻阁老臣领头，众人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叶修琼激动的声音有些哆嗦，他不留痕迹地看一眼叶南一，开口：“都是启胜朝的好儿郎。诸位快快请起。”

　　“谢陛下！”众人起身，沈泽却独自抱拳，长跪不起。

　　“沈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帝王上前两步，托起沈泽的手。

　　天地间，风雪似乎又大了些。

　　沈副将没有答话，他膝行侧开身子。后，四名夜北军抬着一个漆黑长盒子，是一具棺椁。

　　“顾家最后一儿郎，顾将军君闻，亡于塞北。生前惟愿，尸骨回籍，求陛下玉成。”

　　众将齐喝，声震天地。

　　那一日，江南的风雪似乎刮在每小我私家心上。

　　京都文武百官这才想起，原来，三代捐躯塞北的顾家人，来自京都。

　　他们和无数青年一起，带走了江南母亲的鹤发、春闺的涕怨、孩童的丫丫学语，却只留下几堆坟冢，徒劳的望着家的偏向。

　　风更大了。

　　夹着零星的雪粒，似乎从塞北刮来，打在脸上生疼。

　　帝王眼角似乎有红晕染开，可被风雪遮住了。

　　皇嫂，至死都不能果真她的身份。也许，她是愿意的。可皇兄，皇兄怎么办？

　　“准！”帝王亲自上前拂去棺上积雪，他的拳头攥紧了又松，“追封顾君闻为镇武上将军，享庙堂香火，葬入皇陵。”

　　“陛下，这不合规则。”言太师劝道。

　　邓公公遇上来，为帝王加了一件披风，却被帝王挥开了。

　　风雪声很大，但帝王的声音更响亮：“此事不必再议。”

　　他是一言九鼎的帝王，一身系天下重，他不能落泪，但他也想为皇兄皇嫂做点什么。

　　年轻的帝王静静看着叶南一远去的身影，心情不知悲喜。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这是皇嫂告诉他的，他还等着皇嫂告捷归来，一起探讨这句话的深意。只是没想到，她再也没有回来。

　　名公巨卿，文人骚客，高僧大德，世祖名士，博学贤达。

　　这世上每天有许多人急遽来去，只是无一人再是顾君闻。

　　那一年冬天，无数闺阁少女哭湿锦帕，无数京都黎民一路追着棺椁直至皇陵外。

　　“顾君闻，盛世长安，我做到了。这杯敬你，敬死去的英灵们。”邢盛安站在不远处的山头，遥遥看着抬入陵中的棺椁，一杯清酒洒在地上。

　　“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不会死。”又倒一杯酒，他仰头一饮而尽，声音被吹散在风雪中。

　　几日后，摄政王叶南一的辞呈就递至帝王桌案。

　　“准奏。”叶修琼转头看着守在一边的邓公公，邓公公笑着凑上前。

　　“我不意外，从那一天我就知道了。小邓子，今后，朕就真正是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帝王了。”

　　“恭喜陛下。”邓公公立刻覆倒在地行膜拜大礼。

　　他不敢抬头去看，他竟荒唐的觉得，帝王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孤苦。

　　万人膜拜，万世景仰，只是以此为价钱的，是永世的孤苦。

　　叶修琼带着一统四海的威名，将成被史册纪录。只是，既然贵为帝王，他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后人会为他取一个封号，今后他只是帝王。

　　三月后，塞北小镇。

　　“君闻，多出去走走。对伤口恢复有利益。”叶南一努力掀开床上人死死拽着的被子。

　　“不去不去！”顾君闻不耐烦的脸从厚棉被中露出，“你好烦，别来打扰我。”

　　“就是因为你不晒太阳，五个月了，你的伤还没大好。”叶南一无奈地捏捏顾君闻的脸，手被啪的一下打红了。

　　他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顾君闻又凶又萌的睡颜，耐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怎么也看不够。

　　“就是看着吓人，怎么，你还没缓过来吗？”

　　“一辈子都缓不外来的。”叶南一把坐起来的顾君闻拥尽怀里，“其时你满身是伤的躺在我面前，我的心都要停止了。”

　　“还不是统统给的好主意，恰好借机假死脱身。留在京都实在太累了，照旧咸鱼好”

　　“对了，你说的系统呢？”

　　“它呀。度假去啦。你放心，我以后永远陪着你。”

　　“好，再也不离开。谢谢你，愿意留下来。”

　　屋内岁月静好，屋外沈安安和林霖依旧闹得鸡飞狗走。

　　寒风席卷大地，雪花零零星星，夜北军的丰碑在冰天雪地中屹立不倒，守护着他们死生不负的土地。

　　启胜国富兵强，蒸蒸日上，一切都如他们所愿。

　　若有一日大厦将倾，硝烟再起，提刀跨马他们亦不会犹豫。

　　因为这是他们的国，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