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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信徒

第14章 玫瑰-漂浮

玫瑰信徒 冬熹 4090 2022-11-30 23:53:15

  2011的第一天,元旦。

  任父任母约了人去远郊的一个寺庙拜一拜,早早就出门了。人情往来除了酬酢,另有许多方式可以联络情感。

  说白了都是生意。

  任遇吃过早饭出门时,任寻还没起。住家阿姨问正在穿鞋的任遇:“怎么不多睡会儿?元旦还上学啊?”

  任遇摇摇头:“不去学校。”

  九中四周有一条窄巷,叫储巷,出了名的脏乱差。周围盖起新楼盘时也没有计划好,高楼林立四起,就独独剩这么一条泥泞蔽塞的巷道,平时学生放学都不爱往这走。

  去年上头下令,整改市容市貌,脏乱不堪的储巷也在其列,摇身一变,成了集餐饮娱乐为一体的休闲街,许多店都赶着元旦第一天开业,图个好彩头。

  班里几个男生看准了一家可以坐着聊天打桌游的奶茶店,约好了声势赫赫七八小我私家,来打三国杀。

  左竞上午踢球去了,踢到中午才来奶茶店找同伴们,气喘吁吁爬上二楼的软座,往任遇边上一靠,带来一身热汗。

  任遇恰好卸了主公的八卦阵,先一张诸葛连弩,再两张杀。忠臣急吼吼帮出一张桃,任遇静静瞟了一眼,又补了一张杀。

  呼,几小我私家撂了手里牌,纷纷后仰靠向沙发。

  谁赢谁洗牌,这是规则,任遇第n次默默收拢桌上的卡片,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中午饭点。终于有人察觉出饿了,提议去旁边的快餐店解决午饭,下午回来接着打。

  几个男生各自拎起外套,有人要先去卫生间放水,让各人等一等。

  任遇的位置在窗边,恰好可以看见九中半扇校门,今天学校师生全体放假,按理说不应有人,可偏偏一辆玄色轿车停在了校门口,从车上下来一对中年人,另有一个男生。

  那对中年人和门卫攀谈了几句,就站在校门口等,不出两分钟,教学楼里出来人,那人任遇认得,艺术班的班主任季老师,打了个招呼,领着三人一起进了教学楼。

  左竞在任遇身后眯着眼睛,很笃定地说:“周海旭。”

  任遇皱眉:“你确定?”

  左竞不屑地切一声:“我还能认不出他了?你看他那猥琐劲儿。”

  那男生跟在怙恃和老师身后,步速不紧不慢,深深低着头,驼着背。其实看不出什么“猥琐”,只是因为行为引了众怒,人人都想骂他几句踹他一脚。

  “预计是他们班主任叫他爸妈来谈话了,这事闹得这么大,是一定要找家长的。该。”

  去茅厕的几个男生回来了,一行人出门往快餐店走,任遇落在最后面,不知不觉就停了脚步。

  有人喊他:“任遇?”

  任遇没动,回过神来,摆摆手:“......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去吧,我想先回家。”

  各人没觉得奇怪,除了左竞。他走了几步,转头看见任遇离开的偏向,步履急遽,明白就是朝着学校的偏向。

  。

  放假期间,没有特殊事情不让进校。任遇没从正门走,而是绕到了操场主/席台后侧,那里有一块围栏稍低,那天早上姜黎玫就是从这里翻进来的。

  这次翻栏杆的人换成了任遇。

  空空荡荡的学校,一小我私家影都没有,枯树杈上还残留着去年未化尽的雪,被冬风一扫,洋洋洒洒全是雪沫子。任遇奔跑起来,肺叶灌进冷风,心跳砰砰,他朝着高一教学楼狂奔,然后整理呼吸,轻手轻脚地上楼。

  高一八班的教室里有人声,空无一人的走廊是最好的扩音器。任遇躲在楼梯拐角,也能听得清楚。

  周海旭爸妈在尽量说好话,赔小心,上了年纪的季老师教了一辈子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除了叹气,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事情不能再扩大了,孩子的前途要紧。”

  换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会告诉家长,或是自己班老师,老师与老师之间谈判,私下致歉,这就算了解。

  但姜黎玫坚强欠好惹,直接打上了门,还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连年级主任都听说了,这下不处置惩罚周海旭也不行了。

  记大过,或是留校察看都是轻的。

  教室里传来女人的啜泣声,是周海旭的妈妈:

  “季老师,这处分记到档案里,孩子未来不就毁了吗?海旭今年要艺考,还想去军艺,要政审的呀!”

  季老师没说话,紧接作声的是周海旭的爸爸:

  “季老师,我们的孩子我们了解,海旭没什么坏心眼,只不外是青春期孩子懵懂好奇而已,这个价钱对于海旭来说太大了,如果有须要,我们可以劈面和当事人致歉,赔偿也是可以的。”

  再之后就是一段压低了音量的攀谈,似乎蚊蚋,完全听不清,隔了一会儿,教室门开了,周海旭怙恃领着周海旭走出来,季老师却留在教室里。

  任遇不敢跟得太近了,只站在高一高二楼的连廊,透过窗子往下望。

  周海旭怙恃站在车前和周海旭说了几句,然后上车离开,周海旭则一小我私家去了校门劈面的公交站。

  任遇拔腿就跑,朝着校门口,公交站,发足狂奔,路过保安室的时候把门卫大爷吓了一跳,不知道学校里什么时候多了小我私家,他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门卫大爷在后面喊,任遇听见了,但完全没措施停下脚步,他一路奔跑到公交站,公交车恰巧堪堪停下。

  他跟在周海旭身后上了车。

  他们都没穿校服,谁也不认识谁,倒是给任遇的这场“跟踪”提供了便利。

  任遇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狼狈地“跟踪”别人,他想起左竞对周海旭的评价,但现在猥琐的人换成了他。他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头低低埋着。

  相比之下,周海旭坦然多了,似乎刚刚被老师和家长训话的人并不是他。

  任遇注意到,一小我私家的周海旭,和在家长老师面前的周海旭完全纷歧样。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低头玩手机,耳朵里塞着耳机,随着音乐晃头,双肩包放在脚边地上,鞋尖踩着包带,没了胆小慎微,一派悠闲无所谓。

  公交行驶到城西最富贵的街区,周海旭和任遇一前一后下了车。

  接下来的一下午,任遇随着周海旭去了许多地方,商场,饭馆,另有书店,周海旭买了两本题册。一切都看似正常平平无奇。

  任遇有一些懊恼自己跟踪的行径,但又心慌,尤其是想到姜黎玫红着的眼。

  他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终于,周海旭在天擦黑的时候,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街,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就是城西最早制作的独栋别墅区,年头久,但因为地理位置好,在绝对的市中心,所以房价飙升,迟迟降不下来。

  住在这里的,都是安城第一批发家的有钱人。

  任遇之所以认得,是因为任父曾想举家搬到这里来,带他们来看过屋子,但最后因为没有合适的转手而作罢。

  他隔着一条马路远远看着,周海旭在小区门口停下了,就蹲在路边,一直在低头摆弄手机,他所担忧的被发现,其实是杞人忧天,周海旭轻车熟路,时不时透过小区栏杆往里看,并不知道黄雀在后。

  严寒一月,风头如刀,路边随处可见未融化的雪堆,掺杂灰玄色的泥泞。

  任遇感受不到冷,手背裸露在劲风里已经麻木了,脸颊被刀割一样刺痛,他忍不住轻轻跺脚,才不至让整个身子都冻僵。

  他料想,周海旭一定和他一样难熬。

  紫红的天际泯灭最后一丝灼烁,太阳彻底西沉,尔后是越发严寒的夜。

  周海旭站的地方很讨巧,恰好躲开小区门口的路灯,将他整小我私家隐在暗处,不停有车流经过,任遇不得不站得更近些,才气看见周海徐的行动。

  周海旭终于站起来了。

  同一时刻,从小区宁静门走出来一个背着双肩包的身影。因为不上学,姜黎玫披散着长发,带一顶白色毛线帽,帽尖的毛线球很显眼。她没有看见躲在暗处的人,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小区。

  任遇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疯了。

  零下十五度的夜里,他随着周海旭,周海旭随着姜黎玫,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和他差异的是,周海旭一直用手机不停拍着姜黎玫的背影,走路的,等红灯的,过斑马线的,始终和姜黎玫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像个游魂。

  最终,姜黎玫走进了离家不远的商场。

  暖橙色的灯光从商场里透出,门口的空地另有没收起的圣诞树和小彩灯,洋洋洒洒的节日气氛,姜黎玫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很快,另一个短发女孩快步跑过来。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拥抱了一下,然后拉着手走进商场。

  周海旭又拉开了几步距离,但照旧随着一起走了进去。

  商场的入口是非自动的旋转门,要用手推,任遇慢了些,落在后面,推门时才发现,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和自己挤在同一扇格子里。

  他心急地往前推,身后的门扇恰好撞到了那孩子,小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吸引了商场保安。

  孩子母亲这才从远处急急跑过来,蹲下揽着自己的孩子,不依不饶地指责任遇:“急什么啊,没看见有人吗?”

  任遇已经冻僵的手指死死攥着书包肩带,脸颊也被冻得苍白,不停低头致歉,商场富足的热风空调并没给他丝毫回暖。

  保安看到任遇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孩子母亲也有错,各自教育了几句,疏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任遇喉头发紧,他急速喘息着,再望向商场里的一片热闹拥挤。

  哪里另有姜黎玫的影子。

  元旦假期,商场人满为患,广播里播着轻快音乐,四处张贴打折储值的海报。姜黎玫从卫生间出来,甩着手上的水,心里惴惴,不大对劲。

  她总觉得今天有人一直随着她,转头又看不见人影。

  就连刚刚在女士卫生间,她清楚听见旁边隔间进去了人,有脚步声和落锁声,可她洗完手等了很久,一直没人走出来。

  真的奇怪。

  姚梦听了,只说姜黎玫神经过敏:“哇你好失常,人家上茅厕你还偷听。”

  姜黎玫摇摇头,紧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平下去。这层是卖男装的,原来人就少,刚刚女卫生间里更是空空荡荡的......

  “哎呀!”姚梦拉着她:“快走吧,你不是要给你爸买生日礼物吗?”

  过完新年,紧接着就是盛林的生日,她在盛林面前永远是灵巧懂事的,生日礼物未曾忘记过。

  她拽了拽上衣底摆,深呼吸几下,挽起姚梦的胳膊:

  “......走吧。”

  #

  任遇少少晚归,今天是例外。

  他按下密码锁的时候,明显听到了家里有椅子拖动的声音,另有迫切的脚步声,是朝着门口来的。一推开门,是任母焦急的脸。

  “你去哪了!几点了!手机关机?”

  任母从不发脾气,是真的急了。

  任遇手臂有些僵,声音里也是浓浓的倦意:“......我手机没电了,对不起。”

  因为受冷风,又突然吹了暖气,巨大温差使他的脸泛起一种病态的潮红。

  客厅的座钟指向十二点半,已经是凌晨了。

  刚刚他在商场门口守株待兔,一直等到姜黎玫拎着购物袋出来,往家的偏向走,周海旭照旧紧跟在后,外套帽子盖得严严实实。

  他一直跟,一直跟,跟到姜黎玫回家,跟到周海旭也乘公交离开。

  手机早已经关机状态,任遇这才意识到,他在深冬黑夜的室外,熬了整整六个小时。

  任寻卖力把冒着热气的姜糖水递到任遇床边,还不忘揶揄两句:“也就是你吧,在外面玩这么晚,还关手机,要是换成我,早挨巴掌了。”

  任遇从被子里抬手接过杯子,张张口,嗓子嘶哑:“玩?我玩什么了?”

  『吧,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和左竞出去打桌游?”任寻昂着下巴:“我可没密告,爸妈不知道。”

  任遇没解释,低头苦笑了下,仰头喝光了姜糖水。

  这一夜任遇因为高烧,睡得很不牢固,朦朦胧胧里,似乎任母过来探了几回额头,紧接着就是毛巾的冰凉。

  四肢似乎生了锈,脚底踩着虚无的云彩,整小我私家都飘在半空,等到彻底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任遇坐在床上,看着映射在床沿的光束,猛的一激灵,掀开被子跑下楼。

  任寻正在吃午饭,看见任遇张皇的脸也吓一跳:“你干嘛!”

  “我......去学校,我们班只有一天休假,今天要上课......”

  “你烧傻了吗?这品德去学校?”

  任遇看了看阻遏门玻璃上,自己苍白的一张脸,嘴唇干裂出血丝,模样狼狈。

  “妈给你请假了,这两天你都不用去学校了。”

  任遇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精神些,腾着步子上楼,纷歧会儿,换了校服穿着整齐,拎起了书包,另有充了一夜电的手机。检查了下,手机里工具还在。

  任寻瞪着眼睛:“?”

  “......有些课不能落下,我没事了,照旧去学校吧。”

  “随你便。”

  任寻懒得管,学霸世界他不懂,瞥一眼任遇微弓的背,气哼哼转头吃自己的饭。

  任遇从小就是乖孩子,从来不撒谎从来不骗人的乖孩子,兄弟俩就是天与地的差异,家里有人做坏事了,那一定是他任寻,不是哥哥任遇。

  任遇拖着并不舒服的身子走出家门,书包在他肩上从来没有这么沉,他没有往学校的偏向,而是坐上了往城西的公交。

  这是乖孩子任遇平生第一次说谎。

  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快感。

  因为是为了他喜欢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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