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市许多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

　　早上还只是落地即融的雪粒子，转眼就变，漫天雪花被骤风裹挟着席天慕地地狂扫，天色黑沉，完全不像是正午。

　　楼下的共享单车被刮倒一大片，电动车挤在一块疯狂按喇叭，送餐的，取餐的，写字楼门口黑压压一群人，姜黎玫裹紧了大衣好不容易挤进来，骨架都快散了。

　　十六楼，两个新来的实习生站在窗前看雪景，兴奋地拍照P图：

　　“今天如果是周末就好了，我们可以去故宫拍照！”

　　“是啊，不外今天应该许多人吧，而且下雪虽然悦目，也太冷了，在这里看看算啦。”

　　姜黎玫踏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听到雀跃的叽叽喳喳，她把包放下，转身去打印机印条约，路过时随着看了一眼窗外。

　　昏暝天幕，雪正盛。

　　“想去就去吧，给你们放假。”姜黎玫笑说。

　　两个实习生同时转头：“老大，早啊。”

　　姜黎玫的作息时间不大一样，晚睡晚起，别人的中午是她的早晨。

　　“老大，我们刚刚在说，这是今年的初雪。”

　　“是啊，今年的雪好大。”

　　姜黎玫望着窗外白茫，突然有些触景生情。

　　生长于东北的女人，小时候见惯了到膝的大雪，满地银装，寒风咆哮。即便许多年没有回过家，照旧影象犹新。

　　凌市的雪很美，但也不够看。

　　“思思来了吗？”

　　“思思姐说，怕你还没醒，她先去对方公司四周吃个饭，等你去荟萃。”

　　姜黎玫点颔首，把刚打印好还温热的条约放进包里，临行之前补了个妆，砖红唇釉勾勒出气场。

　　“刚刚给你们订了下午茶哦，初雪要有点仪式感，最近不忙，吃完了就早点回家吧，今天放半天假。”

　　姜黎玫行使自己作为老板的权利，话音刚落，一片欢呼。

　　创业初期，没须要给员工定太多规则和条框，自由些，完成事情就好，这是她和吴俞思一早就约定好的。

　　姜黎玫大学专业是视觉转达，结业后上了几年班，觉得无趣，恰好认识了同样有创业想法的吴俞思，两人一拍即合，建设了这家文创事情室，主做研发与设计。

　　两年已往，情况尚可，票据越接越多，今天要去签条约的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单，然后收官，各人放心过年。

　　写字楼里全是他们这样的小公司，人员密集，又是中午岑岭，姜黎玫等了几班电梯才挤进去。

　　一路下行至车库，不知哪个忘八在电梯门口洒了一杯饮料没收拾，结了冰，姜黎玫出电梯顾着想条约没看见，高跟靴子一脚踩上，直接摔个狗啃泥。

　　卡其色大衣上一大片黑污，头发乱了，手掌也被擦破，姜黎玫木然地爬起来，捡回甩出几米远的手机，这才后知后觉，左手肘针刺般地疼痛。

　　第一个念头，预计是骨折了。

　　姜黎玫眼睛酸胀，强忍着疼打给吴俞思，让她回来拿条约见客户，她自己打车去医院。

　　。

　　雪越下越大，一路上看到好几起追尾或剐蹭。司机谨慎，简直是龟速移动，姜黎玫在最近的三甲医院下车时，胳膊已经没什么知觉，只是木木的。

　　急诊开了票据，先照X光，再照CT，急诊医生看完片子轻描淡写见告，手肘处骨折，建议手术。

　　姜黎玫用另一只手抱着大衣，茫然看着观片灯：“必须要手术吗？”

　　签完条约马上就要出设计元素，这是最要害的环节，她不想全部丢给吴俞思。

　　“似乎......也不是很严重啊。”姜黎玫伸脱手指，指了指片子，手肘处似乎断了一个小骨茬，小小的，险些看不见。

　　“不严重？”啪的一声，观片灯被关掉，医生抬眉看着姜黎玫：“你是医生照旧我是医生？”

　　姜黎玫一下子无语，低头抿了抿唇，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处。

　　已经肿起来了，纤细胳膊只有手肘处横跨一块，原来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块青紫，蔓延开来。

　　“不建议守旧治疗，你还年轻，有条件照旧手术吧，免得故障手臂功效，未来弯曲困难。”

　　姜黎玫微愣，想象了一下自己未来只能直挺着左臂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

　　“那......那就手术吧。”

　　“先打个石膏，再去那边交住院押金。”医生唰唰开了票据，递给姜黎玫，然后拿起座机：“急诊，骨科下来一趟，接个病人。”

　　＃

　　姜黎玫记得自己上学时网上疯传一张图片，把孤苦分成品级，最低级是一小我私家看影戏，最高级是一小我私家住院手术。

　　没想到她在二十八岁这一年，终于告竣了最高成就。

　　饭卡缴费，手续签字，换病号服，进病房已经是晚上。姜黎玫幸运地分到了靠窗的床位，可惜窗外一片黑寂，也不知道雪是否还在下。

　　隔邻床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妈，伤了腿，见姜黎玫什么行李也没拿，只拎了个小小的链条包，美意提醒：“女人，你得让你家里人给你送点穿的用的呀。”

　　姜黎玫笑笑，露出一对小小梨涡：“嗯，明天就送来了。”

　　她垫高枕头，用一只手艰难打字，除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最主要是电脑和充电器，列出来容易，可找谁送来却犯了难。姜黎玫想来想去，照旧决定给叶琪打个电话。

　　姜黎玫就是有这样的神奇能力，能和每一任前男友都保持着朋友关系，好聚好散，分手了也不撕破脸皮。

　　电话很快被接起，姜黎玫听见听筒里音乐嘈杂，显然在夜店。

　　“叶琪，我发你微信消息你看下，明天帮我把工具送来医院。”

　　电话那边愣了下，大叫：“姜巨细姐，咱俩分手两个月了吧？”

　　姜黎玫扣着指甲上的水钻，漫不经心：“只有你知道我家地址，门密码我没换，你还记得吧？江湖救急，算我欠你。”

　　没待叶琪再说话，姜黎玫已经挂了电话，然后趁着病房还没熄灯，挨个床位借了一圈卸妆水，可惜没人带。

　　姜黎玫只好用清水草草洗了把脸，朦胧睡下。

　　睡意袭来的模糊里，她昏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还惦念着外面的雪。

　　这是今年的初雪。

　　不知道停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