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逃回了王府,刚踏进院子里,云慧便兴冲冲迎过来。
“怎这般慌忙?”她递上帕子,替阿容擦额前细汗,笑道:“少见我们阿容张皇呢。”
“遇到了一件趣事,等我讲给你听。”
阿容刚刚遭遇过于奇妙,她乐得分享,等打开肩负,看见里面鸽子蛋的大宝石,她心情又不怎么美妙了。
“哇,这么大。”云慧惊了一跳,问道:“阿容你是接了个大生意?”
她以为这质料是郝掌柜托给阿容定做首饰的。
“是想定做一个宝石胸针。”
她原本还计划白送呢,这会儿真的心疼得不行。
阿容笑得很勉强,索性把鸽子蛋往柜子里一塞,去和云慧商量指甲油的事情。
没多久,贵寓突然热闹起来。
一个扎着总角的小丫头快快当当跑进了这边院子里,大叫道:“虎二爷回来了,虎二爷回来了。”
阿容在和云慧说遇见屠户的趣事,闻言往外头一探。
她和云慧都没动,院子里住的其他婢女推了门,倚在门边打趣。
“哟,二爷是给你塞了蜜枣吧,回个府这么兴奋。”
游大爷王西游是王氏一支精彩旁支的继续者,明面上坐镇姑臧的生意,而虎二爷王中虎则是王氏嫡系从宗族里选中的能人,暗地里羁系这边。
虎二爷每年早春晚秋都往湘州跑一趟,贵寓的人都见责不怪了。
扎着啾啾的小丫头不怕打趣,乐呵呵道:“虎二爷没给我塞蜜枣,但我心里比蜜枣还甜。”
她秀眉一扬,高声道:“本家的令郎来了!”
“哪位令郎呀?”
“仪令郎!就是我们湘州第一才俊,王仪令郎!”
马上,小院里忽而炸开了锅,沸沸扬扬讨论起来。
无论婢女佣人,照旧小厮婆子,这会都准备结伴去瞅一眼那位嫡系的大令郎。
云慧有些意动,问道:“阿容你去不去?”
“湘州那边规则严苛,我不去。”
阿容坐在火盆旁,用勾线笔描花样,指甲油颜色勉强够用,色泽还算可以,她再多想些花样就稳妥了。
云慧认同道:“你说得对,虽然我没去过湘州,但常听青娘她们说,湘州那边婢女行走坐卧都有规则,稍稍犯了事,就会被打板子。”
两人告竣共识,正乐得清闲时,那带话的小丫头又钻了进来。
“阿容姐,仪令郎他们到贵寓时,夫人正在府中聚众……欢喜,那局面,你真不去呀?”
说得阿容很是意动。
规则算什么,八卦才是人之天性。
阿容立即决定,刀山火海她也得去闯闯。
云慧却道:“我就不去了,我就请了半日假,这会儿得回去做事了。”
小丫头赶忙挽住阿容,笑道:“那等我们瞧完了热闹,转头跟你说。”
阿容犹豫再三,提了一个装画画的箱子。
陈夫人住的是揽春园,花鸟山水最雅,也最适合住人。
园子里另有个映月湖泊,映月湖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陈夫人正邀着几个相好玩冰嬉,玩热了就往小亭那边一坐,享受着男子给她喂鲜果美酒。
喂着喂着就开始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王仪等人就是这时候带人闯进来的,看到这一局面,就连‘见多识广’的虎二爷都黑了脸,更别提这位从小养在江南以品德才干远名的大令郎了。
顺便多提一句,这冰嬉的乐趣也是阿容友情提供的。
阿容和小丫头紫月到的时候,园中垂门那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人。
紫月趁着人小,想往人群中钻,阿容拉住她,带她绕已往,钻到了湖泊那头的假山后面。
两人相互搀扶着爬到假山上面,将劈面鸡飞狗走的场景尽收眼底。
上能舌战群儒,下能治水平匪的仪令郎从未处置惩罚过这种‘杂乱’局面,更况且陈夫人作为他的尊长,他更欠好开口。
这时,王中虎就实时发挥了他的作用。
他怒斥陈夫人,骂她三从四德全不守,吃喝玩乐样样精。
“你还配做王氏的宗妇吗!!!”
虎二爷骂人的时候,王仪也不委屈自己,进了亭子,端了暖炉,外面的寒风就让那些身强体壮的人受着吧。
陈夫人自知理亏,也不辩解,跪坐在一旁,低头垂目,硬挤出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实际上心里疯狂叨叨:这个老二装什么装,老娘的床你又不是没躺过。
陈夫人很识时务,但奈何她那群相好很有血性,个个都想出头为富婆,啊不,美人争一口气。
他们也看出王仪才是王中虎发作的要害,阴阳怪气道:“哪来的毛头小子,你情我愿的事,要你多管闲事?”
阿容佩服他们的勇气,王仪也纳罕他们的愚蠢,反问道:“夫人很大方?”
言下之意,给钱就能上。
但相好们听不出来,其中一人还在显摆:“也不算多大方吧,就草原王庭都喝不到的云南普洱,夫人赏了我们好几罐,可惜我们是个粗人,咂摸不出味。”
王氏在姑臧除了卖粮食,利润最高的就茶和丝绸。
而云南普洱恰好是王氏茶叶中较着名的一种。
听到这些,陈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同一品种的普洱也分年份品质,年份越久,品质越高自然千金难求,但她送的也就是店里卖的普通茶叶,照旧生的,就值个几两吧。
但为了彰显她的漂亮,她稍稍夸大了一些,哪知他们还吹起来了。
王仪笑而不语,他身侧的小侍从站出来讥笑道:“真是没见识,那普洱茶不外是我们贵寓娘子洗头用的,随便哪个奴仆都用得起。”
但舍不舍得花钱用,那自然是另一回事了。
那炫耀的男子脸色涨红,语塞道:“你!你!你个追随,说什么呢!”
“你!你!你一个男宠,怎么照旧结巴呢?!”小侍从笑嘻嘻仰首。
论口舌之利,这些男宠自然比不外湘州那边,于是只能比划比划拳头了。
正所谓怒发冲冠为朱颜,他们知道,夫人最爱这种调调了,每一个勇揍游大爷的男宠都市获得夫人格外的痛爱。
陈夫人:“……”
我不是,我没有啊!咱能不能特殊情况特殊看待!
于是局面马上更精彩了,挥拳头的挥拳头的,拉架的拉架的,俨然一大型肉搏现场。
紫月都看得很满足,更是双手一拍,赞道:“阿容姐,你真会找地方。”
阿容也是餍足地眯起眼,坦然接纳了她的赞扬。
不外很快阿容就笑不出来了。
陈夫人喜欢年轻力壮的,就王中虎和那小侍从怎么拦得住。
有一个就杀出重围,冲进亭子里就要揪着眼前的弱鸡仔,然后他就被人拿捏了。
照旧以那种贺年磕头行大礼的姿势。
与此同时,院子里忽冲出十几个黑衣红带的部曲,一个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将那群闹事的男宠摁在地上。
王仪这才抱着手炉起身,淡然道:“吾幼听闻,漠北崇好武功,什么原理都能以拳镇之,今日想来,诸位必是不平,而我又是个讲原理的人。”
“那就打吧,打到他们心服口服为止。”
黄队长不解道:“令郎,我怎么知道他们心服不平?”
王仪道:“问我作甚,我同他们又不熟。”
黄队长于是转向一言不发的陈夫人。
陈夫人现在也不只顾装柔弱了,她目光酷寒望向王仪,艰难道:“便折一臂,令郎可允?”
王仪静立,目视前方。
陈夫人又哑声道:“再折一胫,可允?”
王仪照旧缄默沉静。
陈夫人悲愤道:“难道令郎还想要他们的命?既如此,杀了即是,何须问我!”
王仪便道:“那就杀了。”
陈夫人震怒:“王仪,你非要做的如此之绝吗!”
王中虎大呵:“陈氏!注意你的身份!”
王仪这才看她,语气漠然道:“陈伯母,我有一事不明,王家在姑臧何时换了相助者?”
陈夫人脸色一白,怆然道:“那是王西游做的主,我管不了他。”
王家为了边关贸易,与沧澜和禺知两大部落交好,如今禺知却被王府拒之门外,而湘州王氏对此竟绝不知情。
比起陈夫人不守妇道,果真寻欢的罪名,这欺瞒本家才是他们最不能容忍的。
“我如何能管得住他,来岐州第一日,他便同我分房而居,我以为是我哪里做得欠好,郎君才会如此待我。”
“可厥后我才明白,岂是我做的欠好,是他!是他王西游自己要犯贱!好好的女人不爱,居然好男人!”
“我也是世家名门之女,也是他王西游三书六聘娶进门的正经宗妇!若他生来就是这么个腌臜下作的玩意儿!他何须来招我!”
游大爷好龙阳,这是府中众所周知的事。
陈夫人带着男宠痛打游大爷也是府中老例,所以各人都不受惊。
虽然比姑臧王府更淡定照旧王仪他们,尤其是王仪的小侍从,他甚至反问道:“夫人何须介怀,世家养花郎已是常态。”
“这些花郎又不会生育,既无法生下子嗣威胁,还能替主母照顾郎君,岂不正妙。”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王府的下人们以为他们姑臧就已经更豪爽斗胆了,没想到,湘州玩得这么野。
陈夫人也惊了,她出自蜀州,那边深山老林多,往来未便,民俗教化自成一体,湘州和禹州那边还时常称他们为蛮夷,赤裸裸的地域歧视。
可就是出自这蛮夷之地的陈氏,却未听得她们当地哪家大户好养花郎。
甚至养了也不藏着掖着,反而放肆宣扬,大行其道,甚至还要其正妻坦而受之。
那她陈岁华养几个男人又怎么了?!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她今天还就不忍了。
于是陈夫人站了起来,全王贵寓下的奴仆都记得这激感人心的一天。
只见陈夫人衣着凌乱却从容有度,青丝乱扬却不损风华,她笑道:“原来是这么个原理,所以大侄子——”
“你又凭什么管教你大伯母的‘花郎’呢?”
王仪:“……”
您管这些虎背熊腰的猛汉叫‘花郎’?
王仪不想管这两伉俪的屁事了,他原来也不是来管这些的。
他不说话,小侍从自然要帮他说。
“夫人这话说得——”
“陈乡。”王仪皱眉道:“闭嘴。”
小侍从委委屈屈抿紧嘴。
王仪看向王中虎道:“劳烦二叔将游大伯找来。”
王中虎领命退下。
王仪又朝黄队长挥手道:“人放了。”
黄队长听命,一抬手,部曲便松开了所有人。
挨打事后的男宠们终于有了自知之明,慌不迭散去。
至于周围奴仆佣人们瓜都吃饱了,却还杵在原地回味,神色各有各的陶醉美妙之处。
阿容机敏道:“小月,走。”
紫月不愿道:“别啊,阿容姐,等游大爷回来另有一场热闹呢!”
阿容低声道:“游大爷正在沧澜,一时半会哪能回得来。”
紫月这才愿意离开,下山时脚一滑,整小我私家滚了下去。
“啊——”
黄队长竖眉:“谁?”
呀,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