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借他东风
周寿脸上的怒容徐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那些个朝堂公卿，虽也能猜到张鹤龄从中筹谋，但他们也要看陛下的眼色。”
“陛下亲自牵头，还捐了十万两内帑——且岂论这钱是否是他出的，至少明面上，陛下是既出钱，又卖脸面，朝臣们岂会不领情？”
“再加上那路碑，另有那流民之事，这修路对朝廷只有利益没有坏处，各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听了周寿的解释，周彧刚刚恍悟：“原来如此，即便朝臣看出此事因果，也会出钱支持。”
他随即咬牙：“可……可我照旧不甘……三千两银子啊！”
“忘了那银子吧！”
周寿摆了摆手：“此事乃是天子陛下牵头，你若再胡搅蛮缠，扰乱朝堂大计，就不怕被陛下给记恨上？”
“张鹤龄这一招，算是绑架了陛下和他坐上了同一条船，你若想将他的船掀翻，就得冒着冒犯圣上的风险。”
再徐徐抬头，周寿斜眼望着周彧：“你能担得起这风险吗？”
这话，自然无需回覆，在这大明朝堂上，谁会愿意冒犯弘治天子呢？
周彧脸上的肌肉一阵哆嗦，他终是长叹口气，自认倒霉。
这口气是强咽下了，但恼恨却越结越大了，周彧的脑门已绷出青筋，现出狰狞怒容：“张鹤龄，老子早晚有一天，要叫你悦目！”
一想到刚刚该沾沾自喜，为了登上路碑捐银三千，周彧心里已血气上涌，直恨不得将张鹤龄抽筋剥皮。
他一腔怒意无处发泄，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心中憋闷难当。
却是在这时，身旁的周寿，又捡起刚刚被摔落在地的舆图，细细张望起来。
周彧心中莫名，好奇问道：“兄长，你还在看什么？”
那周寿原先是一脸不忿，但现在这不忿嘴脸早已收了起来，他将眉头微蹙，双目紧紧盯着舆图，口中还喃喃念着什么。
周彧凑了上前，只听自家兄长念叨着：“修路……西山集市……卖地……”
“对了！”
忽地，周寿抬起头来，两眼之中，竟又绽出色泽来。
他那张微胖的脸面恢复了红光，嘴角竟又微微上扬。
看到兄长这副姿态，周彧实在迷惑，他只能试探着料想：“兄长难道是……想出搪塞张鹤龄的法子了？”
“不错！”
周寿的话，叫周彧心中一振。
周彧激动起来：“快说，快说！”
周寿捋了捋须，幽幽笑了起来，有如智珠在握：“那张鹤龄拉着陛下同乘一条船，咱们想凿沉他的船，就等若是冒犯了陛下……”
这是他兄弟二人刚刚的推断，也正因这般推断，周彧才无处施展怒火，憋闷难当。
周寿又道：“既是不能凿他的船，咱们为何不登上船去，借他的东风同行一道？”
周彧听不明白了：“借什么风？同什么行？”
周寿展开那张舆图，指着上面西山集市：“这里是他张鹤龄的地，这劈面，是咱们前阵子卖给他的地，如今自也归他寿宁伯府了……”
他将张鹤龄的势力规模，全给划了出来，看得周彧越发气愤。
周彧不满道：“不用兄长提醒，这些我自知晓……”
一旦门路修通，这官道两旁的地，定是价值大涨。
周寿又笑起来，他将手指朝东侧移了一移，指向那西山集市旁的大片空地：“那这些地方呢？”
他当下所指的位置，正是在西山集市隔邻，从京城往西山走，必须要经过的地方。
周彧蹙眉：“这些地方，似乎……似乎都是无主之地啊！”
所谓无主之地，并非真正的无主，因为这些荒地原本就归属朝廷。
那西山脚下的地，本就是偏僻贫乏，无法耕作，所以那四周没什么住户。
既是没人住，朝廷在开采西山煤矿时，便将这些土地收归国有。
但收下之后，这些荒地对于朝廷来说，实在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所以弘治天子便四下封赏，想将这些荒地看成人情赏给朝臣。
可不巧的是，朝臣们也并非傻子，谁都知道那几块地毫无作用。
真正受了土地的，也只有贪得无厌的周家兄弟，和那另有所图的张鹤龄。
虽然，周家兄弟的地，也已被张鹤龄给买了去，这是后话了。
所以剩下那些贫瘠的土地，仍是朝廷手中。
“那你觉得，这官道重新修缮之后，这些土地，会不会也水涨船高？”
周寿指着这些无主之地，幽幽笑着。
周彧细一思虑，忽地眼前一亮：“原来兄长所说，借他张鹤龄的东风，是这个意思！”
“你是想将这些土地买下来，等着日后升值！”
周寿捋须颔首：“总算你没笨到无可救药！”
他又眉头一扬，乐悠悠道：“即便不能升值，咱们也能凭着这些土地，搪塞那姓张的。”
“哦？”
一听说要搪塞张鹤龄，周彧来了兴趣：“如何搪塞？”
周寿笑道：“那张鹤龄的野心不小，我看他在那西山集市后头，新建了不少房舍，还搭了工坊，想来他是要将那处集市生长壮大……”
周寿又在舆图上划了个圈，将张鹤龄的势力规模再次圈了起来：“他日后想要生长，说不定还会向周边扩张。可是……”
听到这里，周彧已心领神会，他立马接上话道：“可是他集市周边的土地，全叫咱们给买了下来。他张鹤龄，就只能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捯饬了！”
虽说张鹤龄将西山脚下大几百亩地都纳入囊中，但焉知这门路修好之后，他那集市会生长壮大到何等水平呢？
若日后集市真生长起来，他那几百亩地，怕是不够的。
到那时，张鹤龄再想生长，就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再来向他周家兄弟买地了。
周寿的嘴脸，已抑止不住地上扬起来。
而长宁伯周彧，则已瞪起狰狞双目，眼里泛出兴奋：“好，此计甚妙！”
“兄长，咱们这就去户部，去找那周经老头儿买地！”
田农地账，统归户部统领，要想买地，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去找那户部尚书周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