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老花眼镜
“父亲！”
带着一身疲倦，王华回到了自家府中。
刚一进门，便见到身材颀长的王守仁迎了出来。
看见自己这位宗子，王华深叹口气，心头一阵黯然。
他对于王守仁，其实是不大满意的。
王家诸子中，王守仁最为聪颖，年纪轻轻就科举得中，入仕为官。
他本该是前途无量的。
可偏生这小子，对为官之道毫无钻研进取之心。
却对那些歪门邪道颇感兴趣。
今日研究研究竹子，明日研究研究花鸟。
再过几日，又对着地里爬的小虫走兽钻研起来。
说起旁门左道，他头头是道。可每回王华一提及为官之道，这王守仁就要犯头疼了。
现在看见这老大不成器的儿子，王华也没功夫搭理，只摆摆手打了个照面，便要朝屋里走去。
“父亲，孩儿今日有件宝物相赠！”
却不想王守仁叫住了他，恭顺重敬端起一方匣子奉了上来。
“宝物？”
王华看了看那方匣子，匣口已被掀开，里面摆着一件奇怪物事。
天色已是昏暗，王华的目力又极差，隔了这么近，他仍未能看清这匣中究竟是何物。
他只依稀能看到，这似乎是个木头架子，中间还夹着件晶莹剔透的工具。
“父亲，这工具唤作眼镜，是用来治您那老眼昏花之症的。”
王守仁笑着将那工具取了出来，尔后又架在了王华的耳鼻之上。
这架子打磨得极是精巧，轻轻松松一架，正挂在王华耳鼻上，稳稳当当地牢固了住。
莫名被戴上那“眼镜”，王华猛地感受眼前一阵眩晕，整小我私家已摇摇欲倒。
他感受到，眼前的一切都似是变了个样，这和他以前从习惯那迷蒙模糊的世界，大不相同。
“你这小子，这给为父戴的什么工具？”
王华心下一惊，正要出言训斥。
可稍一恍神，那阵眩晕感受，又已消散无踪。
再之后，他的眼前一片通明清晰，之前那迷蒙模糊之感荡然无存。
“欸？”
王华不由扶住眼镜，细细朝周边张望。
府中的前院里，花鸟草木、亭台桌凳，另有眼前站着的自家儿子，全都清清楚楚。
而在此之前，他都只能囫囵看个或许，绝无法看得这般清晰。
“这……这是……这是什么宝物？”
王华心下狂喜：“这世上竟另有这般宝物，能让我这昏花老眼，变得明锐通透？”
他又看向王守仁：“伯安，你是从那边得来的这宝物？”
透过那副眼睛，王华看见自家儿子悠然一笑，摇头晃脑地摆出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此事……天机不行泄露……”
……
第二天即是朝会，满朝文武都要加入。
最近朝中并无大事，有赖那宣化府大捷，弘治天子的心情也极是不错。
所以这朝会之上，君臣其乐融融，走了个过场便即宣告结束。
倒是那向来不显山露水的詹事府少詹事王华，今日看上去格外出挑。
王华虽一直躬身站在文臣行列里，他的官位不显，站的位置也并不靠前。
可谁叫他脸上那晶莹剔透的工具，实在太过显眼，是以引得诸多朝臣们的张望。
就连一向沉稳镇定的弘治天子，也颇为好奇地，朝王华脸上望了几眼。
这不，刚一散朝，那几位阁老就已凑了上去。
三位阁老中，谢迁最是活跃，又因谢迁与王华乃是经年老友，关系极佳，是以谢迁一把就拉住了准备退朝去东宫的王华。
“我说王大人，您这眼前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怎生这般有趣？”
谢迁与王华关系熟稔，当年王华高中状元，就是谢迁任的主考。
此时谢迁对那眼镜颇感好奇，已探手上前触碰。
可王华却极宝物地避了开去，笑眯眯望着谢迁：“谢阁老莫要仗着官身，欺负我小老儿哟！”
这自然是玩笑话，可那王华避让之时，还极小心地用手护着眼前的“宝物”，显然对其心爱至极。
“王大人，这究竟是什么工具，它有何功用？”
就连一向谨慎的李东阳，也忍不住开口相问。
王华哈哈一笑，自得地将之取了下来，双手托了已往。
对李东阳，他就要恭谨得多了：“此物名为眼镜，是专门治这老眼昏花之症的利器。”
“眼镜？”
李东阳将之接得手中，细细张望，又将之放在眼前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觉得头晕目眩，有些蒙受不住。
李东阳一惊，忙又将之放下：“此物……怎生得这般奇怪？老夫刚刚只望了一眼，就……”
“就头晕眼花对么？”
王华浅笑颔首：“下官初次戴这眼镜时，也是此般感受。不外稍一适应后，目力便得大增。现如今，我看那书本文字清晰无比，再不觉得眼花缭乱了。”
“哦？竟有此等神物？叫老夫也瞧一瞧！”
站在最后的刘健此时也凑了过来。
刘健年岁最大，多年前就已有老眼昏花之症，这么些年来一直勉力支撑。
此时刘健出列，王华赶忙躬身，举起眼镜奉向这位当朝首辅。
刘健笑眯眯接过眼镜，细细张望片刻。
他乃是当朝首相，一言一行都受朝臣们关注，即便现在已经散朝，可朝臣们仍是齐齐朝他望了过来。
那王华已小心翼翼凑上来，敬重解说眼镜用法。
众人看着刘健徐徐戴上眼镜，尔后……
身子微微一颤。
看得刘健这般反映，众人心下一惊。
这可是当朝首辅，又是年逾七旬的耄耋老者，他可经不起摔呀！
周围人赶忙伸脱手来，想要搀扶住刘健。
幸亏，刘健只晃了一下身子，便即站稳了住。
他虽是站稳了身形，可脸上，却仍带着一股讶异心情，微张着嘴，双目瞪得极大，似乎是瞧见了什么奇异物事。
“刘公？刘公？”
一旁的谢迁好奇相问。
那刘健摆了摆手，示意他并无大碍。
随即，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来。
一掌握住王华的手，刘健急切问道：“王大人，你这眼镜……这眼镜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