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事不遂心
被弘治天子逼问之下，朱厚照虽然不能认可，自己是要带着小太监们去剿匪平乱的。
他心知弘治天子平日最是反感这一套，若是认可了，怕又要挨一顿批评。
要害时刻，朱厚照追念起昨日张鹤龄的教诲。
既然不能说是去平乱的，那便往赈灾上扯呗！
同样是偷溜出宫，赈灾可比剿匪要伟光正得多。
本太子心念灾民，情急之下溜出宫去，父皇你总不应责骂我了吧！
“既是平乱，又是赈灾？”
弘治天子细一思虑，态度稍和悦了些：“照你说来，这平乱和赈灾，实是同一件事了？”
“那是自然了！”
朱厚照点颔首：“民乱的源头在于灾祸，若是将灾民收容好，给他们安宁生活，谁还会随着乱匪作乱？”
“嘶……”
弘治微一吸气，目光里露出欣赏之意：“你继续说下去……”
见自己的话骗住了父皇，朱厚照心头一喜。
他赶忙搜刮起昨日张鹤龄的教诲：“黎民之所以受人蛊惑，无非是受灾之后生活无依，民心尽丧所致。朝廷派兵压制民乱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救治灾民，帮他们重建家园。”
“只要宣化府得以恢复生息，黎民们重获希望，自然不会再任由乱匪蛊惑，和朝廷作对。”
这些话，其实是再简朴不外的原理了。
朝堂里任寻个有眼界的大臣来，都能说出些条条道道来。
但奇就奇在，这是朱厚照说出来的。
朱厚照素来顽劣，不学无术，他能说出这般条理清晰的话来，弘治天子自然欣喜有加。
我儿长大了，这是弘知现在最大的喜悦。
可再抬起头来，看到朱厚照那好逸恶劳的嘴脸，弘治又被拉回到现实中来。
他这些话，绝非发自本意，定是有人教诲。
弘治稍一思虑，便将怀疑的目标，定在了张鹤龄身上。
难道是寿宁伯教他的？
差池吧！
脑海里闪映出张鹤龄那更不堪的嘴脸，弘治天子又赶忙将这念头驱散。
那寿宁伯，怕还不如我儿呢！
他能教诲太子这些原理？
“咳咳……”
弘治轻咳了两声，摆了副威肃嘴脸：“太子，你刚刚说的话，是从那边听来的？”
“额？”朱厚照愣了愣，又摇头道，“不是从旁处听来的，这是儿臣发自内心的感悟啊！儿臣此番溜出宫，正是为了……”
“住口！”
弘治冷哼了声，威声道：“你这点小花招，还想利用朕吗？还不从实招来！”
这一般威吓，总算叫朱厚照服了软。
朱厚照哀叹一声，将脑袋耷拉下去：“好吧，儿臣认可，这是舅父教我的。”
竟真是张鹤龄！
弘治此时的惊讶，不比刚刚减轻几多。
朱厚照虽然贪玩成性，好歹另有先生整日跟在后头教授指导。
可那寿宁伯嘛……
整日跟在张鹤龄身边的，是更荒唐孟浪的张延龄……
竟想不到，张鹤龄能有如此看法。
弘治帝不由追念起，前阵子张鹤龄提出的赈灾战略。
事实已然证明，那赈灾战略极有建树。
现在追念起来，弘治帝不由叹息，是他误会了寿宁伯，这张鹤龄外貌看纨绔不堪，实是极有眼界智慧之人。
更难得的，是他能倾心教授太子，肯将这些至圣明理见告太子。
而太子……看这意思，似乎还真听进去了。
弘治不由心喜，自己请了几多朝堂大儒，费了几多心思教授，都没法让太子用心领会这些治世原理。
却想不到那张鹤龄却做到了。
他哪里知晓，朱厚照之所以能听进去，全因为此事与剿匪平乱有关。
……
自打将酒精交给朱厚照，张鹤龄就一直等着宫里的回信。
他希望朱厚照能尽快联系兵部，好与朝廷做下买卖，从中渔利。
香水究竟是小众生意，每日能挣的银钱不外几百上千两，利润究竟单薄。
照旧和朝廷做这酒精生意，来钱更快。
等了整整两天，终于等来了宫里的人。
来的是个小太监，过来时很是客气，笑眯眯便朝张鹤龄作揖打拱。
“寿宁伯有礼了！”
看到这小太监，张鹤龄心里自是欢喜。
那白花花的银子，终于向我招手了。
张鹤龄难得大方，从腰间抠出一锭银元宝递了上去：“公公好啊，敢问可是东宫那边派人回信了？”
“东宫？”
小太监却是连连摇头，他捂嘴轻笑：“奴婢是司礼监的人，今日受掌印太监萧公公付托，请寿宁伯进宫回话。”
“萧敬？”
张鹤龄悬在半空中的手僵了住。
那手中的银锭兀自在空中哆嗦。
“这……”
那小太监望着银子，舔了舔下唇，尴尬一笑。
却见张鹤龄的手已缩了回去，又从腰间换了块小块银子递了上来。
萧敬来请，那自然是天子召见了。
那就和酒精无关了。
既然做不成生意，总不能折了本讨好这小太监了。
将那银块塞到太监手中，张鹤龄随着他上了马车，很快就到了暖阁。
到了暖阁一问，张鹤龄刚刚知晓，天子召他进宫，竟是要致谢。
“寿宁伯教授太子有功，朕很是谢谢。往后寿宁伯倒要与太子多有来往，悉心教诲才是！”
弘治天子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是见太子上进，心情愉悦所致。
可张鹤龄对这事，却是全无兴趣，前一次讨好太子，不外是为了让太子资助拉关系，贩卖酒精而已。
“臣谨遵陛下钧令。”
无奈拱了拱手，张鹤龄搪塞接下这任务。
他正计划请辞离开，却又听弘治天子道：“今日找你来，另有另一件要事，想要向寿宁伯请教。”
“哦？陛下请讲。”
弘治天子又伸手进怀，竟掏出个小瓷瓶来：“这工具，是寿宁伯的？”
看到那瓷瓶，张鹤龄心头一跳。
因为这瓷瓶，明白是用来装酒精的。
难道说，太子将这工具献给弘治了？
张鹤龄不知是该兴奋，照旧该沮丧。
他早就想过将酒精进献给弘治，但思虑之下，担忧弘治强抢了酒精，便取消了念头。
究竟，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天子陛下问你要工具，你是没有理由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