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平乱之辩
“舅父你想想，乱匪祸殃黎民，残杀忠良……”
“正当黎民叫苦不迭之时，本宫单枪匹马杀到，提枪杀了个七进七出，杀得乱匪抱头鼠窜，四下逃亡。”
“那局面，得有多英勇帅气？”
马车里，朱厚照仍在描绘着他假想中的剿匪画面。
他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说到起劲时眉飞色舞，就差在马车里现场演一段单骑擒匪了。
张鹤龄听得连连摇头，也不知道这小子是随了谁的基因，怎么和他爹娘的性子差了那么远呢？
难道认真是如那句俗语，外甥随舅？
可本伯爷虽然贪玩任性，也不傻啊！
谁会在不明贼匪底细的前提下，带着几个小太监前去剿匪？
张鹤龄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这傻外甥道：“太子，我来问你，你可知晓，那贼匪究竟是什么人？”
朱厚照想了想：“我听父皇和那牟斌说，似乎是……似乎是什么白莲乱匪……”
“白莲教？”
张鹤龄听来，心下一惊。
他却是没有想到，这次宣化府地震之下，竟勾起了这帮祸国殃民的通天乱匪。
这白莲教可不是寻常匪类，其最早要追溯到北宋时期，是起源自释教净土宗的一支密宗帮派。
这帮邪派，自北宋以来，一直到大明，再到日后的满清，一直活跃在中原大地，从事非法运动，反抗朝廷。
可以说，这是一支生命力极为顽强的乱匪。
也难怪弘治天子会派了锦衣卫前去缉察追捕了。
再想起朱厚照竟想靠着几个小太监，就前去搪塞白莲教，张鹤龄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幸亏张皇后将这小子给拦了下来，如若叫他溜到宣化府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张鹤龄想了想：“那你听过那白莲乱匪的名号吗？知晓他们是如何行动的吗？”
朱厚照摇了摇头：“管他们如何作乱，到了宣化府，见有人纠集作乱，反抗朝廷，本宫就带人杀上去……”
他想得倒是简朴。
张鹤龄冷笑了声：“那白莲匪众，素来隐于民间，鼓舞黎民作乱。你去剿匪，怕是只能碰到被白莲教蛊惑的无知黎民，连一个匪寇元凶都碰不到。”
“那……那我先擒住那些作乱黎民，再……再一个一个审问，总能审出白莲乱匪的下落来……”
朱厚照犹有不平，梗着脖子强辩道。
“那么多作乱黎民，岂容你说抓就抓？”
“你靠着几个太监，能抓得住谁？怕是刚一闯进去，就被人擒住交给白莲乱匪了吧？”
张鹤龄冷笑一声，摇头叹道。
朱厚照被说得哑口无言。
张鹤龄继续道：“你若真想替你父皇分忧，就该老老实实学习治国纲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能以身犯险？”
朱厚照显然差异意张鹤龄的这般理论：“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岂有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之举？”
说这话时，朱厚照将胸膛挺得老高，颇以他这番豪言壮语而自傲。
张鹤龄心下发笑：“你连那白莲逆匪躲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立不世之功？”
事实上，像白莲教那等乱匪作乱时，多是派遣教中长老黑暗挑拨民乱，搅动风云，真正的匪首绝不会轻易现身。
即便朝廷派了雄师前去镇压，也不会捉住白莲教焦点人物。
即即是他朱厚照有万夫不妥之勇，能单枪匹马杀得劈面片甲不留，都擒不住那白莲匪首。
朱厚照气咻咻哼了一声：“即便抓不住逆匪，能平定民乱不也够了？”
张鹤龄翻了翻白眼：“如何平定？靠雄师镇压么？那何须你太子殿下？”
朝廷派去的将领，哪个领兵作战，不比你朱厚照强？
可朱厚照却是不平了：“本太子亲自坐镇，定能壮我军威，怎么就不比那些将领强了？”
张鹤龄笑了：“且岂论你这尚未成人的太子殿下能否壮我大明军威，即便你带军镇压了民乱，又能如何？”
“那些黎民，多是受了蒙蔽利用才犯上作乱，你还能将他们全杀了不成？”
朱厚照显然只想过平定乱局，却没想过镇压作乱之后，又该做什么。
他愣了一愣：“那……那该怎么办？”
张鹤龄叹了口气：“身为太子，当谋定尔后动。要想平定乱匪，首先要搞清楚，这次民乱，究竟因何而起！”
“因何而起？”
朱厚照低头沉吟片刻：“该是……该是那地龙翻身大劫吧！”
“不错！”
这小子倒还不至于太傻，张鹤龄点了颔首。
“黎民们遭了大灾，家破人亡，以致民心尽丧，这才会被那些白莲乱匪所利用。”
“那些白莲乱匪以无生老母为念，劝说黎民信奉其教义，以求美满生活。”
“说到底，那些黎民不外是受人蒙骗，以为跟了白莲教，就能从这家破人亡的悲凉境地里脱得身来，寻求到幸福生活。”
这自古以来的歪门邪教，不都是这个原理么？
借着贫苦黎民对美满生活的憧憬，劝其皈依，继而引导这些黎民作乱，酿就祸根。
张鹤龄一番解释，说得朱厚照蹙起眉来，一脸不解。
这般大原理，对朱厚照来说，显然太过繁复，远不如直接动刀枪来得简朴爽性。
张鹤龄索性换了话题，直接将尺度答案告诉他：“所以对朝廷而言，平定叛乱的最好措施，并非是靠刀兵镇压，而是尽快赈济灾民，平定灾害，让那些受灾黎民能重新恢复安宁生活。”
“只要他们能从灾害中走出来，回到平稳安宁的生活，就不会再受那些乱匪挑拨了。”
朱厚照听得目瞪口呆：“照舅父这般解释，要想解决那白莲乱匪，靠的不是卫所的兵士和锦衣卫们，而是父皇派去的医官和救灾物资咯？”
“正是如此！”
张鹤龄打了个响指：“太子果真聪敏，能举一反三，立时想通原委，道明真相。”
“哼，才差池呢！”
朱厚照却又拍起大腿来：“没有戎马镇压住民乱，那医官和救灾物资们，如何能牢固运至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