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内阁学士
刘公断，李公谋，谢公尤侃侃！
这是弘治朝中的一句戏言，所说的就是文渊阁里三位德高望重的阁老。
这三人划分是刘健、李东阳、谢迁。
其中，刘健年龄最大，官位也最高，身居内阁首辅，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最擅长的就是因势利导，善作判断，常能凭据时事坐下精准论断。
而李东阳小刘健十来岁，但他素来老成，又思维缜密，善于谋略，气质和形象与刘健一般无二。
相较之下，只小李东阳三岁的谢迁，则显得健谈得多，乍看已往和另两人似乎差了辈分。
谢迁尤善侃侃而谈，其口才之能，叫满朝文武都感佩不已。
偏生不巧的，谢迁因年纪最小，平日里内阁与其他朝堂部门相同的活儿，全是他来干的。
紫禁城里常能看见这谢迁从东华门骂到西华门，从文渊阁辩到各部堂廨舍，那叫一个舌灿莲花、口若悬河。
即是靠说话骂人用饭的言官御史们，见了谢侃侃，也得乖乖低头叫爹。
幸亏，这会儿谢迁没功夫骂人，他正在文渊阁里批阅奏疏。
忙活了一大早上，谢迁终于将案头的奏疏批完，他伸了伸胳膊，朝另两人桌头望了一眼。
见另两位阁老案头奏疏已见了底，谢迁心思活泛起来。
“我说二位阁老，听闻今日陛下又在暖阁里召见群臣，是要议那地龙翻身之事呢！”
谢迁率先打开话匣子，李东阳和刘健也放下手中的笔，徐徐抬起头来。
“不错，折子已经递了上去，陛下率先召见六部，怕是要先问六部之策了。”
“宣化府地龙翻身，只怕又有不少黎民遭殃！”
李东阳长叹口气，面现悲怆之色。
但凡天灾，最终定下之策绝对是赈灾，但是赈灾，他们这内阁大学士出不上什么鼎力大举，能看的照旧六部群臣。
好比，要赈灾，得有粮食吧？
灾民作乱，得有官兵镇压治理吧？
他们这几个大学士能做的就是天子和群臣议定之后，做出谋划，定出赈灾方位。
李东阳一把长须，生得青癯素净，颇有几分文人风骨，他现在悲怆叹息，确有几分悲天悯人之感。
谢迁倒不想将气氛闹得如此悲壮，便又将话题引开：“我倒是听闻，陛下除了召见群臣外，还另召了一人进暖阁。”
他笑着望向刘健：“刘公猜一猜，陛下召了何人觐见？”
首辅刘健捋了捋须，浅笑道：“来上值前，我正撞见陛下身边的萧公公，听他说要去寿宁伯府，想来是要召见那寿宁伯的。”
谢迁浅笑颔首：“不错！但刘公可能猜到，陛下召他所为何事？”
刘健摇了摇头：“听闻这位寿宁伯前两日欺压黎民，砸了城中一间画舫，想来陛下召他觐见，就是为了此事吧！”
“刘公果真是料事如神！”
谢迁已笑眯了眼：“今日朝臣都在暖阁，那素来嫉恶如仇，又口没遮拦的刘大倔驴也在场。想来这位无恶不作的寿宁伯，今日有苦头吃咯！”
他这话本是玩笑，说完却又遭了一旁的李东阳白眼：“说人家口没遮拦，我看这世间嘴上最没遮拦的人，即是谢公你了！”
谢迁在内阁里年龄最小，素来‘生动’一些，他悠悠一叹，扬了扬眉道：“只怕那刘大夏要拿这寿宁伯开刀，杀了这纨绔伯爷去平息地龙翻身之祸咯！”
这话立时又引起李东阳不满，李东阳已皱起眉头来，却也没与谢迁反驳置气。
李东阳是明白人，他知道论起口才，谁也比不外谢迁，索性不与他辩说。
倒是刘健仗着首辅身份教诲了句：“这天灾致万民受苦，实不应拿它开说笑！”
“是是是！”
谢迁受了教诲，赶忙起身朝二位阁老揖拜认错。
“咦？”
却是在此时，那刘健忽地轻咦了声，将一份奏疏提了起来。
他眉头渐蹙：“这宣化府卫所发来奏报，却是不知奏请何事。”
那份奏疏原本被压在最下头，刘健此时刚刚看到，却是不由受惊。
宣化府即是受那地震灾祸之所，而卫所是当地的武备机构。
通常情况下，灾情奏报，多是由当地官衙上奏，绝不应由卫所军方上疏。
刘健展开那奏报看了一眼，登时面色大变。
“怎么了？”
李东阳、谢迁也看失事态差池，赶忙凑了上来。
刘健已将那奏疏递了已往。
“宣化府地震之后，有邪社异端散布风言，蛊惑受灾民众造反作乱。”
“据卫所奏报，当地民心动荡，已有不少黎民投向那妖邪教社，提倡民变！”
李东阳、谢迁二人细看那奏疏，登时也被惊得面色凝重。
“得赶忙奏报天子，请求陛下下旨调兵平乱！”
三人互望一眼，立即起身，准备朝那暖阁而去。
“陛下驾到！”
却是没想到，三人刚一起身，就已听见近侍太监萧敬的声音。
紧接着，天子的驾辇已到了文渊阁前院。
三人赶忙出迎，却被弘治帝劝回了屋。
“不必出迎，三位先生还请就座吧！”
弘治帝三两步便走入殿内，转手便又朝萧敬望了一眼。
那萧敬随即从袖中掏出了一份文牍，置在了桌上。
“今日来文渊阁见三位阁老，正是为了这份赈灾建言。”
“想必三位也已听说，那宣化府地龙翻身之事了。”
弘治帝面露急切忧虑，显然那地震之事已扰得他心神不宁。
刘健三人点了颔首，随即摊开那份文牍，细看了起来。
这文牍是暖阁内纪录的翰林著官所书，写的是天子与朝臣们商定的赈灾战略，其中没有署名，只潦草记了五条建言。
简陋看了前三条，谢迁已率先颔首：“这几条建言倒是面面俱到，照此施行便能援救因地震受灾的黎民。”
说这话时，谢迁已转身，去寻那封宣化府卫所发来的奏疏了。
在谢迁看来，天子所带来的建言虽然完善周到，但所记的内容全是寻常的赈灾战略，虽然重要，却不稀奇。
相较之下，照旧赶忙将那民变之事奏报天子更为重要。
他正翻找那份奏疏，却忽地听到李东阳和刘健的声音。
“咦？这……这……”
此时吃受惊叫的是李东阳，听他的口气，似乎他看到了什么离奇之事，受惊不小。
谢迁回过头去，正瞧见李东阳张着大嘴，僵立地指着那桌上的建言，竟是说不出话来。
而那首辅刘健，又已将那置在桌上的建言拿了起来。
刘健瞪圆了双目：“陛下，这份建言，是何人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