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首战
此时已是申正时分，山谷林深树茂，并无暑意。三人牵着马匹，行至山腰，家僮来报：一支小队在松林的遮掩下，一个时辰后将进入山谷。敌方人员一色劲装短靠妆扮，正中的一人脚跨骆驼，皂甲皂袍，手拿长戟，在兵士的护卫下向山谷迫近。
红萝道：“师兄，还记得我们在山谷里埋伏的毒阵吗？”
张猛道：“记得。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张猛接着转向陈深：“师弟，敌军约两三百人，虽有毒阵，怎奈敌我人数太过悬殊，师弟你最懂兵法，有何退敌之策？”
陈深对张猛、红萝说道：“我有三策，请师兄师姐参详。”
“适才那个骑骆驼的家伙，应该是他们的首领。昔有猛将于万千人中取敌将首级，有道是擒贼擒王，可以直接捉了贼首。这个措施如果能奏效，余众当不击自溃。我们可以乔装成山民，敌军见我们人少，必无戒心，待敌军主将经过，我们一招鹞子翻身，或是拖鞍下马，制伏敌首。这是第一策。”
张猛点颔首：“是个省事的措施。不外适才我听小僮来报，骑骆驼的那个黑厮，方头黑面，手中的铁方槊怕是有百余斤重，武艺绝不在你我之下，应该不是个普通角色。”
陈深“嗯”了一声：“师兄所言甚是，万一交手纠缠不决，敌众我寡，确实危险。”陈深看了看山涧远处的小道，继续说道，“你们看，现在对方有一支戎马脚程加速了，想必是先遣队伍，先行探路。遇有很是之事，定会返回禀告。我们将之前的毒阵、滚木等阵悉数用上，困住先头队伍，待敌军增援，我们就把敌人的小股队伍逐一击破，削弱敌军实力。今日谷中风势甚急，我们施展风遁之术，要击退敌敌军，不是难事。这是第二策。”
红萝看向陈深，说道：“深哥这个‘围点打援’，我看行，我都能想到他们狼狈逃窜的样子了，嘻嘻。三策是什么呢？”
“第三个措施就是——拖。师兄可以利用道边巨石，去将山道阻断，迫使敌军改道松林。师妹则扼守山谷入口高地，伺敌尾全部进入山谷，将我们准备好的巨木一一推下，截断敌军退路。待敌军全数入林，我去发动松林中的瘴气阵。来一个‘关门打狗’。”
张猛颔首称是：“不错，不错！进入松林，阵型必乱，敌军想逃，也会死伤惨重。”
陈深接着说：“现在已是申时，待敌军进入密林，应当已过酉时，谷中的天色暗得早，师兄师妹完成任务后与我汇合，我们服下“避瘴丸”，趁着夜色掩杀一阵。尔后我们三人扼守“生门”出口，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陈深继续增补道：“如果说，第二策是退敌之计，那么这第三策就是歼敌之计了。”
“太好了！师弟真是胸藏百万兵。”红萝听了拍手称快，“就依第三计行动吧，来一个瓮中捉鳖。哼！谁让这帮坏蛋要来杀我们师父。”
落日西垂，三人埋伏于谷口四周，以观敌情。敌军第一批武士进入了山谷中。为首的一人，留着一部山羊胡，身形瘦削，手持簪缨长枪，他把枪杆往地上一戳，示意部下止步。望着这无边的松林，凝色道：“此处阵势崎岖，地形庞大，易守难攻，要是那吴狗老儿现在另有军队，并埋伏于此……哈哈，可惜啊可惜，今日我王五须要取尔狗头，不仅为了千岁大人，也是为我王家一雪灭门之仇。兄弟们，我们赶忙探路，队伍紧凑些，不要走散。”
红萝咬牙悄声道：“这狗头是谁，竟敢对师父出言不逊，真想现在就下去挑了他！”张猛低声说道：“稍安勿躁，就让他多活一会儿。”过了一阵，陈深看了看敌人的进程，对二人说道：“师兄、师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依计行事。”
九月初三夜，星辉满天，天空闪着若有若无的浅光。这微弱的星光洒到松林，伴着夜间的水雾，泛起出一片奇异的蓝烟，混淆着浓郁的松脂味，飘飘袅袅。密林阒无人声，虽是夏夜，却是冷风入肌，夜枭偶尔一声叫，似乎是在期待着自己的美餐。
辛连骑着骆驼，对部下说道：“没想到这路竟是这般难走，预计另有多久能到山顶？”
“大人，这松林草高没膝，十分难走，前队仍在打探，并未返回。”
“不等了。这山中并无其他驻军，料想最多也不外是些毒蛇猛兽，你去传令：马上入林！”
辛连骑着碧眼金睛骆驼，悠悠前行，肩扛一百来斤的铁槊，望着山顶自说自话道：“吴兄，没想到我们另有再见的一天。今晚我们叙叙旧，老弟我可要对不住你了。”
一阵山风掠过，树林里窸窸窣窣的，松脂味似乎更浓了。“咕——”地一声，夜枭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又是一阵山风，原先微蓝的烟雾，透着诡异的青色，士兵纷纷掩住了口鼻，议论纷纷：
“什么味道这么腥？”
“我感受走不动了。”
“是瘴气！”鉴于主帅在此，有的士兵只是低声议论道。
辛连久经战阵，自是不慌。向部下道：“传令！后队变前队，退出松林后就地扎营。”心中叹道：吴兄，看来今晚我们是叙不了旧了。明天想借哥哥的首级一用，到时还望勿要推辞啊。
辛连正漫步往外退，忽听士兵来报：禀大帅，来路的情况有很大的变化，小的沿着来路往前走，原先的门路都更换了样子，或者都是些断木乱石，无法通行。
辛连预情感况差池，向全队发令：“停止后撤，按编队一字前行，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这松林！”
山风越发料峭了，呼呼掠过，钻入松林，发出隐约的“呜——呜——”声。突然，队伍中有人大叫：“有敌袭！”“在哪儿？”“前面！”“这边也有敌人！”“呜哇，是不是你砍我？格老子的……”“啊——”
队伍一阵骚乱，人人自危。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惨叫声、咒骂声、砍杀声，混着风声响作一团。
“全都住手！”辛连高声喝止。受瘴气的影响，他也徐徐感应身体有些不适。兵士们仍是疑云重重，怀疑队伍中泛起了特工，争斗不休。辛连不住叹息，军心散了，看来是没法了，他对左右亲信道：“三人一组，朝着最亮的地方行进!”
徐徐有零星的士兵冲出了密林，不意却早已有三人，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陈深悄声说道：“师妹，之前咒骂师父的那个山羊胡逃出来了，我们杀！”
红萝趁着夜色，照“山羊胡子”的面门就是一拂尘，“山羊胡子”却发狂似的朝着友军乱戳起来。原来，这拂尘内暗含机关，能够惑人心智。
辛连警戒着前行，听到士兵来报：“大帅，前面就是出口！有人把着，许多兄弟被他们杀害了！”
辛连想：吴兄啊，你可真有本事，小小树林，竟让兵士几近覆灭。随即下了骆驼，对仅剩的四五名亲信说道：“随我冲！”
密林出口处，黑黑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师弟，大鱼来了！”陈深早有准备，顺着阵势，放出一堆大石块。
“大帅，敌军就在前面，出口被他们放巨石堵住了！”
辛连冷笑一声：“哼！”喝令左右：“分列我左右，随我前进！”来到乱石处，只见辛连抛下武器，一个蓄力，便向石堆撞去。左右见了，纷纷上前护卫。辛连喝了一声，大叫道：“给我开！”只见上千斤的石堆，被辛连徐徐顶了出去。
士兵喝彩道：“大帅神力！”另有士兵牵来骆驼，递过武器。
张猛见敌首马上就要逃出松林，一个趋步，挥起降魔杵就当头劈去。黑夜中“咣”的一声，张猛顿觉虎口一麻，胸中气滞，武器险些脱手。暗叫：好家伙，武艺更在我之上！随即对师妹、师弟悄声说道：“撤！我们回师父那！”
辛连及侍卫也渐感体力不支，无心打架，隐入了九嶷山的夜色之中。
师兄妹三人回到师父草庐，已是深夜，遍寻不见师父，又担忧那黑脸上将杀上山来，只得枕戈待旦。过了几天，三人既没有见到师父的踪迹，也没有见到黑脸上将，便商议道：“师父是不会离开此处的，老人家断然不愿落入对手，已驾鹤西去了。师父生前最喜欢石阵边的那块悬崖，我们去那里立个碑，以后也能有个凭吊。”三人立碑：故车骑上将军吴明彻之墓。三人顿首再拜，随后结伴下山而去。
数日后，三人再次来到山下，没想到山谷入口处一群兵士正在清理滚木巨石。后面的队伍，怎么也望不到边，怕是不下两千人！
看到这阵仗，三人均是悄悄心惊。张猛说道：“师弟师妹，没想到朝廷这么快就派人了。阵法已经用过了，这次敌军的人数，十倍于昨日，正面对敌恐怕不行。”
红萝也一改平时的生动洒脱，正色道：“没想到敌军为了抓住师父他老人家，居然不惜派出这么多军力。现在师父不在了，出口被敌军堵住，我们只能强行冲杀出去了。”
陈深见敌军为首一员上将，头戴一顶华美的明珠盔，身披鱼角猊铠，手提一杆长枪，威风凛凛地骑着一头猛兽，便对两位说道：“前面走了个骑骆驼的，这回又来个骑豹子的，看来这主将绝非善类。师兄师姐，大道怕是走不通，我们随机应变，想措施蒙混突破，敌众我寡，制止跟敌军主将冲突。”
三人迎面走向敌军，早有兵士上前来喝止询问，姓甚名谁，为何出谷。红萝道：“小女子姓秦，这是家兄和舍弟，下山去药铺抓药。”
“抓药带武器做什么？”
红萝唉了一声：“回禀军爷，您有所不知，最近山里也不太平，经常有草寇出没。今儿天军降临，那些贼寇自然躲得远远的。要是平日，若不带上武器防身，恐怕性命难保。”
听完此言，问话的兵士放了陈深一行已往。三人慢慢地迈入敌阵之中，突然为首上将一声喝令：“统统抓起来！”敌军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三人冲散。幸亏山道狭窄，敌军难以发挥军力优势，张猛和红萝冲杀了一阵，便遁入密林深处去了。
兵士将陈深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名骑豹子的上未来到陈深近前，冷笑道：“普通黎民见了军队，都是躲得远远的。你们这几个，反而迎上来，定是有所图谋。看我先捉了你！”说着抡枪便劈。陈深身陷重围，自思不是对手，没有和敌军交手，便祭起七星法剑，发动风遁之术，也逃入了密林之中。
直到逃到一个宁静的所在，陈深才停下身来，暗自后怕：幸亏师父给我的这柄法剑，让风遁的距离增加了不少，否则今天性命休矣。
陈深此时精力已经耗了泰半，强打精神，借由一条黄泥小道，向山下的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