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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阿传

第六章 但听勾阙言旧事,群妖新拜苏大王

太阿传 三两豌杂面 5842 2024-07-16 22:26:21

  即是临渊几无路,且待我将睫眉疏。

  穷戢廖争万姓死,昂情笑纵英雄路。

  勾阙叹说道:“却说元会之前,有一族类,也属三千异兽之列,名唤犬英。生相已不行考究,只知不生睫眉。只一口尖牙,能撕天下坚韧之物。不外造化古来多作弄,这类越是身强力壮者,越偏不生五谷轮回之能,唯以同类便泄为食,以此活命。这一类从不与外族为敌,唯欺同类,争夺便泄,以为称雄,史上难分正邪,四海经内也无纪录。只是凡有物类,必生小羸,属三千阴录之列。差异三千大道不行侵传,其族类绝灭,这阴录反盛。世间凡有妄念者,多为其承尔。因果万类,也不知是谁类承袭。”

  梅香弄雪寒中来,驱寒需折枝作柴。

  百鸟殷唱群花艳,不须香断骨灰白。

  勾阙笑道:“话说有族却了不得,名唤朝鸢。曾与凤凰分庭抗礼,也是敢望天下之大族,后被凤凰灭绝。其阴录广传,乃明取他人之物却皆不觉,世事变迁,也不知闻归那边。这阴录由是厉害,一旦招惹,几如跗骨之蛆,一边取,一边忘。待取得痛了,窃得撑死,它便换了皮性,又无谁记得了。这阴录或从一时贪欲,或从一时懈懒,初时皮象鲜明,厥后无孔不入,管教你姓甚名谁,七情六欲也忘啦!”

  苏长宁不耐:“怎说起这些没来由的来?且说说陇洲之事,看是和态势,早作计划才是。”苏长宁经与几妖日日论道,或切磋琢磨,已将太虚印法融会领悟,胸中底气甚足,已有陇洲称尊之想。遥狙笑道:“大王莫急,天下之事,都在哥哥这肚中呢!”钩蛇掉臂调笑说道:“要说争得最凶,斗得最烈的,即是那玄国都了。”苏长宁回道:“这玄国都我倒有所闻,说是尽住着些神仙。无腾云驾雾之术数,仙脔道侣之连襟均入不得内,粗鄙卑劣之徒连城外百里也不得进,当年逃难时尚没见着城環,便被撵了回。听闻那城连亘八百余里,尽是清净地,怎如今也斗了起来?”

  “嗨!那玄国都里多是在外作了罪,横竖不得活之人逃落所建,因惧晏虚威势,前些年自是不敢转动。现今晏虚一死,谁不想逞逞犷悍?倒也而已,便各洲门派也都看上陇洲这块肥地,兀自要下下旗。那玄国都高池深,寻常妖类不敢侵热,他们自是要关起门来斗个天明才是。”勾阙说罢,苏长宁正欲问询,却见三尾鼠所化伺微归来,背上伏着一人。几人将其平放石榻之上,苏长宁观其面相,正乃昭路是也!不待苏长宁发问,伺微喘说道:“小人探明归来途中,见他昏死于地,便托回来见大王。”

  苏长宁口道辛苦,手中已渡气入体,察其体象尚有消息,忙向黄角道:“快取你仙丹一用!”黄角观其神色不敢怠慢,忙取仙丹与昭路喂下,稍等半晌仍不见醒转,苏长宁已显急躁:“怎不收效用?”黄角察之回道:“我这丹药能生筋骨白肉,许是他并非肉身之害?”“可另有法子?”苏长宁急问。黄角思之一怔道:“大王所使乾坤尺可塑元魂,即是灵销魂散也能召回,乃先天造化灵宝是也!何不试之?”

  苏长宁忙自袖中取出乾坤尺,捻动法决,催起仙气射入尺身。乾坤尺便生动了起来,游入迷光催治,如云如娴,如梦如幻,如注定,如逆为,直至神光一敛,昭路如梦初醒,眼见苏长宁,悲道:“当初救不得你兄妹,今日果真相见,有道是人生若不平憾事,堕入鬼府已见迟。”苏长宁闻听已是泪行不止,笑道:“好哥哥,咋们都没死呢!”

  两人互诉来由,原来那日昭路醒转事后,几日寻不见两人踪迹,以为被妖魔所侵,只得了之。又因身乏带伤,不敢于妖魔之地久留,直去了玄国都,以为能修身养息,以作后图,不意几年间竟不得半分牢固。皆因世人以为轩辕奇死后由他承袭了乾坤尺,故而随处使绊,罗织了名头时,迫害于他,直至此处。

  苏长宁正欲慰言,却听洞外呼骂声起,伺微探回覆道:“正是那神犀大王,趋结七十二仙山,六十四洞府之妖,立了誓盟,共倚祸福,专为寻仇而来!”苏长宁哼道:“还为寻它便了,它竟敢找上门来!”又交接伺微道:“兄长身体未愈,你便留此守候,若见情势不勝,立弃洞府,定要护好兄长!”伺微自当领命,苏长宁径临石榻,拂肩慰声道:“哥哥且稍事歇息,我去去便回。”

  遂携黄角、勾阙、遥狙出洞迎敌。洞外喊声震天,群妖霍霍,直蔽云头,真个是:煞气冽影,兽嘶挾云,风似天掀,雷覆电咤。煞群翻天云作尘,妖气怒腾迫晴狰。风嘶暮影潇靡出,地摇山瑟江欲焚。三千禽羽遮崖黛,十万阎罗踏天门,凶神直向胆中戮,敢教尔等销新坟。

  见其形势赫赫,三妖遂化原身以待死战。苏长宁势乘黄角,抬头蔑笑道:“前番未曾杀你,今日竟敢来送死,且看谁能护你!”说罢飞身而起,直向神犀大王杀去。那神犀心仗诸多妖王压阵,自也不惧,胆气横生,飞身展眼杀将一处。苏长宁表为人身,其实因果已易,身骨早褪孱羸,更兼窍穴无数,法力无边。近与黄角等日日分析述道,气象日新,那神犀大王哪是对手?不外三合便拜下阵来。数十丈妖躯极速回逃,往妖王阵中窜去,苏长宁岂能让他逃了,乾坤尺神光乍射,迫退一众妖王,手中太虚掌印熠熠而下,轰得那神犀大王泰半个身子破裂,眼见是不活了。

  不外眨眼功夫,众妖王眼见苏长宁逞凶,哪还得了?立时合围,正待拼杀,却听勾阙高声喝来:“切慢动手!”阵中诸妖气性正盛,自不理睬,与苏长宁杀到一处。阵中那天禄妖王骂道:“你却是何工具?敢来阻挡。”这边骂那边打,苏长宁被困阵中,不敢托大,见勾阙来援,忙抬印破出缺口,飞立勾阙头顶。那边黄角、遥狙也不甘他后,转瞬杀来,合阵对敌。勾阙怒骂那天禄道:“汝这蠢货,一辈子也化不得英招,今有贤人在前,何不识得?”苏长宁笑劝勾阙:“莫要枉艰辛气,他们既敢攻我洞府,便先斗个厉害,却有何惧?”

  那些妖王眼见苏长宁来去自如,万军丛中取神犀之首如入无人之境,心中忐忑不安。勾阙又与众妖道清神犀大王仇怨来由,众妖皆议论纷纷,道:“欲欺人子孙,被人捉住,不感念生恩,反还出尔反尔,如此行径,吾辈齿于为伍!”又有妖王道:“做事自当洁净,挨打就当认命,恃强凌弱,阴伏鬼渡,算甚好汉?”勾阙见诸妖皆有畏惧罢斗之心,笑劝道:“诸位!小人已死,我等何须为之妄动干戈?我等本是逍遥天地之间,结盟不外为防他人欺凌。今日诸位皆见识过我家大王何等英雄,若能倾心来投,也得膏泽呵护,何不为之?”

  有妖王名唤封褚,问曰:“今已交恶,何以解之?汝莫不是诓骗我等,逐日各个击破?”苏长宁妖众已进勾阙之言,心亦有愿,遂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等今日未伤一兵一卒,有甚介怀?诸位若愿奉我,他日若生不测,只管来报在下,定不欺弄各人。今日之事,诸位若是技痒,在下自当作陪,但不外以武会友而已!”

  群妖闻之畅然大笑,各处哄然,有一连鹙妖王出列拱手道:“大王本事无人不平,只是我等来去自在惯了,一旦归束,恐他日横生事端。敢问大王,我等若投大王,有何约束?”苏长宁击掌笑道:“问得好!若不定个规则,他日有事岂不无法可依?”自思虑一番郑重道:“今日便定规则有三,听之愿服者,我玄真山定当扫径相迎。有不愿从者,今可自去,他日相见,当如故人。何如?”

  妖众皆欲知下文,自当称是。苏长宁便道:“一不行凭强凌弱,自觉功夫了得,法力无边者,自去找更强者斗之,方有可敬。”众妖听了,无不称是,只觉苏长宁更投义气。苏长宁又道:“二不行欺此瞒彼,拨弄是非。尔等皆乃一山之主,若生事端,恐为子孙招祸,当行公正才是。”自有称善者,此起彼伏,苏长宁待众皆肃静才道:“众皆非同族类,若绝饲禁食定不行为,然放之任之,则取祸之道也。我等皆受千般磨难,了圣训经略,方有今日灵性,当以此戒食。凡向道生灵者,与人为善者皆不行食。今定此三禁,若不愿尊者,现可自去。愿与盟者,今后当守此三禁,勿得违犯。”

  此时陇洲妖类大多三五成群,稍遇为害者,便难以自顾,更难兼顾洞中子孙。今日见过苏长宁之武艺,多称愿尊三禁。连鹙妖王敢为众先,当下高呼:“凌霞山苍榕洞下连鹙,参见苏大王!”众妖王亦不甘落后,纷纷参拜,各处大妖小妖,山野精怪,皆高呼苏大王。便有他念者,一时暂无去处,也只得安溶于众。至群情渐消,苏长宁方令众妖王各自归山,牢固洞中事务后再来细商,定期三月。

  径回洞中,昭路在伺微搀扶下前来相迎道:“几年不见,真当另眼相看也!”苏长宁细问了昭路伤情,才知是多番绝境,损了道行,亏了神魂。苏长宁遂将乾坤尺递之道:“前番不知此物了得,如今哥哥伤体未愈,正当留用,切莫推辞了。”昭路不受,笑道:“为兄伤体已痊,不外静养几日而已!”苏长宁再让,昭路已然不悦道:“若入他人之手,为兄便舍性命也要夺回。才见你英气干云,现怎这般姿态?再言此时,为兄便要责备于你了。”苏长宁只得作罢,勾阙眼见二人情深,便于洞中取酒奉来,道:“大王与兄久别重逢,正该以酒助兴。”

  昭路喜道:“正合我意!”遂摆酒设宴,黄角广采鲜果灵蕊,置玉盘呈献。诸妖落座,饮至半阑,辞退而去。昭路借酒独饮,苏长宁见其苦闷,无从开解,只得相陪。约过数十觥,昭路醉意已上七分,叹息不止,苏长宁宽慰道:“哥哥到底为何苦恼,何不说与兄弟?”昭路眼观三闲洞中玉凤化彩,金麟游戏,叹曰:“汝观凤凰、麒麟,当年何其风物,如今尽剩些不通世事之蠢物,承不得族类神通,空俱其形,唯余娇丽身姿娱人,何其哀也!想我魏巍人世,传承至今,却置大敌当前于掉臂,反内自戕害,于心何安矣!”苏长宁道:“弟身居陇洲一隅,不知外事,哥哥何不详谈?”昭路醉曰:“前有剑仙,后有吾师,不惜身死欲指前路,我等后学有志之士,莫不欲承先贤之志,奈何!”

  见昭路泣不成声,苏长宁道:“人生天地间,但行何事,自当勇往无前,何惧他人哉?”昭路摇头道:“兄弟有所不知,师尊穷其一生,战东临,定青洲。垂暮之年尚还灭了陇洲晏虚,去西枕之悬刃,可谓有功无过。师尊方去,麾下如为兄者轮遭陷害,倒也不说。可那青洲乃师尊一生之基业,南慑陇洲,北望离水,竟也躲不外宵小野望。说是青洲乃咽喉重地,不承外雄,可怜师尊建业一生,竟沦落至此,教我于心何忍?”

  苏长宁道:“哥哥不必伤怀,自古邪不压正,哥哥欲往青洲,弟愿舍命相陪!”昭路唉声叹气道:“恐非师尊之愿矣!人生多有不平事,只是半句也难言。繁花落锦香断涯,那边流零皆成憾。青洲有识之士,只恨报国无门,欲行其事,为黎民张义,却被斥为反贼之列,却待如何?”苏长宁越发不解:“却是为何?”昭路只道:“师尊将乾坤尺带离,即是不愿使青洲落入纷争,此乃先天造化至宝,世间难有器物相媲,即是百洲气运,它也承载得住。”苏长宁惊异:“如此哥哥岂不折煞我也!我却如何担受?”昭路笑回:“当今天下,气运不在百洲。”

  “应在那边?”苏长宁问曰。昭路答道:“师尊当年自知命数之时,欲将此尺献与通明圣人。却见一世外高人后,得了百洲之命数,便绝此念。又因青洲地出津要,离水守兵之需备皆系于此,为免是非,却不想落于你手,也是天意。至于气运,太过缥缈,即是圣人怕也难言。”苏长宁取尺观曰:“如此重器,我若再推辞,恐惹哥哥笑话。他日若有需用,定要开口才是。”

  昭路也笑道:“与兄弟攀谈一番,胸中略稍畅慰,哪日有了时机,再去青洲一趟才是。是了,却不知你这身本事如何学来?”苏长宁便细说详尽,昭路便道:“那时我醒转之后,已有数日,只是可怜了小月屈身兽腹。”说到传法之事,昭路定言道:“定是哪位世外高人,不愿涉足世事而已。”便听到闲风赠三言,昭路也道此人乃道家名宿,其言必有深意。带听完讲述,昭路责之道:“汝不奉贤师,一时顽劣,以后定要请罪才是。”苏长宁宁愿受教,心中悔悟。

  两人又于洞中谈论道法,昭路听之,觉苏长宁已在其上。论及太虚道法,昭路惊异道:“为兄修道百年,世间道术多有涉猎,然这太虚道法闻所未闻,且此行功路数,藏气之法,引灵之术,皆与人迥异,为兄无可答问,汝需多向令师求教才是。”两人相互切磋,昭路究竟见多识广,亦有授意,苏长宁灵资聪慧,可观一叶而知秋,数月之间两人均有进益。

  万花乍放添馥景,百鸟齐唱又日新。

  风携丹青拈入画,须待逢春才多情。

  三月悠悠而过,已到众山妖王相约之时。便见黄角进来通报,称众妖王已至,苏长宁自当相迎。才出洞口,便见风物大异。前山半削,几可一眺而全睹,已化作一近百里校场。中有绿树横荫,千般武器条陈,云藏万里禽,幽卧吞天兽,食需井然,灵丸有备。妖兵阵列于后,妖王听命在前,为免乱阵型,各舍底细,俱化人身,只是驯化不均,所得各异,变化之术也难改其实——自是勾阙几妖教化之故。个个妖睛虎猛,有些难藏其尾,有些三足六臂,湿生卵化之辈气象各异,忍俊不禁。

  黄角、勾阙、伺微、遥狙分捧:琉风追云履,忍金蛛丝袍,白狐望月氅,碧霞耀曦冠。旁侧广设种种仙芝宝药,灵丸珍馐,玉露琼浆,个个都是奇珍,件件皆乃异宝。勾阙上前施礼道:“皆众山妖王子孙一片孝心,望大王笑纳!”苏长宁倍感盛情,自不拂众意,笑道:“同是报薪人,何需金来奉?寥当如清风,自把阳春送。既都送来,吾当不违众意,不如摆上桌件同贺如何?”

  众皆畅然,自有小妖去忙什,桌椅板凳,金樽玉盆,牙雕翡羽,宝石角刻,尽皆搬入洞府。那天禄妖王见苏长宁正值兴头,乘兴上来拜道:“前闻大王喜好清净,本不敢以浊物相扰,不外此次初拜,又恐人笑我等不识礼数,当我等不敬大王。此四件乃七十二仙山,六十四洞府妖王相助而成,唯有大王可以应承,望大王幸勿推辞。”苏长宁此时才看,甚觉神异,天禄便指之详解道:“此乃琉羽凤翼骨所制之靴,上天入地,着之如履平地。这弢忍之冠、金雀之爪、红蛛之丝所制之袍,其坚韧不摧,可避刀矢。此乃七尾白狐之皮毛所制之氅,有阻道法之效,夜聚星月之灵,炼气之人得之可事半功倍也!这碧霞耀曦冠乃我等各族先辈内丹研磨,合以晨谷之霞、金乌之炁制成。只为表我等敬瞻,大王何不试之?”

  苏长宁笑道:“多谢诸君盛情,且容我试之。”待他着身,经番打理,真个是:

  人靠衣饰云靠天,风趁花香楼趁轩。

  三分英气扬胆魄,八尺伟容壮观瞻。

  颌如刀裁眉似剑,竹骨松姿眸如电。

  仿从星河借荧光,反照天痕无边斓。

  昭路见之愈喜,群妖连连赞美。洞里小妖来报酒席已备,苏长宁即邀众妖王入洞饮谈。虽除苏长宁及昭路外尽皆为妖,却也个个礼奉恭至,谈吐得体,不至粗虐。妖众多是逢邻,互为依托之系,又因个个恭慕圣训,潜心修行,乃成一身道果。更兼敬服苏长宁之武力,相互纵有前嫌,亦不敢造次。

  洞中妖王足有一百七十余位,个个自报家门,族类子孙,洞居山岳,法相术技,无不倾谈。洞外大妖小妖眉飞色舞,你捧椰汁,他奉甘露,管他兔精虎怪,鹿妖狮魔,个个和气,尽皆称友。连鹙、封褚、天禄、呴狮、青象合勾阙、伺微、遥狙等皆是老牌妖王,同属异兽录中,一身本事自脱泥群妖。苏长宁便令五兽统管七十二仙山,六十四洞府妖类,听令于勾阙之下,伺微、遥狙为辅,除外敌来侵,苏长宁概不理会。日日或与昭路、黄角讲论道法,或与群妖交锋切磋,说些生闻轶事,谈些各族辛秘,自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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