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胜
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王进宝并称河西四汉将，是清军中号称最能打的几个猛将。
除孙思克外，其他三人都没有一个好爹，一刀一枪从底层拼上来的，手下队伍的战斗力很强，备受吴三桂倚重。
赵、王二人抽走所有亲兵后，清军阵线缺乏主干，变得愈加岌岌可危。
在前线勉力支撑的清兵原来还满怀期待，等着赵良栋带着亲兵突击队从密林中猛地杀出，给明军来个反困绕。
可两三刻钟已往，也没看到密林内有任何清军突击的迹象，喊杀声倒似乎越来越远了。
他们越来越疑惑：“赵将军、王将军绕路绕得太远了吧，还回得来吗？”
突然，清军中不知谁喊了一句，“他娘的，赵良栋和王进宝跑了！”
这个消息在清军中引起剧烈反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密林内张望，试图找到赵、王而人的旗帜。
赵、王二人有向导指引，逃跑的速度很是快，哪里另有踪影，任由官道上的清兵们怎么召唤，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原来就疲惫不堪的清兵受到极重攻击，反抗意志再度下降泰半，阵线开始濒临瓦解。
多波罗等八旗监军大惊，立即派出八旗兵弹压，斩杀了几个逃兵企图重整军心。
但是队伍实在拉得太长，漫长山道随处都可以逃跑，光凭百余八旗监军基础管不外来。
逃兵如同兔子一般，只要钻进树林，几息间就能逃得无影无踪，他们既无力阻止，更难以追回。
恐慌迅速蔓延，逃跑的清兵越来越多，明军轻而易举地击溃中军防线，大踏步向前突进。
“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靳统武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匹马，带着亲卫在敌军阵内策马狂奔，未来不及闪避的清兵撞得人仰马翻。
这次加入追击的清兵许多都是从西营投降已往的降兵，有些甚至还认识靳统武。
此时看到他在马背上有如天神一般，策马横冲直撞，都吓得丢掉手中武器，跪倒在路旁祈求饶命。
“败了……”
吴三桂看着中军各路将旗接连倒下，知道全军大溃败已经无法制止，再也没有翻盘的时机。
“撤吧，大帅！”
“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撤……撤吧！”
吴三桂左右将领和幕僚开始劝谏，连八旗监军也从督战岗位上撤了回来，要求马上退却。
他抬起头，遥望着远方山头，一面写着“晋王李”三个大字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不愧是李定国，在这种局势下，还能将本王击败。大明……气数未尽啊！”
想到此处，吴三桂喟然一声长叹，黯然转身下令：“撤吧。”
……
看到吴三桂帅旗偏向调转，由向前酿成撤离，苦战泰半日的明军士兵们开始欢呼起来。
“吴三桂跑了，鞑子跑了……”
“鞑子跑了……”
“哈哈，追击，追击，”满身是血的窦名望从阵中跃出，举起长刀大喝，“谁能抓到吴三桂那狗贼，老子请他喝酒。”
大定营仅余的一千多士兵齐声大叫“杀鞑子啊”，然后举起武器随着一起跃出战阵，向殿后的清军火铳手冲杀已往。
主帅已经逃跑，衔命殿后的清兵哪里另有什么斗志，他们甚至连一枪都没有放，便争先恐后地放下武器投降。
“他奶奶的，快闪开。”
窦名望没功夫理会这些降兵，继续向前追击，追击，再追击。
三年了！
他们曾经满怀驱逐鞑虏的理想，从云贵誓师出征，攻入湖广、两广，一度威震华夏。
他们又因叛徒倒戈，屈辱地战败。
三年来，他们一败，再败，三败。
从湖广败退到贵州，又从贵州、四川败退到昆明，再从昆明败退到永昌。
许多人放弃了，投降了。
另有一些人，退到西南边陲的深山老林，都仍然还没放弃。
今天，他们的殊死一搏取得乐成！
他们有资格享受这份胜利的喜悦。
朱由榔站在士兵中间，被他们如虹的士气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和靳统武率领两千多士兵的奋力增援，让磨盘山之战从惨胜酿成大胜，终于改变了历史。
他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
……
“闪开，快闪开！”
吴三桂等高级将领沿着来路快速退却，还在陆续上山的辎重队伍纷纷闪身避让。
辎重兵也迅速反映过来，开始随着众将一起转身逃跑。
下山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本不宽敞的山路很快堵塞起来。
孙思克等人拔出佩剑在前方开路，遇到避让得慢的，就是一剑刺出。
“快闪开，莫要阻挡大帅！”
他们在后卫和辎重队伍中间艰难行进了一两里路，直到穿过所有后卫队伍，门路才开始通畅。
然尔后面明军的喊杀声却步步紧逼，如影随形，似乎一点儿也没远离。
“大帅，当心啊！”
吴三桂在亲卫们的搀扶下，骑上一匹战马，这让他在这场逃跑竞赛中，一直保持着体力的优势。
保持体力，这是他在几十年的逃跑生涯中领悟到的最高准则。
他曾在广宁之战、松锦之战等多场大型战役中临阵脱逃，连累队友被杀得尸横遍野。
他不光总能安然逃脱，而且还总能获得崇祯天子的事后封赏。
不得不说他逃跑的本事，在整个清军中也是一绝，其他人基础无法望其项背。
这次，吴三桂自信也能逃得掉。不光逃得掉，还要回昆明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这支队伍连续狂奔了三四里，终于遇到多尼部的前锋。
“大帅，这是怎么回事？”
前锋上将，甘肃总兵张勇看到狼狈逃来的吴三桂众将，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一路提心吊胆的孙思克看到张勇，狂喜不已，抱着张勇的腿大哭起来。
“张总兵，前面败了，败了呀！”
张勇正想仔细询问，又看到大量溃兵从后面涌了出来。
“请大帅先行退却，末将为您殿后。”
张勇连忙指挥士兵让开了门路，让吴三桂等人先过，然后命令士兵列阵，以阻挡溃兵。
“快散开，冲阵者，杀无赦！”
溃兵们看到前面士兵列阵，反映快的，调转偏向从旁边树林绕过，反映慢的，还企图从友军的阵线穿过。
张勇只能下令士兵们刺出刀剑、长枪将这些冲阵的溃兵击杀。
然而溃兵实在是太多了，被杀死的溃兵还没完全倒下，后面的溃兵就撞上前面的尸体。紧接着自己又被更后面的同伴顶住，继续往前挤。
溃兵狂涌而下，被张勇的兵阵所阻，很快就塞满了整条山道。
“张勇照旧太年轻了！”
吴三桂马不停蹄，继续向山脚下逃离，基础没有任何喘息休整的意思。
他知道在这样狭小的山道上，成千上万的溃兵涌下来，没有军队能保持住阵型。
任何企图阻挡溃兵逃命的阵线，最后都市被冲烂，冲垮。
“杀鞑子啊！”
随着后方的喊杀声隐隐传来，军阵被溃兵冲得七零八落的张勇也放弃反抗，转身向山下逃命。
吴三桂、多尼两部溃兵搜集在一起，在连绵十余里的山道上，造成高黎贡山史无前例的超级大拥堵。
一开始只是山道上堵，到最后连两边的树林里也开始堵起来。
有些智慧的士兵开始脱掉身上的盔甲增加逃跑速度，连武器都扔到了一边。
他们踏着同伴的身体疯狂向山下逃命，有的甚至开始击杀挡在他们前面的友军。
杂乱一直向下延绵，一直到山脚的白寨四周，溃兵们才开始有更多的门路可以选择通行。
他们争先恐后地朝着渡口的偏向跑去，企图回到宁静的怒江东岸。
在渡口四周，刚到的赵布泰见到吴三桂等人，知道前方已然溃败，连忙命令船只调转偏向，把士兵往对岸运。
“必须坚守渡口，否则数万雄师就全完了！”
吴三桂顾不得体统，从马上跳下来，抓住赵布泰的肩膀高声嘶吼，“快领兵列阵，一定要保住渡口！”
“吴三桂，你临阵脱逃，罪该万死。”
多尼也追赶了上来，恼怒地举起长剑，竟想就地格杀吴三桂。
“信王息怒，息怒啊！”
孙思克等一大帮将领连忙将狂怒的多尼抱住，齐声为吴三桂叫屈。
“非大帅之罪，大帅尽力了，尽力了……”
孙思克等人都知道，他们现在和吴三桂已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只要吴三桂不死，罪责另有他扛大头。如果吴三桂先死了，他们这帮败军之将非得陪葬不行。
“老臣死不足惜，但请两位大人三思。看在山上另有众多八旗子弟的份上，一定要守住渡口。能多守一个时辰，就能为咱大清多保留一份元气呀。”
吴三桂说到激动处，竟似快要流出眼泪，连忙拂衣遮脸。
多尼和赵布泰盛怒之下另有三分清醒，知道此话说得不错，只得暂且将他放到一边，组织军力防守渡口。
赵布泰的两千八旗精兵都是建制完整的生力军，收到命令，马上在渡口组织起防御阵线。
只是溃兵越来越多，没一会就凌驾渡江船只的运输极限。
赵布泰无奈，只能让手下们甄别溃兵身份，满八旗、汉八旗、中高级汉将及他们的亲兵获得优先通过的权力。
“放我已往，大帅，大帅，我是线国安呀。”
“孙将军，我是南一魁，南一魁……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中高级军官哭爹喊娘地请求渡江，其他普通士兵只能在江边期待。
然而大部门普通士兵并没有获得渡江的许可，绝望之下，他们自发沿着怒江河谷，向上、下游溃散。
天徐徐暗了下去，多尼率领的大部门满八旗和高级将领在赵布泰的坚守下得以顺利过江，逃出生天。
随着窦明望，高文贵等领兵冲下山，在山脚集结队伍准备冲阵，赵布泰下令弃守潞江渡口，退回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