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架白色的兰博尼斯泛起在首相府的大门时,周围的记者已经逐渐散去,但另有一对记者情侣躲在墙角处架起摄像机,准备从车后面拍下来人的照片。管家在门口期待已久,一见车停下,便上前将车门拉开。维恩走下车,见他准备看向里座,甩手将车门一关,吓得他赶忙缩转头去。
“你在看什么?”
见管家一副疑惑的心情,维恩挑眉微微一笑,徐徐偏头看向车头另一侧的后视镜,声线轻幽。“偷看原来就不礼貌。”
“更况且偷拍。”
听他这意味不明的话语,管家随他的目光看去,瞬即眼瞳一睁,正准备往身后看去。维恩一手拍下车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对司机命令道。“将我的车开到首相府的车间里。”
“我是来做客的。”维恩对着车门轻松的笑道。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似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司机随即踩下油门,将车往首相府的后门开去。管家看着那拉风的车尾以及他一袭军装的招摇样子,再想想在他们身后架起的摄像机,马上反映过来。
这明白是在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怪不得他要选择这么显眼的车型。正好今天所有的舆论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现在正是在首相和媒体面前体现立场的最佳时机。
而且他刚刚那看似斥责的语气,声音不大不小,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无奈的纵容,在那两个记者的眼中,预计只会觉得他亲切温柔吧,谁能想到车座上另有另一小我私家。而且少爷竟会如此配合,多数是二人在路上已经提前商量好了。
管家目光直直的盯着维恩,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对记者情侣是不是也是他事先部署好的。见管家一副看穿了的心情,维恩唇角微微勾起,主动从披风中伸脱手,倾下身子。
“我们边走边说吧。”
维恩作出请的行动,微笑的心情温和而坦然,与他身上庄重的军装相比,似乎更像名利场上优雅的绅士。越看越觉得他过于成熟,管家也作势做还了个礼,待维恩先行走进府中的大门,管家这才转头看向身后,那对情侣已然不见。预计是时间都卡的恰到利益。
真是只狐狸。
管家低着头,默默跟在维恩的身后,抬手命侍从将大门紧紧关上,付托不再接待来客。
难得从正门进入首相府。维恩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在女仆的领导下从客厅上楼重新来到首相的书房前。这一次门口是敞开的,赛卡正仰躺在长长的沙发上,双手拖在脑后,闭目养神。维恩抬手示意女仆退下,收起笑容,径直走到首相身边的另一个座位旁,屁股还未着座,就听他徐徐道。“人接回来了?”
“是。”维恩随即立起身来,将手附在胸前,低冷静眼眸轻声道:“现在应是在沐浴易服。
“很快便能与您相聚了。”
“相聚?”赛卡沉声重复着,徐徐睁开眼睛,偏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血红的眼眸带着阴森的狠厉,似在对他作出审判。“你是在替我做决定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会让他回去?”
赛卡冷声道,笑容越发酷寒砭骨。维恩一怔,马上想起在临走时自己不经意说出的话,想必在那时便被送进了他的耳朵里,马上将头埋得更低。
“属下只是判断。”
维恩头上依稀沁出了汗珠,阴沉的眼眸瞬即一转,咬着牙郑重道。“首相大人应是有所部署。”
“养兵即为用兵。”见他还想说下去,赛卡也懒得打断他,放下托着头顶的手徐徐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听他继续道。
“少爷如今是声名在外,虽然军中没人了解他,却个个都对他闻风丧胆,没有人敢对有关他的事作出否认,而且并不是因为他奇特的身份。”
维恩垂着眸低声道。“换而言之,他若出战,若能赢即是他的本事,若是败也不会影响他作为首相之子未来的前程。”
“不错。”想不到他会如此坦诚。赛卡收起笑容,酷寒的眼神微微缓和下来,眸中划过一丝赞许的意味。
“那你说。”赛卡又道,掀起一只手对向他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什么时机才最合适?”
“据属下所闻。”维恩抬起头,俯身坐到仅能容他一人的沙发上,眼眸依旧低冷静,平静而冷漠。“图兰最近的庞杂已经影响了整个领土的安宁与稳定。”
“那里终日没有阳光,多雨而湿润,以及地处海岛,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地震和坍塌。”
维恩停顿片刻,眼眸中的黑暗似乎身临其境。
“所以很是贫瘠,各派都为了生存而暴乱不已。”
“而且,整个领土周围共有十一处海岛,地形曲折庞大,每个岛上都有部门图兰居民占地为王,抢夺杀掠不止。”
维恩的语气越发急促,赛卡的眉间也越皱越深。“虽然难攻但也必须攻。”
“总要有人出头镇压调停。”
话已至此,维恩抬起头,凝视着赛卡带着杀气的眼眸。
“否则一旦他们相互打到一定阶段,肯定会联合起来抨击内地的。”
“不错。”赛卡点颔首,满意的轻轻拍着手掌。
“就算他们无力抨击,这场战争也在所难免。”
“但是我现在还在犹豫是否兴兵。”赛卡的语气微微一沉,重新仰躺在沙发的靠背上,长长一叹。
“那孩子并没有到领兵的年纪,若是强行将他部署至军队中,一定会引起众将的争议与怀疑。”
“更况且,我虽然在图兰打过仗,却并没能了解它的全貌,也没有眼线能通报有关的信息。”
想起那些派去的士兵们贪图享乐而被领土的难民们洗劫一空后,因杀人而袒露的前例。赛卡一掌扶在额头上,咬着牙,无奈地摇着头。
“若是盲目强攻,也实在太过冒险。”
“既是如此。”维恩盯着首相头疼的心情,藏青的眼眸泛出一丝冷而无情的阴厉,唇角微微勾起弧度。
“属下斗胆推举一小我私家。”
“他是个可信的人。”维恩轻轻颔首,俯下身用肯定的语气徐徐道。
“而且向来不爱张扬,廉洁又淡薄,且极具正义感和使命感。”
“若他能前去图兰充当眼线,肯定能解决您的困扰。”
“谁?”赛卡闻言,将手重新上放了下来,眼神透出一丝好奇。维恩站起身,俯下身再次向他行了个军礼,声音决然而冷漠。
“属下曾经的教官,坦丁中尉。”
“即是最合适的人选。”
“少爷。”当有人在楼梯口处叫唤他时,赛伦已经在父亲的书房门口站了快十分钟了。
刚刚从后门的遮挡处通过暗道回到房间时,门口的仆从便对他提倡了攻击,那是每次回来便为他部署好的陪练,只为确保他时刻保持着谨慎小心的状态。影象里,父亲总和他说,在军人面前,每一刻都是生死一线,唯有让自己没有弱点,才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也确如他所言,在这日复一日的高度戒备中,他似乎再未有过其他情绪,唯有一味感知在他的心里深藏着,那即是无穷无尽的孤苦和冷漠。
自他出生起,他从未见过母亲。听父亲说,他与母亲是在战时认识的。十九岁那年,父亲已升至少将,因作为先锋在战场上留下善后时,受了重伤与队伍走散,意外遇见了母亲,便被她收留在家中,不久便私定了终身。三个月后,父亲通过查询终于和其它士兵取得联系,因母亲其时已怀有身孕,便掉臂家人阻挡和他一起返回了军队。
在父亲的计划下,全军从山地转移到了海边,作出准备班师期待上级命令的败军姿态,又因西部的人数加起来也不足王城的三分之一,在军队休养生息时,敌军全然不敢主动来衅。半年以后,西部的蛮族认为他们首战失利应是怯了胆,不敢再来犯,这才让四方据点的敌军们卸了甲,准备团聚在一起庆功。
就在他们松懈之时,父亲在各个据点部署了几个佯装成商贩的卖家,向他们提供带着毒物的酒肉和吃食,当他们察觉时,有幸残存的也不外百人,两小时后,父亲带着军队从岸上杀来时,剩下的兵将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全数归了降。西部的首领也唯有允许开通商路,并赔付了大量的石油和珠宝。
大获全胜后,母亲在西部的领土生下他,就在这时从王城派来接他们的五架飞机也已经到了,但在众人准备第二天离开之时,母亲提出要回去见一下家人,父亲拗不外她唯有同意,因他还要处置惩罚军中的事务,便让她自行回家作别。
可一直等到晚上都不见她回来,父亲赶忙派人去母亲家里询问,这才知道,她的家人因部族打了败仗而迁怒于她,又听她生下了敌军将领的儿子,一怒之下把她送去首领的寝宫,她因不甘受辱,选择了自尽。
这一回,得来的却是永别。
就因为这一次的疏忽,就因为陶醉在自得和喜悦中失去了警惕,便让他们今后阴阳两隔。可即便父亲多想再杀回去,上级的命令却已迫在眉睫,他不得不忍下心中的暴怒和恼恨,带着军队和初生的他一起坐上飞机离开。
不久后,母亲的家人在一个月里被全数扑灭,杀手尽是父亲在西部留下的眼线,算是替母亲报了仇。
可心里的痛,却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他的新生随之带来的竟是母亲的死讯。他生来就带着死亡和离别,就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他的人生不应拥有快乐,因为快乐是虚无的,是一时的。唯有责任和恼恨,永远也不会消失。
赛伦站在首相书房的门口,对着叫唤他的偏向微微抬眸,管家对上他那双血红的眼眸,只觉得脊背一凉,赶忙撇过头去。首相听见门外的消息,便让维恩已往看看。维恩领命,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门前,看见赛伦站在拐角处,静静的盯着他走到自己眼前,神情冷然。
“原来是小少爷。”维恩微笑着在他面前行了个礼,目光转向赛卡的偏向。
“您这是在这听了多久了。”
“从你对我的分析再到对坦丁的举荐。”
赛伦说着,抬步绕过他身前,径直往房中走去。
“都听见了。”
“不外有一点,我觉得你说的差池。”赛伦一步步朝父亲走来,看着他对着自己带着笑意的眼神。
“纵然我真的能胜,也不是我的劳绩。”
赛伦的声音冷淡的似乎是在和自己对话。
“而是父亲附带的劳绩。”
“我说的对吗?父亲。”赛伦坐到首相的身边,目光紧紧锁在父亲的身上。赛卡哈哈的笑着,抬起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微笑着点颔首。“你既然能这么想。”
“就一定不能让为父失望。”
“必须要做好一切准备,每日的训练也不能落下,克日起你便留在家里,由我亲自教你如何领兵作战。”
他的手掌落在赛伦的肩上,似乎在握住一个可心的玩具,眼里的笑意似带着深深的胁迫。
“记着,时机只有一次。”
“是。”赛伦垂下眸,徐徐移开目光,再也没有抬头。
好个父慈子孝的画面。维恩眼眸低冷静,微微撇过头去。许是觉得谈话已经有了结果,赛卡转头看向维恩,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凌厉顿显杀伐决绝。
“你先退下吧。”
“后面的事情就由你去部署。”首相命令道,声音带着警告,提醒道。“要不动声色,顺理成章。”
“依属下所见,既已对战事有所计划,何不直接见告军中的将领。”
维恩犹豫着,再次俯身向首相提议道。“风声已经走漏,再掩瞒只会适得其反。”
“不止对少爷以后领兵倒霉。”维恩垂下眸,在首相酷寒的审视下,不由的提高了声线。
“也会被他人抢占先机。”
言毕,维恩便噤了声,静静的期待着首相的反映。赛卡盯着他,眼神瞬即一冷,在赛伦疑惑的凝视下,勾起一丝带着杀气的冷笑。
“你这是在提醒我。”首相的声音似乎是恶鬼的游吟。
“你准备让夜利得知此事吗?”
“是。”维恩沉声点颔首。“但属下知道自己的立场。”
“立场?”赛卡的眼神似乎要将维恩凌迟,徐徐放下抓着儿子的手,冷冷笑道。
“你的立场就是,一仆二主吗?”
“说说看,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赛卡从腰间抽出枪,放在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旁边的水晶杯盛着鲜红的液体。“若是说的我不满意。”
“你知道该怎么做。”
维恩盯着桌上的枪,面色平静得像是日常的审讯,走到桌前俯下身将枪拾起,抵在自己的额间。赛伦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微微垂下眸。
维恩抬起头,对视着首相杀气泠然的目光,神情坦然。
“刚刚属下只推荐了坦丁中尉一人,是因他为人清廉高洁,但随之也有一些妇人之仁,必不愿手下与他涉险。”
维恩徐徐道,每一句都带着力量和坚定,似是辩台上义正言辞的辩手,绵软而尖锐。
“况且,图兰离王城实在太过遥远,且必须航行,图兰没有机场,光是航程就要一周的时间,中途还要保证不动声色,便不能太过显眼,人数也不能多。”
“最好,只有坦丁中尉一人前去。”见首相的眼神逐渐有了兴趣,维恩垂下眸。
“才气保证侦查可以持久而彻底,保证作战计划的具体实行。”
“就坦丁一人。”首相轻声重复着,抬手摸了摸下巴。
“能保证侦查顺利吗?”
“这么重要的环节,要是中途他不小心死了。”
首相摩挲着下巴,或许猜到了他的意思,饶有趣味道。“那岂不是中途而废了吗?”
“正因担忧有此变数。”维恩点颔首,握着枪柄的手微微晃动着,声音徐徐缓和下来。
“属下才有另外的考虑。”
“你不是计划?”
首相可笑的勾了勾唇,似乎是在听笑话一般。
“让莱斯赫特加入此事吧?”
“正是。”维恩微微阖眸,再次颔首道。
“虽说是有些荒唐,但未必不行行。”
见他如此认真,首相收起笑容,冷眼盯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理由有三。”
“其一,与图兰之战是为保家卫国,不应牵扯私人恩怨。”
“其二,按路程,科鼎城距图兰最近,无论是调兵遣将照旧安插眼线,都最为方便。”
话音一落,维恩的语气再次加急,增补道。“但因国王并未批准,公爵只能作壁上观,预计心里也有所不甘。”
“其三,您是国王的左膀右臂,保家卫国的责任只能是由您来肩负,无论加入者是否另有其人,最后的荣辱也只会在您名下。”
维恩说完,只见首相频繁颔首,将手上的枪徐徐放了下来,落在军服的衣角处。
“所以,即便让他们加入,除了提高效率外,什么都不会变。”
“您尽可放心。”这小子的言论永远都那么详尽且得体,实在让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赛卡的眼神盯在维恩的身上,只觉是又爱又恨,实在不知道该不应留。
“你小子真的可以啊。”
首相酷寒的眼神隐隐透出一丝纠结,语气略有些无力。“什么都被你算进去了。”
“不愧是商人的儿子。”
见维恩略微勾起的笑意,首相的语峰突然一转,带着讥笑冷冷笑道。“还算担得起这贵族头衔。”
维恩闻言,唇角的笑容瞬即消失,眼中凝起一片冷寒,再次垂下眸。
“那我再问你,就算夜利会为了国家安宁宁愿做后援。”
赛卡玩味的笑笑,偏头将目光对向儿子。在刚刚的审讯中,赛伦始终静静的坐在父亲身边,心情险些毫无变化,只是眼神似有一丝情绪,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儿子会愿意吗?”
“你早上跟我讲过,那孩子是个心比天高的人,预计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是。”维恩再次回道,心情已是深深的无奈。“但属下的弟弟还在他手上。”
“更别说他另有意对我未来的妻子下手。”维恩说着,唇角不由地泛起一丝苦笑。
“不管怎么样,理亏的是他。”
“他有意寻衅,我就不能讨回个公正吗?”维恩微微咬牙,心情像极了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
“就是要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他也怨不得我吧。”
“这么说。”赛卡哈哈地笑着。
“你是真喜欢索菲希勒那丫头咯。”
“你之前不是说,因为你父亲有意和我结盟,才会在你的提议下和伯爵联姻的吗?”
赛卡轻笑着,眼神却不见笑意。维恩垂下眸,徐徐回道。“那是因为属下的氏族实在低微,难以为您提供助力。”
“看来。”鲜少见他会这般示弱,赛卡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照旧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那就再纵容你一次。”赛卡冷声笑道,在他面前摊出一只手,眼神看着维恩手上的枪支。维恩会了意,将枪托起递还于他,首相瞬即将枪抓在手上,将枪口对向天花板,猛然扣下扳机,随即发出一声炮仗似的巨响。“不外记着。”
“你的命,随时都在我手里。”维恩紧闭着眼,只觉得一阵耳鸣,依稀从枪响中听到男人的声线,似乎是在对他发出死亡宣言。
“照旧不要太偏激。”
“是。”这已经不知道是第频频了,维恩微抿着唇,转头再次看向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俯下身子请示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请首相放心。”赛卡没有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再次听他保证道。“属下肯定会尽善尽美。”
说完,二人再不言语。两分钟后,维恩转身离开了书房,片刻不停。
“父亲。”直到维恩的身形消失在门口,赛伦见首相一直站在原地,久久的闭着眼,不禁开口询问道。“您为何要对他如此纵容?”
“是纵容,也是交易。”赛卡垂下眸,长长吁了口气,轻轻摇头。
“不要着急。”
“很快,你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