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京都江面
恐惧在心中阴暗地滋生。泽渡震惊地看着地面上的“海葵”，瞳孔骤然皱缩，化为两根尖锐的细线。
纪杨面无心情。有几滴血溅到了他的脸上，鲜红得可怕。
而那个一直敦促着司机过来搭把手的年轻人早已吓得漫不经心，鲜血糊了满脸，冷汗与鼻涕从脸上冲刷而下，留下红白相间的道道痕迹。
泽渡的眼睛凶狠地瞪起，宛若择人而噬的毒蛇，怒吼道：
“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没有须要。”
纪杨若无其事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段，只知道会发生，但无法阻止。”
泽渡急急遽地找出对讲机，戴上耳麦，急促道：
“E班！让C班再确认一次，玛奇玛是否死亡！”
C班，正是泽渡的筹谋中，卖力狙杀玛奇玛的那一队。那头一个憨厚的声音答道：
“这里是E班，这里是E班。刚刚就在和C……”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嘎啊”一声，似乎气泡被清风吹破，消弭于无形，对讲机中只剩下高处的狂风作响，有海鸥惊慌失措的叫声响起，紧接着是翅膀扑棱鼓风的声音。
泽渡颓然扔下对讲机，眼神逐渐发直，连额头上一贯飞扬的眉毛也耷拉下来，失去了神采。她面色昏暗地低下头。
“那个女人……”
头顶有乌鸦结群飞过，洒下一连串丧钟似的鸦声齐鸣。
乌鸦落在一处神社金碧辉煌的屋顶上，抬头四顾。它暗红色的眼珠中清晰地映出一片浅白石板铺设的空地，两排形貌各异的人跪在那里，眼睛上蒙着白布。
玛奇玛临风而立，脱去了外衣，换上了一身洁净的白衬衫，目光邈远地望着一望无际地天际线，双手交织放在胸前，如同古老而神秘的巫女。
她纤细的身躯背对着神社的大门，似乎在举行某种祭祀，上承高天原之意志，以神明之躯行走人间。
小天童和黑濑也在此处，眼上蒙着黑布，背着手站在玛奇玛身后。
“为什么我们也要蒙着眼睛？”
“玛奇玛小姐是内阁官房主座直属的恶魔猎人，我们下层恶魔猎人无权得知她的契约恶魔。”
小天童为黑濑低声解释道，话语中暗含恐惧。
玛奇玛眺望远方，慢慢低下头来，走到右边第一个跪着的罪犯身前，蹲下身来，以慈母抚慰孩子般的恻隐声调说：
“三岛修造……来，念出来。”
后者茫然无措地随着念道;
“三岛修造……”
玛奇玛露出冰水似的笑容。她的心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就是能使人清晰地感知出，她酷寒且优美地笑了。似乎她刻意地赋予了自己的脸上“笑”这一看法，并为这笑容烙印上标签，与她温和慈悲的语调形成诡异的对比。
玛奇玛直立起身，双手交织置于胸前，开始徐徐旋转掌根，手指在高处严寒的风中伸展，令人联想起娇嫩的花蕾逐渐绽放的历程。
“喂，三岛。不要管，把电次的身体搬上车。”
纪杨冷酷地发出命令，敦促着年轻人。他在试验，试图再以莫名的死亡，找出玛奇玛隔空杀人的要领。
名为三岛的年轻人仰着头，喉咙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对旁人的召唤置若罔顾，两眼空洞地望着天空。
远在京都的玛奇玛双手微微一按。
三岛眼珠暴突，满身的肌肉拧搅扭曲，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肆意撕扯，随着玛奇玛的双手交织，他也“砰”地一声，化为满地鲜艳的“海葵”。
与此同时，跪着的那两排人之中，先前说出三岛的名字的那小我私家无声无息地倒地，脸歪向一旁。
玛奇玛绝不在意，走到另一小我私家身前，用与先前别无二致的语调说道;
“说，井上高志。”
男子哆嗦着赞同。
“砰。”
一个个名字被低声念起，一个个死亡如期而至，街道上绽开了无数妖异而艳丽的海葵。二者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神秘契约，玛奇玛旋动双手，罪犯悄然倒下，同时带走一小我私家的骨血，化为海葵。
街道上溢满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原本远远地凑热闹的人群见此惊变，纷纷四散而逃，音浪如同沸腾的海水，不停冒出翻腾炸裂的气泡，男人撞倒了女人，老人蹂躏着孩童，唯有野蛮的杂乱在肆意生长。
“喂！谁来帮资助！”
剩下的那名枪手挟持了一个女孩，用手枪指着她的脑袋，满脸是泪地大吼，寄希望于这种行为能给自己带来一线生机，状若癫狂。
玛奇玛微垂着眼眸，似乎神祗在恻隐世人，轻轻转动双手。
一声轻微的爆响，鲜血飞溅，失去了身后的束缚，女孩呆滞地徐徐跪下，她的身畔似乎铺满了燃烧的火焰，唯有身前被遮盖住的那块区域一尘不染，与旁界限限明白地割裂出来。
“当啷”一声，枪手紧紧握着的手枪掉落在地上，逐渐被粘稠的血液浸没。他可以用枪射杀他人，却没法救活自己。
泽渡满脸冷汗，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双手指节已攥得发白，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拼命拽着纪杨的衣袖。
直到再也没有气泡炸裂的声音响起，她才无意识地松开手指，微微摩挲着，转头问纪杨。
“停了……？”
纪杨看着各处血痕，情绪降低地回了句“嗯”。尽管早就知晓会发生这一幕，又亲身经历了一遍，他仍未找出玛奇玛到底用什么手段杀了这些人。
玛奇玛金色的眼睛，像是一个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温润而危险，不见锋芒，却令他永远不能安寐。
尤其是见到了玛奇玛的手段之后，那金色瞳孔无限地放大，直到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无可摇撼地宣告着她的存在。
究竟该如何，才气击败甚至是杀死玛奇玛？
泽渡见他满脸阴郁，心中又畏惧起来，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袖。纪杨心情急躁，微微甩了甩手。
京都，神社高踞江面之上，面对着远方山脉的剪影。玛奇玛转身，对着小天童与黑濑安然笑道：
“你们可以摘下来了。我在此能做的就这些，准备回东京了。”
那神情，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比在早餐奶中加入两枚香蕉片，托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