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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唐

第十一章 解救

承唐 罗黑狗 2686 2022-10-22 16:28:16

  唐廷前些年可能另有些经营河西的心思,但如今的做法纵然说是弃置河西也不为过。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原理,在朝廷眼中,河西已经失去了已往的重要战略职位。吐蕃和突厥强盛时,河西走廊是兵家必争的要地,如同中原王朝向西探出的一条手臂,深深插入内亚,成为了支解、监视大唐两大强敌的屏障和前哨。

  如今强盛一时的吐蕃、突厥都已成为历史长河中的走马看花,西北已经没有能威胁到唐廷统治的外敌,而大唐也陷入了骚动内乱之中,索性便不再西顾。

  对于中原人来说,河西失控不外是一句“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的感伤,而百万河西遗民在年年东望王师的痛苦期待中,身陷胡尘的他们却要抛洒真真切切的血泪。

  张承奉,宋输略,张文彻就那么在院中站定,三人一起望起了那节度旌节,各怀心思。张承奉不知怎么想起了马包里装着封常清表文的丝帛袋子。

  “既然朝廷不想给,那节度旌节不求也罢。归义归义,所谓慕义归化,本就是朝廷赏给胡人的军号。我等河西人陷蕃百年,只认天宝年间的河西节度,什么归义节度、其他节度求来也无益。朝廷畏惧再养出一个的强藩,不愿放权,这河西大好河山我们河西人自取即是。”这话本不应出口,不外张承奉此时已然把自己代入了河西人的立场,心情激荡下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照旧激动啊,张承奉有些忏悔。

  “说得好!不愧是太保子孙!”一旁的张文彻却立即作声应和,只怕他心里是和张承奉一般想法。满脸胡子的宋输略就有些惊惶了,四下张望一圈,见此时使衙内多数人都出城看球去了,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沙州人在场,他伸出去堵张文彻嘴的手便缩了回来。

  张文彻却没有放过他,接着道:“宋押衙,这些年仆射为了迁就朝廷做出几多让步你不清楚吗?”仆射指的是大伯张淮深,是他所带的检校官。“凉州让出去不说,视察肃州的权力也没有了。只因为回鹘人对朝廷体现得忠顺,伊州西州被他们侵占了泰半我们也讨要不得,甘州眼看着也要被侵夺而去了。这样可曾换来朝廷的褒赏?恐怕朝廷待那些回鹘人都比待我们更亲切些吧?这次出使让我们上朝堂了吗,见到圣人了吗?不又是一个宰相升堂便把我们轻轻打发了。”张文彻看来情绪积压许久,一次性地发作了出来,连珠炮似的提倡了诘问。

  宋输略伸出去的手还没完全缩回来,又抬起来想往自己耳朵上堵,不外知道堵也是自欺欺人,便徐徐道:“仆射自有仆射的难处,究竟朝廷方略在此。我们为人佐吏,尽我等所能即是……”

  张文彻没有就此停下,继续问道:“当年太保举兵时你我都还幼少,不外征讨凉州时宋押衙就已经在军中效命了吧。都说太保当年军阵严整,军威强盛,凉州城内的蕃贼望风而逃,宋押衙你是见过那时场景的。对太保主政时河西上下一心的境况,你心里认真就没有一丝纪念吗?”

  宋输略只是垂首缄默沉静。

  张文彻又对张承奉拱手道:“小郎君,怀鼎郎君的事既然我等已经知晓,自然会全力相助,有什么需要只管付托就是。”张承奉路上便把长安张家目前的情况向他交接清楚了。宋输略有心也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张承奉道了声谢,有些感伤。看到张文彻这般反映,他明白这两人的争执不仅仅是因为此次出使不成心里有怨,而是对沙州使府目前的政策有了根天职歧。这分歧也不能简朴归纳成主战主和,牵扯到的是归义军的生存战略问题。沙州究竟是做为唐廷的一块飞地,以偏僻藩镇自居,随处受朝廷掣肘;照旧为争夺更多的生存空间,不惜与朝廷翻脸。

  张淮深在张议潮有嫡子的情况下,以族子名义继位,本就有些心虚,偏偏朝廷也不愿给他一个官面上的认证,正式授予旌节。身世无法改变,所以张淮深只能寄希望于朝廷,有意借朝廷的威信牢固自己的职位,对长安的种种索求只得一让再让。

  张文彻无疑是对沙州使府目前的政策有不满的,这次出使让张文彻见识了朝廷的虚弱,他的立场越发坚定。而自己刚刚的一番讲话,在张文彻看来代表了张淮鼎的态度,让他一下找到了自己这派人可以看成主心骨的人物。

  没想到人还没到敦煌,便已经牵扯进了使府内斗中去。

  只是张淮鼎真就是这般想法吗?张承奉不知道,即是张淮鼎本人拿没拿定主意都欠好说。不外就像张淮鼎所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当晚,张承奉和张忠儿便在邠宁使府给沙州使团准备的小院休息。饭后,张文彻主动来找张承奉叙话,不外却没有了白昼那股劲头,问了这张家这些年在长安的境况,又说了些沙州使府近来的行动,天色彻底暗下后,便自行告退了。

  第二天上午,邠宁使府如约送来了三驾载满绢帛的牛车。不外往党项贼那押送的人就得张承奉自己找了。张文彻本想跟去,不外被宋输略以使府要务尚未完成为由扣了下来。浑鹞子就不是人能管得住的了,他兴致勃勃地就驾起了一辆牛车。正好三驾车,张承奉和张忠儿也各自将马拴在车后,赶着车往庆州而去,希望能在天色彻底黑下来前赶到。

  牛车步子踏实稳健,倒是好赶,张承送上手后很快就掌握了诀窍。不外牛车终究速度不是太快,浑鹞子有点耐不住性子,路上开始扯东扯西,转头对驾车行在后头的张承奉喊道:“小郎君,你怎么知道我们把这工具给人送去以后,他们便一定会放人?”

  张承奉见他不认真驾车,费劲地伸着脖子在那喊话的样子,有点担忧一会这不安生的家伙又闹出什么事来,横生枝节,便没好气地喊了回去:“你只管驾好车,一会自有我和贼人谈判。”

  贼人扣下人质赎金是一回事,撕票杀了人质又是一回事,等会把工具送已往后,旁敲侧击地跟他们说明白这工具来自官衙的府库,自然能让他们晓得利害。

  浑鹞子讨了个没趣,原来还想问问要不要准备些兵刃弓箭,见张承奉这样也就爽性闭上了嘴巴。

  一路无话,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庆州地界,看样子有望在天色大黑前赶到。顺着官道行了一阵,便有几个蕃骑从路旁窜出,纵马跑到了车队旁。

  这是贼人派出的探马哨骑,远远看到了运货的车队到了,也不再潜藏。其中一个蕃贼上前抄起车上的一卷绢帛,似乎想要验验货,和身边的人叫嚷起来。

  张承奉想着最后再忍耐些时间,赶忙救出家人即是,也不管他们怎么闹腾,只是埋头驾车往村里走。

  等到马车在几个蕃骑护送下到了村口,天色已暗了下来。村口呼呼啦啦站着一大帮人,正是贼人倾巢而出,五六十个贼寇带着刀剑,身前是张家二十多口人。看来早有探马回报此事,蕃贼也准备好收钱放人了,张承奉心下大定。

  村口张家众人中,有人向张承奉招了招手,看那身形姿态应当是张淮诠。张淮诠和身边的看着他的贼寇比划了几下,获得允许后,便向张承奉这迎了上来。

  张承奉一来一去不外两日,便顺利筹到赎金,着实让张家人吃了一惊。张淮诠见到张承奉驾着牛车,会意一笑:“七郎你这两天学了不少工具啊。”

  贼酋也走到牛车旁,清点起了绢帛,看起来颇为满意。

  空气中已然有些凉意,贼酋裹紧了身上的虎皮,招呼手下来搬运这批财物。冷风掠面,他打了个机敏,不知为何感应有些不安。邪性,这趟也太顺利了,他想着。

  村中又陆陆续续走出一批蕃贼,押送着一队队被绑生长串的村民。看来这群贼人今天领了赎金,便准备乘夜转移了,倒是谨慎得很。

  张承奉见那些俘虏中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也不知期待着他们的是何种命运。但此时保全张家人性命为上,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贼人们押人的押人,运货的运货,另有几人去一边牵马,看来还准备给张家人留几匹代步的马匹。村口这块空地一时杂乱起来。

  就在此时,村边的林地里传来一声叫喊,贼酋闻声神色大变。

  张承奉往林子里看去,只见一个蕃贼哨骑从阴暗的树木间跃出,嘴里还召唤着什么。只是还没驾马往前跑几步再次叫作声,背后一道虚影闪过,一支羽箭已从他后颈插入,堵住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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