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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人梦话

010 醉人梦话

醉人梦话 离戏论 2032 2023-12-14 05:07:44

  我把自己写在纸上,印在画里,希望像名人一样不会被轻易忘记。

  我在梦里奔跑着,嘶吼着,对着我的亲人,我的敌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人。

  我的朋友们都认为我疯了。

  每次喝下几瓶酒,我都市盯着他们发呆,说这些我自认为真实的话语。

  我们的酒杯会在某一刹那猛然停住,像时间定格了一般。

  我的醉会被剥夺,我的酒会被倾倒,平凡的人有他们自己的做法。

  我笑他们结婚生子,为家庭奔忙,从意气风发变得行尸走肉。

  然而,似乎所有人都这样。

  孙哥是每次聚会最后一个走的,他总要拉着我,像在拽着一只即将脱线的鹞子。

  孙哥从不在我酒后说话,因为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的顽强是这世上最坚硬的大门。

  我的疯狂是这世上最可恨的天真。

  我的幼稚是这世上最悲痛的孤坟。

  孙哥看着我坐上车,摆摆手,像是知道我没有醉。

  我看见他轻而急的言语飘在空中,逐渐地叫醒我。

  “记得抵家报声平安。”

  我记得我没有回话。

  我虽然说不出话啊!

  因为车的高速早将影象抛在了已往。

  我抛弃了一切,只剩下自己的一副躯体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梦幻。

  时间,空间。

  什么都在扭曲。

  有鞭炮声应该就是过年,有烟花应该就是离死亡更近了一岁。

  噢,三十而立。

  噢,四十应不惑。

  噢,五十需明天命。

  实际上我的一生。

  一事无成。

  躺在床上,看见天花板在哆嗦。

  桌椅憋住了笑,手机在向我做鬼脸。

  没有人讥笑你,也没有人侮辱你。

  真正厌恶你的人总是你自己。

  我爬起来,又跌倒在茅厕,马桶总是要收拾呕吐出的污秽。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一年。

  但其实年年重复,日日相同。

  我拨开水壶盖,大口灌水,让河流顺着骨与肉沉入大地。

  水质很差,一股漂白剂的苦涩。

  工业的废水,石油的颜色,我的血液。

  我是一个应该被废弃的工具。

  虽然,等我第二天醒来,我的笑容又会粘在我的脸上。

  我又要冒充努力,冒充在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是事实呢?

  没人体贴。

  没人在乎。

  各人都在等着你的那一点点价值。

  再用机械榨干,炸碎,挤出几滴油。

  噢,这就是齿轮在运作。

  这就是精密的仪器。

  我们都在转,所以谁也看不到谁。

  或者说谁也不想看到谁。

  孙哥说,他的梦想是当个普通人。

  结一场普通的婚礼,拿一份普通的事情,活一个普通的人生。

  这些虽然都是假话。

  哲学家很少对别人说真心话。

  因为那违背了他们的理性。

  真相是残酷的。

  所以孙哥是在劝慰我。

  在我眼里,其实他在举着一把挂满刺的鞭子审问我。

  你在做什么梦?

  你在发什么疯?

  你在装什么痴?

  真正体贴你的人是谁?

  有人说是怙恃。

  答案其实是你自己。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

  孙哥带着女孩从我眼前走过。

  甜蜜的笑,恋爱的拥抱。

  我将嫉妒的拳头藏在眼睛里,这样孙哥便见不到我手中恼怒的刀。

  “我们下个月结婚。”

  此时,我脑中泛起的是一封厚厚的红包。

  “你人到就行。”

  这不是孙哥说的,孙哥虽然不会说这么惊人的话。

  女孩是天真的。

  但孙哥没有打圆场。

  我的笑容一直没有撕下去。

  它在弯曲,向下弯曲。

  那是一张哭脸。

  我知道孙哥家住哪,因此我很快也知道女孩住哪。

  我肯定什么也没做。

  我只是为他们兴奋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孙哥的车是新换的,我坐在副驾,宁静带束缚住我的心脏。

  “少喝点,多办点正事。”

  我照旧微笑。

  上学时,孙哥的学习结果就是那么好。

  我看见分数在挡风玻璃上晃动着。

  然后钞票糊满了后视镜。

  紧接着,车侧翻,玻璃爆碎,我和孙哥撞出车外。

  宁静带呢?

  濒死的人想不起这些。

  下周是孙哥的婚礼。

  想想这些,我突然发现自己正健全地坐在车里。

  孙哥的嘴还在动。

  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车标闪着银光在我们眼前飞过,像某一处山顶坠落的流星。

  我看见女孩坐在那辆豪车上,司机和她笑成一场车祸现场。

  孙哥肯定也看见了。

  不外他不发表看法,只是默默开车。

  我有了一种莫名的快意。

  我和孙哥的车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像捉贼的差人。

  窃喜如花瓣从我的秃头上洒落。

  最鄙俚最可耻的情感正在我的灵魂中发芽。

  你不能阻止万物的生长,因为这是自然的纪律。

  我们的车与他们并排。

  豪车司机转过脸来,突然一副惊奇的心情。

  我的脸也朝向他,不外那是砭骨的冷漠。

  我握着偏向盘,那一刻我了悟了全部。

  那是一种禅意,豪车上的孙哥永远体会不到。

  红色,黄色,绿色。

  然后是出发。

  我看见孙哥和女孩面色庞大,似乎刚吃下的泻药正在发挥作用。

  我的欢喜如盛开的花从我茂密的头发上绽出。

  我的已往,现在,未来,从一瞬间融为一体。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我不了解我自己一样。

  车在空无一人的门路上疾驰,而我醉在后座位上,手机里不停地有人在给我发消息。

  祝福短信。

  恭喜如意,万事发达。

  一年已往就是重复的重复。

  我傻笑着,司机在不停地向后瞅。

  “你别吐我车里。”

  我想问他,你年轻过吗,你曾在青春的草地上打过滚吗?

  我没有。

  我没有青春。

  再回抵家,我看见我的家变了样。

  学校的宿舍,缺角的钟楼,听不到的上课铃。

  这一刻,我二十岁,正在图书馆的书架森林中游舞高歌。

  而孙哥仍然在前面挑着那几本不属于他的书。

  我想把自己从纸上抹去,从画里剔去,希望像普通人一样会被人轻易忘记。

  我不饮酒,我也未曾醉过。

  只是我的朋友们疯了。

  孙哥是最后一个疯掉的。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只升向天空的鹞子。

  我看着它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愈来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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