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开动，不必多言，小船乘风，在碧波间飞驰，山川景色也像风一样不停变换掠过，前后不外三日时间，居然已经行过了泰半路程。
眼看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就要到了，周围光景也与京城那边有了很大差异，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江州城背后高高耸立的山峦轮廓。
二人站在房间的窗边，看着河水滔滔，楚奕指尖拈着一朵不知从哪里薅来的花，四下瞧了瞧，忽而抬手朝苏曜伸过来。
苏曜下意识躲开，让楚奕的行动落了空。
“嗯……娘子这是怎么了？”
眼前是楚奕僵在半空中的持花的手，那朵花照旧娇嫩的粉红色，越发衬得楚奕手指素白如玉。
苏曜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样的情景，让她想起了少时在离国皇宫那惊鸿一瞥，那人也是如此，差异的是，楚奕手里是花，那人手里，却是要人命的剧毒飞镖。
气氛蓦地沉凝。
片刻，楚奕率先收手，神情多了些意味不明，徐徐开口道：“你……在透过我看谁？”
苏曜现在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对于楚奕的询问，她丝绝不觉意外。
不觉间，苏曜声音软了下来，垂眸间，连眼神都微漾出差异寻常的笑意，她默默勾了勾唇角。
“在看……一个年少时未曾留住的遗憾……”
却见楚奕没带什么情绪的嗤笑一声：“遗憾啊……原来似苏女人这样的人，也会有遗憾。”
苏曜淡笑：“楚令郎何须将我排除于世人之外，我也不外是芸芸众生一员而已。”
楚奕：“我以为，苏女人自小锦衣玉食，父亲与师父皆为世间一顶一的大人物，是以女人想要什么，无论是人照旧其他，都自会有人送至眼前，应当了无遗憾一生顺遂罢。”
苏曜思索着，语气徐徐：“师父与父亲……自然是好的，可惜，有些工具……”
“情难自禁？”
苏曜默然，收回了未完的话头。
楚奕有心追问试探，苏曜只回了一句：“楚令郎说笑了，究竟我是苏承誉的女儿，我的话听听就好，你也不敢信不是么？”
楚奕自觉没趣，将手里的花一掷，花朵就轻轻落在了桌上的白玉盘里。
终于，小船靠岸，苏曜和楚奕随其他人从船上下来，原本计划不做停留，吃顿饭直接继续赶路，不意时间赶的不巧，正遇上江州城三年一度的春秋灯会。
江州城一过午时便要封城，尔后清空门路，进行游街灯会展演，现在出城已是来不及了。
楚奕笑眯眯的，早像是忘了船上的试探和自讨没趣，依旧朝站在岸边的苏曜伸出了手：“我亲爱的娘子，看来，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天，与我同游灯会了。”
苏曜张了张嘴，还没接话，话头就被一旁的老翁接了已往，老翁一副又纪念又遗憾的模样，道：“年轻人呐，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与你娘子二人能有时机同游灯会，可是莫大的幸事，怎么能说委屈呢？能有一人相伴，已经足够啦……”
于是，苏曜到嘴的话就没能说出来。
相伴吗？
真可惜，若非早已瞥见惊鸿，单单是楚奕精彩的容貌就足以让她倾心。
不外如今，所谓的同游灯会，即便她允许了，也就只是同游而已，其余的工具却是半分都没有了。
楚奕侧头看着苏曜的眼睛，只见里面一片平静淡然，于是，对老翁笑道：“说的有理，只是我这娘子性情冷淡，需得我好言相商，她才愿意的。”
老翁点颔首，笑着将摊位上一只素色簪子塞到楚奕手里，再不说话了。
许是仗着这个假身份，让楚奕有了灼烁正大的理由，他竟顺手将那素簪插到了苏曜发髻上。
这行动，可是只有伉俪间才气做的，簪子送出去，险些就是在讲明情意了。
苏曜虽然知道不妥。
奈何人多眼杂，谁也不知道身旁会不会就有什么人的线人，这个假身份还真不能现在就漏了馅。
是以苏曜生生忍住了抬手的行动，面上笑道：“多谢……良人。”
惹来楚奕一阵笑。
却说这江州灯会与别处大不相同。
别处灯会，多数晚上开始，连续至夜半结束，这江州三年一度的春秋灯会却是第一天午时一过就开始，到第二天早晨阳光照在江州城门时刚刚结束。
为方便探听消息，二人找了家热闹的客栈入住。
苏曜和楚奕虽扮做平常伉俪，身上的气质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老板在他们踏进门槛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差异凡人的模样，心道这二人“非富即贵”，可得照料好了。
是以现在，苏曜和楚奕面面相觑，看着眼前桌上明显比他人做的越发精致用心的菜品，一时无语。
苏曜喝了口茶，言语间有些无奈：“楚令郎，你这通身的贵气可以收一收了，要否则，这装扮也没须要了。”
楚奕“啧”了一声：“苏女人自己天生丽质，美貌遮都遮不住，却还怪我引人注目，属实不讲理得很。”
苏曜坦然接受了他的赞美，厚着脸皮道：“多谢夸奖，楚令郎也同样漂亮。”
男子被夸漂亮，凡人一定生怒，楚奕却愣了一愣，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微妙：“嗯……真的漂亮？”
苏曜忍俊不禁：“嗯，真的漂亮。”
“我……”
“快快快，去晚了就没地儿了，别磨蹭。”
“别挤别挤……”
什么情况？
二人抬眸看外面。
随便找了个伙计一问，这才知道，原来那些人都是要赶着去往“胭华阁”看热闹的。
苏曜随手一掏，在桌上放下两块碎银，温和道：“小哥，不知这胭华阁是何等好去处？怎的灯节不看灯，反倒去那里凑甚么热闹？”
伙计一看桌上碎银，又听面前温润女子如此发问，咧嘴爽朗笑了：“小娘子和您良人是刚来这里吧，也难怪你们不知道，这胭华阁，名堂可不小。”
楚奕原本散漫喝酒，一听这话也有了些许兴致。
“哦？怎么个名堂？”
伙计嘿嘿道：“早年间，胭华阁只是一处再普通不外的烟花之地，虽有几个卖艺女娘，却也姿容普通，名气不显，没什么特殊之处。这怪事啊，就出在十年前。”
说到这里，伙计面色一悚，咋舌停顿了一瞬。
又是十年前？
苏曜和楚奕都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没有开口打断，静听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