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落几许?”
“枝头三两只。”曹朔答道。意为此是民镖而非官镖,价值也并非斐然。
“哪处枝头?”
“望朔家。”
壮汉听到这话,默不作声,这缄默沉静令姜泽的心脏怦怦直跳。
突然,壮汉哈哈大笑,张开双臂走了过来。
“原来是曹兄啊,我还寻思是谁呢!敢走兄弟我的道。”
曹朔勾起一点笑容,稍微地和这位“兄弟”抱了抱。
“我也是怀寿来的,说起来我们还真有可能是兄弟啊。小弟我啊,老早就听说您的台甫,怀寿以前什么样子我最清楚,嘿年老您去一趟立马翻个样,这衙门里是条好汉,出了衙门也纷歧般哪,若是手下兄弟冒犯,年老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是第一等尊敬您的。”
壮汉握住曹朔的手,朗声就是一通马屁,还满脸笑容恰似喜逢多年老友。
“呃,知道年老还要忙,小的我就不延误了哈,年老慢走。”说着,他便挥了挥手,姜泽立刻察觉到那几盏“灯”散了。他让出门路,车队便继续走。
就这样走了数十尺,姜泽才终于放下戒心,却是满心狐疑。
“就这?”
他拍了拍同行的钱同辙的肩膀,“怎么回事?怎么就让我们走了?”
他这话一出,就听见后面一声惨叫。“哎呀!”
“怎么了?!”戒心再次提起,姜泽瞬间抽棍出来。
可回过头却只看到扎头巾的杜雁北一脸痛苦。
队伍突然爆出一串串大笑,特别是曹戎平,不仅笑得最高声,笑声间还夹杂着欢呼。“呜呼!赚大啦!”
杜雁北快步走到姜泽面前,气呼呼地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哎呦!”
“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前程!”
“啊?”姜泽有些摸不清楚情况。
“对不住啊杨琢,我跟老杜打了个赌,赌你会不会问。噗哈哈哈!”曹戎平好不容易直起腰来,解释了一下,又大笑起来。
“什么啊?什么问不问的?”姜泽有些反映过来,但没完全反映。他照旧有点云里雾里。
“听着,咱们走镖的,跟那帮土匪没有说一碰上就得拼命的晓得不?动动脑子也晓得的嘛,各人都是混口饭吃,动不动闹出条人命多不值当,又不是为老爷干活。你干啥子问这种傻问题哟。”杜雁北的恨铁不成钢不知真假,或许他只是心疼那三百文钱。
“别听老杜瞎说,呃,有这个,求知精神是好事。”曹戎平的手搭上姜泽的肩膀。姜泽看他那副自得洋洋的样子,总感受自己被当猴耍了,很不爽。
“诶,你也别不爽,这趟结束了,我请你吃好的!烤肉怎么样?”
姜泽拍开肩膀上的手,“回去再说吧。”
“好了,别闹了啊,接着走。”曹朔任由队伍开着姜泽的玩笑,他觉得无伤风雅,但路还得继续走。
曹朔坐在马车上,刚刚那男人前倨尔后恭的模样让他想起一开始走的那趟,是一伙山贼细作的剿灭名单。那认真是一路血拼,晚上睡觉都不牢固,隔一个时辰就得换班看守。现在伏莽的敬重,完全只是慑于镖局的实力而非把他们看作吃同一碗饭的。
“吃哪家的饭?”
“吃朋友的饭。”
“穿哪家的衣?”
“穿朋友的衣。”
那时曹朔刚刚背会了春典,那时手下的兄弟还没有一个折过。
劈面那人满身的伤疤袒露在阳光下,抱着膀子,两眼凶狠。对春典自然是对过了,不外他似乎没有挪开脚步的意思,相反,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我可不记得有你这号朋友啊。”
曹朔还没来得及下令,就觉后脑一阵剧痛,同时另有些许湿润的感受,他急遽转身,却只来得及看清一个面孔。
被他从乞丐窝里捡来的手下,半分惊骇半分欣喜握着一根沾血的棍子。
厥后的事他记得有些模糊,听陈刀子添油加醋地说,他其时是离自己最近的,手起刀落便斩了那叛徒,继而扛起昏已往的自己,叫兄弟们趁匪徒还未从林子里冲出来刺马狂奔。一直奔逃到几里外他才醒过来。
现在想起来曹朔心底照旧有股凉意,他不知道那帮匪徒为什么不认他,或许是另有人对他这个已卸任的知府不死心,亦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打点而已,想到这,他的心又热了起来。同流合污这种事,哪怕他潦倒至此,也是做不得的。要他低下头与这帮草寇对灯号已是勉强。
四十多岁的身体里的那个魂,或许还没那么快老。
披星戴月,一路辛劳,终于是顺利回来了。
“又有票据?”
时隔四天,镖局门前,又是一队车马准备上路。
“嗯,这一单是褚州一位老爷指定要我们送的。”
曹朔已经上马,妻子邱玉琼叉着腰,脸上带着不满。
“这几个月来都没吃上几口家里的饭。”
曹朔刚想说什么,曹戎平就已经代他说了。
“妈,您不是不知道,我们这行不愁活多,就愁没活,而且这是老爷指定我们送的诶,这不说明我望朔镖局声名远扬嘛。您就别担忧啦。等咱们回来再聚也不迟嘛。”
“唉,你们是爷们,说不外你们。”邱玉琼叹了口气,回屋了。
这次车队里只有两辆马车,一车粮食,另一架车上只有一件盖着黑布的货物,而那货物连车厢的一半都没有。
“就这么点?啥工具啊还要专程请镖。”
“年老,你说不会是啥邪乎玩意吧。”
“别坏了规则,不应问的别问。”曹朔既然这么说了,镖师们自不再多言,他们相信曹朔的判断。
“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