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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守

卿念雁归脉脉语(肆)(下)

意守 沈余声 3516 2024-05-24 19:12:51

  一

  白雪词披上那件绿色官服,上面绣着绯红梅花和白鹇,女帝特命人制成,意为红梅探春,风骨才情不行太过清傲,否则就会干枯在东风中。

  景椿则是绯色官服,上面绣着云雁穿紫荆花丛,意为忠诚恭谦。

  章珠白是绿色官服,上面绣着鹭鸶停在芦苇丛旁,落了一朵虞美人,意为坚守初心,静候佳音。

  谢清禾是青色官服,上面绣着鸂鶒低飞在一茎乌鸢上,枇杷花瓣飘在空中,意为恪尽职守,不行太过忧虑。

  惠疏敏也是青色官服,上面绣着黄鹂,兰花一株随风摇曳,意为君子修养但也要顾及现实。

  钟声回荡在每一小我私家的耳畔,随着高悬的日光徐徐消散。

  “臣(白雪词、景椿、章珠白、谢清禾、惠疏敏)谢过陛下,陛下千岁万岁万万岁!”

  钟声再次敲响,带着宫人们虔诚的祝贺词飘向远方,红绸在台阶上留下香灰,带着真心的祈求。

  女帝站在万人之上,白玉台阶层层叠叠砌成,红绸像那轮红日的倒影,在白玉湖面刻下时光流转。

  数万年之后,这座华美堂皇的宫殿会怎样?这白玉台阶上站着的到底是谁?

  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无尽的忧愁,蒙上她本该欢喜的心上。或许她不应欢喜,她应该是迷茫的。

  她的手哆嗦抓住袖子,宽大的袖子完美掩饰住那抑制不住的哆嗦,是因果报应照旧她的幻觉?

  她的贴身侍女辛夷觉察女帝神情微变,人群都陶醉在这场盛大中,没有人敢抬头看女帝。

  “陛下,怎么了?”她不动神色地徐徐靠近女帝。

  哆嗦的漩涡暂停,女帝缓过神,微笑告诉侍女自己没事。侍女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女帝苍白的脸色,唤来一个小宫女,低声嘱咐了什么。

  漫长的仪式终于结束,女帝走进殿中,落寞被关在门外。

  小桌上搁着温热的甜羹另有一碟茶酥,是她最爱的搭配。

  “辛夷,这么多年了,照旧你最懂我……”女帝用汤匙搅着甜羹,熟悉的香气让她似乎回到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侍女辛夷闻言只是轻轻一笑,她将女帝头上那顶繁重的珠冠摘下,用梳子轻轻梳起女帝微卷的头发。

  女帝平静地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空闲。

  侍女辛夷看着镜中那人的脸庞,眼中似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流动。

  “陛下?”她轻轻唤了一声,女帝却没有应声,想来是这些日子太累,所以这会儿一放松就睡着了。

  辛夷平静地守在女帝旁边,她眷恋现在的宁静,似乎这世间只剩她们二人。

  是只剩下公主和她,而不是女帝和她。

  她陪伴在公主身边已经二十多年了,从她第一眼见到公主就知道今生都要在这深宫中渡过,但她不悔,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要看见公主她就感应心安。她只感受世上美好都应该归于公主这样好的人,自己的心情不自禁为公主而跳跃。

  她亲眼看着公主从孩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随后嫁做人妇又饱受丧夫之痛,直到那场宫变后,公主酿成了另一小我私家,让她感受陌生却熟悉的女帝。

  曾经公主允她出宫,她不愿,她离不开公主了,今生,唯侍奉公主一人。

  二

  女帝许久才醒来,熟悉的温度让她从空洞的梦中挣脱。

  “陛下!”辛夷呈上一封青色信笺,她看着女帝徐徐拆开。

  一种熟悉的神色重新染上公主眉眼间,她对着镜子抿唇,模糊间她透过镜子看见数年前的面容,那样年轻的自己,终究是要随着着深宫老去了……

  女帝轻轻叹息,抚上细纹,脂粉掩盖岁月刻下的纹路,只是那双眼再无盈盈水波,万分情愫都葬在那漫漫长夜后。

  她只许自己放纵那么一回,只有这片刻,她是池茉恪,她只做她的池茉恪,放下那些极重的过往。

  海棠罗裙摇曳,一树花开,依旧是美人约见池畔长亭,逗鱼对诗棋子落灯影。

  纸扇落一滴桃色,添两笔遥遥东风误,相视一笑便作心有灵犀,只是郎有意妾误情……

  檐下落雨,秋叶无力卷地寒,又添秋衣思故人,东风早逝,难圆美梦玉成心。

  白雪词平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灯影在纸上晃动,窗外的雨敲着竹叶,手边的纸上浮动一层黄昏,带着湿润的水汽的墨香。

  这场秋雨太过厚重,淹了不少田地,有些衡宇被水淹了,城外已经有了不少流民。

  奏折已经呈上去了,女帝迟迟未曾批复。

  城外支起来几个施粥摊子,另有一些临时搭起来的棚子。

  这终究不是恒久之计,需要拨款将那些聚集在低洼处的水引流,还要抚慰群众,让他们不再惊骇不安。

  女帝终于拨款,可经过几层流转已经折了泰半,底下的人也只能尽力而为。雨在无数恳切祈祷下终于停了,却带来一场来势汹汹的疫病。

  城外的灾民开始泛起高热呕血并伴有米泔水样泄泻,病情严重,不外几日就有数十人不治而亡。

  为了控制疫病,城外燃起一场大火,就地焚烧那些得了疫病死去的人。

  整整一个月,城外都笼罩在大火的烟雾中。

  受灾的地方积水都已经排尽,仅剩不多的灾民带着上头分发的肩负重返家园。

  三

  朝中暗流涌动,女帝的势力被削弱,提高女子职位和女子应试是她试图壮大自己势力的举动。

  女帝虽有一定实权,但终究是随处受限。背后几股势力将女帝困于一方天地,希望她有力气斗一斗,又希望她循分守己。

  女帝有野心,当初下狠心夺取政权坐到这个高位上。可她也因那夜之事落人把柄,不得已委身于人。

  宫宴上遮盖太平,似乎天下万安黎民安身立命。舞乐灯火落在推杯换盏间,昧下银两道一声好。

  一杯清茶说为官当爱民如子,举杯笑君子坐怀不乱。

  手揽明月也要美人在侧,院落是争奇斗艳春色关不住。

  女帝早已陶醉,也许酒色最感人,消愁当是一绝。

  蓝颜知己陌路,相逢只在酒后梦。女帝深知自己已经回不了头,明君她也想,可执念如深渊,她清醒地迷恋,对一切有心无力。

  白雪词中途寻了借口出来,躲开连番劝酒。池塘落寞花开,不知是何人所值,深秋开几点残虹。

  夜色缄默,衣裙沾染寒意,倒叫人清醒几分。她来到这儿,是为了那一份念想,不是沦为棋子或是玩弄权术的臣子。

  她始终想要为千千万女子谋一个出路,让她们有学读,可以自由做主自己的亲事。

  她们要与他们一样,可以为自己而活,不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不是困守深宅大院而是拥有自己的天地,不是谁的隶属品,而是真正地成为自己,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姻缘不应该是盲选的牢笼,应该是真心厮守,如若结婚是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托到陌生人的手中掌握,那我宁愿孤身一人。每小我私家都有选择的时机,凭什么女子就不如男,凭什么女子就应该恪守规则,活成教条里的一样,在众人的审视中困守一生。

  玉心是万千悲剧之一,她不愿看到更多人重蹈覆辙,她一定要改变女子的命运。

  以白雪词为首的女官在两旬后向女帝呈上女子律法,要求提高女子职位。设立女子书院,无论家境如何都可入学;不欺压女子出嫁,设立女子堂……

  这一举动在朝中无疑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们被无数人弹劾,此等律法一出将引发大乱,自古以来哪有这样违背伦理之事,国库无力支持那么多女子念书,念书太多女子会反了天……

  “吾等女臣在此立誓,将一生奉献给天地与吾国!如若有二心,死后不入轮回,百世受烈火焚心,碎骨无归!”

  女帝从金座上站起来,珠帘后伸脱手想要按住她,傀儡女帝学会了反抗。

  “朕允了!”女帝的声音微弱却让整个殿堂瞬间陷入了寂静,幕后人微微颔首默许了这场变故,他们倒想看看这世间会如何。

  今后三年中,众多女子追求自由婚嫁,在女子堂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女子书院也纷纷建起,弃养的女婴也送入专人看护的庭院……

  朝堂中女子也有了更多话语权,她们以差异的角度考虑问题,更为细心周到,也揭发了一些贪腐仕宦。

  四

  “陛下,你想要什么呢?”一缕青丝被挑起,绕在灯火摇曳的暧昧影子间。

  一滴泪落下,池茉恪哆嗦着伸手想要撩开帘子,却被另一人抓住,丝线捆绑住那憧憬自由的心。

  “陛下,臣可没有耐心看她们厮闹呢?”男子低声在她的耳畔喘息,看着她闭上眼却无力挣脱的样子。

  烛火终于熄了,她抓着一角被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窗外的月色淡淡的,一如多年前。

  “陛下,奴来服侍您……”新来的宫女远远地说,辛夷打断了那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见是辛夷,垂着头将托盘交给辛夷。

  辛夷摆摆手,宫女知趣地走了,辛夷与女帝隔着一扇门,两种心思搅乱这宁静的夜色。

  殿门轻轻推开,月光映在辛夷平静的脸上,柔和了她的眉眼,她望着女帝站在窗前,平滑的绸缎像流水,即将联合那一弯月将女帝吞噬。

  殿门合上,辛夷一如往常般扶着女帝坐在床边,毛巾掠过女帝充满红痕的肌肤,女帝没有说话。

  辛夷服侍完女帝,将托盘弃捐在一旁,女帝靠在她的肩头,湿润那一片布料。

  辛夷轻轻哼着旧时的歌谣,女帝在她的怀中睡着了。

  辛夷为女帝盖好被子,平静地走入黑暗,殿门轻轻合上,她明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夜晚,可每次都感应无比心痛。

  缩在酷寒的床上,辛夷试图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看似辉煌光耀的皇宫却流淌着种种心思的漩涡。是外人眼中的五彩缤纷,却是种种战略丛生的淤泥,吞噬太多天真,葬送无数华年。她明明知道这宫中不行能会存在真情,可心中的种子早就开出一朵朵酸涩的花。

  牵挂的风让她在宫中煎熬却幸福,她是公主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也是距离离她最远的人,她的心一直漂泊,短暂停留在无数次背影。

  她心甘情愿在这宫中老去,心甘情愿留下来。只有夜里才气放肆,她的怀中会拥有片刻温软,带着她亲手为她调配的香气,让她小小地占据公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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