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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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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的远方 A澜海 18514 2022-05-27 18:04:23

  安慧清理好厨房出来时,先生不在客厅,想必是早已回卧室了。安慧放轻脚步先去卫生间洗漱妆扮了一下,然后回卧室做出门前的准备事情。

  纷歧会儿,安慧穿着大衣,背着单肩包从卧室里走出来。安慧没有去刻意地更换中午穿的衣服,只是在外面随意地加了一件修长简练的素色风衣,用风衣的腰带在左侧系了一个宽松的花结。安慧认为,并非雨天就是固封在定式中的深沉,雨巷里也应该有淡雅幽静的丁香在吐芳。所以,她的背包也是明快的浅色系,跟风衣很搭配。

  安慧先到厨房提上中午的垃圾袋,然后准备去跟先生打声招呼,这时她听到了卫生间里有花洒的水声。安慧没有再去敲先生的卧室门,而是径直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外。安慧的心里有点疑惑,先生除了早晨和晚上,一般不会下午洗澡。安慧没有叩门,只是对着卫生间里问道:

  “先生,您另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我想出去一下。晚饭我已经部署好了,您在家里等我就行。”

  卫生间里的水阀应该是被临时关了一下,瞬间里外都泛起了那么一两秒的短暂寂静后,又传出了花洒的水声。借着加大了压力的水声配景,传出先生的亦能听清的说话声:

  “没事。噢------对了,谢谢你上次为我洗澡!嗯------纯粹从男人角度看,安慧你真的很美。不止有婀娜嫣然的漂亮,更有人体艺术的隽永。花样年华只是美好的时光,成熟之美才是美好的时光沉淀下来的金子。安慧之慧,就慧在成熟之美上。”

  安慧清楚,先生在说那次洗澡的事。因为那次先生受伤无法洗澡,又拒绝安慧的资助,安慧无奈便破釜沉舟也脱光了衣服以示对等,迫使先生最终无法再差异意安慧给他洗澡。所以事后都制止尴尬从未再提过。不知道先生今天为什么要旧话重说,不怕等下照面相互拘谨吗?倒是安慧现在想起那次的事,照旧觉得释然。只不外要是发生在现在,安慧相信她会不由分说地把先生扒光给他洗澡,而不会再像那次一样,去拿南丁格尔的圣旗来给世俗的酸腐遮羞。其实,安慧那次之所以那样做,另有一个事后再没碰上合适时机说给先生听的原因。

  在学校上实验教学课的时候,有一次同学们起哄让安慧脱光衣服给各人做样板示范。安慧很气愤,医学示范不应该跟容貌美、身材好、肤色白有关。安慧于是就坚强地向全体同学提倡了挑战,她说做示范可以,但必须全班同学依次轮流都做,那她可以第一个。结果包罗安慧在内的所有同学都没酿成标本,安慧也因此冒犯了所有的同学。只不外安慧3年前在失去荆州时,才名顿开学生时代的青涩。若不是安慧在麦城遇到了先生,安慧现在真可能成了贴在墙上的一幅美女图画。所以,安慧从不忏悔那次脱光衣服给先生当样板。同样是坦诚相见的形式,但洗澡和上课的目的意义差异,情感和心境更差异。安慧3年前失荆州、走麦城时就明白了一个原理,不能为了未来攀龙附凤,就得提前攀龙趋凤。因为未来龙凤的胃口,注定是要提高到奴颜媚骨的尺度才气满足的。自己做自己,别人便不再是自己的上帝。

  现在站在卫生间门外的安慧,第一次听到先生说起洗澡的事,却并没有脸红心跳。联想到时过境迁的校园趣事,也只是平淡地微微一笑。安慧清楚,先生没有把“有什么事需要我做”曲解成“用不用我帮您洗澡”,现在的场景与彼时的语境也不能同日而语。只是一贯睿智的先生今天却每每语出惊人,倒令七巧的安慧经常无言以对。安慧看了看她手里还提着的垃圾袋,只好说: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稍稍停顿了两三秒后,已经迅速地接上了适才短路的才思和敏捷的安慧,照旧增补了一句由衷的话,然后才向房门口走去。安慧增补说:

  “安慧不管是漂亮照旧美,安慧首先也是个女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先生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果真也是个真性情、能本色的男人。”

  走向房门口的安慧,话虽然是说完了,可心绪却未平静。安慧感受她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股炽热的、作为女人本能的自豪感。要是在3年前,安慧听到这种有点像暧昧的话,她一定会多疑地离开这个家。而现在则差异了,现在安慧听了先生的这番话,她的心里有一种知性的甜蜜和满足。女人不靠风骚而被男人赞美,是女人的骄傲;男人不用色情而用欣赏的目光去看女人,则是男人的品位。安慧的心中有点窃喜,她作为女人终于征服了一次男人。先生自己终于开口认可输给了安慧一回,安慧感受值了。其实安慧别无他求,只要先生是有灵性、不用敲的木鱼,安慧也不是过年被贴在墙上的仙画就行了。

  走到了门口的安慧不能再去想什么子非鱼、画非画那些了。她看了看腕表,此时下午2点,恰好也是饭馆不忙的时候。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双白色漆皮,单层半高的春秋短靴穿上,带上一把透明的雨伞,然后出门了。

  当雨终于下起来后,虽然不大,却让室外灼烁了许多。街上的行人比力稀疏,种种牌子的巨细车辆依然不少。车辆驶过,时不时溅起一些弧形的小水幕,在平时寂静的路面上雀跃地起舞。

  安慧先到小区四周的烘焙坊选了一块汉堡巨细的巧克力心形蛋糕,预先付完98元钱后存放在店里。安慧对服务员说,雨天携带蛋糕去服务不方便,晚上6点来取。因为都是四周园区的消费者,这点事也算不上多大的麻烦。不外服务员很正规地告诉安慧,食品有卫生保质宁静期限,凌驾打烊时间未取走,店里不再卖力保管,也不会再让这块蛋糕流通出去,事后不退还已付款,也不更换新蛋糕。并将注意事项标注在了收银条上。安慧嘴上体现同意,心中暗自赞许。这样经营即便主顾因为疏忽有所损失,也会放心食品的品质和店家的商誉。只是按法式说到超时未取的话题时,安慧的心里难免发生一丝怏怏的感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虽然今天怪事连连,但相信这块蛋糕不会泛起任何意外。因为这是安慧第一次准备蛋糕。

  没用10分钟的时间,安慧已经办完烘焙坊的事,又向饭馆走去。饭馆离烘焙坊不远,走近路穿过一条巷道即是。小雨断断续续,飘飘洒洒;巷道安平静静,清清爽爽。现在,安慧穿着白靴和白风衣,打着白色透明的塑料伞,走在柳滴翠、雨含烟的整洁静谧的雨巷,既像清幽的丁香,更似淡雅的百合。不到2点半,安慧来到饭馆。每次看到门上的牌匾“逍遥炖煮”和门旁的对联“英雄煮,煮梦里英雄:江湖炖,炖心中江湖”,安慧都市想起第一次跟先生回家的那个雨天,途中先来到这里吃晚饭的情景。看到这家只提供牢固时间,牢固几样炖煮服务的特色饭馆,3年来竟一直方兴未艾,安慧不由心生感伤。想必这里既是几杯喝罢江湖梦起的启始,也是一壶饮尽英雄心碎的终结?或者能炖碎煮烂眼前的成败,让一锅混沌化作即时的逍遥?于是,老板不停炖煮,客人重复混沌。在希望到结果,又希望到再结果的需求和满足的无限循环中,逍遥客便让逍遥炖煮方兴不艾。

  安慧走进饭馆的时候,伙计已经去休息了,前厅只有一身红色唐装的秃顶老板正坐在他专属的地方品茗。安慧把在门外就收拢好的雨伞放进店里的收纳箱,在防滑垫上擦拭鞋底水渍时,老板已经认出安慧打起招呼:

  “安小姐是稀客,里面请!”

  安慧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跟老板说:

  “我又不喝酒,站在旁边会扫您和先生的雅兴。有先生来看望您,先生回去告诉我您一切都好,我不来也能一样放心。谢谢您还记得我!不外小姐的称谓我可不敢当,只有先生的女儿才是巨细姐,您叫我安慧就行。”

  只见老板远远地一扬大手,爽朗地说:

  “那哪行!安慧是你家先生叫的,我不能叫。在我这没有天子和庶民的区别,谁在我这都是公主小姐。你别怪小姐的称谓把你叫小了,是你自己总那么年轻,就像不长岁数似的。这样,以后我叫你安女士好欠好?”

  安慧也爽朗地说:

  “您是父老,只要您称谓起来方便就依您的。不外,我家先生既不是天子,也没有把我看成庶民。”

  安慧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觉得有点别扭,她不能称先生为我家主人,急遽中便随口也称我家先生,让老板给带偏了。不外,总算女士和先生还匹配,不像小姐和先生似有辈离开离感。安慧心想,看来这位煮枯沧海,炖荒桑田的老板,虽然现在已60开外,可能当年也是看着《花样年华》过来的。

  老板一边去给安慧拿过椅子,一边说:

  “你家先生在我的眼里就是布衣天子,是我这个江湖所炖煮不出来的本色英雄。所以只有他一小我私家能跟我喝我自己配制的酒,所以你虽然不常来我却能一直记着你。他怎么会当你是庶民呢?你在你家先生的心里,有一种我60多年也想不出来准确名称的特殊定位。他尊我一声老哥,我敬他一句先生。他既然没把你当成保姆,我也就不把你看作主顾。所以,我也敬你一句女士。”

  “谢谢老哥哥抬爱!祝您祥瑞安康、生意兴隆!”走到近前的安慧先是双手合什说完致谢的话,然后才拢好风衣下摆端坐在老板劈面。坐下的同时大腿自然地并拢,小腿斜放在身体的侧前方。

  老板平淡地给安慧斟好一杯茶,右手持杯,左手搭在右臂上递过来放下,然后说:

  “英雄煮不尽,江湖炖不干。谁是英雄?那边江湖?都不外弹指一梦,过往云烟。老哥哥死生有命贫富在天,顺其自然。呵呵,先说什么事?”

  安慧想起天子微服私访中的典故,赶忙学先生那样,屈起右手食中二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然后谢道:

  “谢谢!老哥哥您礼重了。我来订桌,然后另有其他事要去办,您不用这么麻烦的。”

  老板很开心地笑着,边解释边问安慧:

  “不麻烦。酒跟知己喝,茶同雅人品嘛!几人就餐?坐哪位置?”

  安慧告诉老板:

  “只有先生和我两小我私家用餐。先生喜欢幽雅,位置您部署就行。菜是您这每天更换牢固好的,我们今晚6点到这后再随点随上。只是有点小特别,总共需要四套餐具,餐具一定要提前摆好。”

  “两小我私家用餐摆四小我私家餐具,没问题。”老板重申重点,不问缘由。

  安慧蕴藉地解释道:

  “另外两位是先生的亲人,尚在外地聚不齐。但我相信心灵能相通。”

  老板一竖大拇指,有点兴奋地说:

  “慧者有灵心。好一句心灵能相通,今天让我这小店也终于乘物逍遥地游了一回。至于菜嘛,今晚老哥哥兴奋就给弟弟妹妹们做主啦!两小我私家两个菜,一盆英雄煮,一盆江湖炖。这两道菜店里从来不做,也没有第二小我私家知道,是我当年准备应对上门砸招牌的同行妙手用的。现在都喜欢理想模仿,不愿意追求逾越了,也就没人来切磋真武艺了。今晚就请你们客串美食家点评一下。现在开始后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我要去忙了,不送了。哈哈------”

  老板说完便径自向后厨走去,随性的样子十分可爱。安慧看着老板远去的背身,只好站起来说了一句:

  “那就有劳老哥哥啦!我先走了,晚上见。”

  晚餐部署妥当,也不外10分钟的时间。安慧拿上雨伞,带好店门,接着去办打印小说书稿的事。

  临近的街面上就有种种复印打字和广告制作的店肆,安慧转过了一条街,也没去比力优劣,直接就走进了一家不繁忙的彩印喷绘店。安慧道出来意分析要求后,彩印店老板立刻体现完全可以制作。只是喷绘店差异于出书社印刷厂,一页纸两面打印太繁琐。最后告竣一致用A4纸小字号单面打印,虽说外观上书成了本,但也节约了时间。安慧想,书本、书本,书和本对于这篇小说都一样,横竖以后都是留给儿子作纪念。安慧把U盘交给彩印店老板后,接下来的进程就快了,重新调整设定版面和页码并不庞大,统计出总页数也就算出了总用度。对于单纯的一项打印业务,70万字究竟也算大活了。老板决定免费赠送外封面封底,并装订胶粘好烘干。安慧按商量好的价钱又主动多交了几页空白纸的钱,嘱咐老板装订在书的最后备用。因为烘干还要费时,安慧也不用坐等,2个小时后再回来取都来得及。一切都按部就班顺利进行,唯一的小插曲是老板问了一句要不要加上作者的姓名,安慧不假思索地就借用了先生的笔名“澜海”。报完名字,她感受心里一跳,难道真的是面世了?如果真的应了先生的预言,书一面世便人随道法、法不由人,那可真要提前做好“慧海安澜”的心理准备了。

  安慧离开彩印店时看时间刚过3点,便决定去商场走走看能不能挑到什么有纪念意义的工具。她第一次想送先生一件礼物,谢谢师长也纪念自己到今天3年出徒。安慧从来没有给先生买过礼物,就像先生也从来没有给安慧送过任何工具一样。家常用品不是狭义礼物,君子之交平淡如水。

  安慧先逛遍了大商,然后又来到了安盛。外边的雨没有停,商场里的人也并不多。

  安慧照旧像在大商一样,在安盛也是只惠顾男士的服装鞋帽区。她已经不记得是走到哪层的哪个专卖店门前了,只觉得一瞥之间有个亮点跃入眼中。就在安慧又快速地确认了一遍专柜的品牌和那个万花丛中一点亮时,导购已经带着职业微笑迈着培训法式迎上来。没待导购走近问好接待,安慧就一指那个亮点对导购说了一句:请把那条蓝底白点的领带给我打包开票。导购脚下急停,立马欢喜地转身回去开票打包,竟忘了问好接待那个所谓的牢固法式,自创了一句开场白:好的好的,马上就好。等到安慧最后结完帐把包装盒放进背包临走时,导购才似有所悟地按捺下欢喜,由衷地夸赞了安慧一句:您真有眼光太会挑了,金利来是老品牌,品质有保证,沉淀下来的年代感有怀旧的情怀。尤其您这款就像星辰大海,是最雅致、最有内涵的。最终,这个导购照旧又忘了牢固法式的那句谢谢惠临结束语。但导购的这一番即兴发挥,倒是将其自身的文化素养自然地体现出来。安慧温和地笑了笑满意地走了。什么钱都欠好赚,什么事都不行能百分百啊!安慧这么一想,神思不由得联系到了适才的逍遥炖煮。逍遥炖煮的对联明明已经体现出,逍遥炖煮只是虚拟乐土,可逍遥客照旧会去那里炖煮逍遥。也许老板和客人都心知肚明,道法自然才是真逍遥。也许正因为老板直言不讳,所以客人才络绎不停。同样,如果导购拘泥于形式,主顾热衷于形式,那么原来应该是道法自然的购、销体验感,也就流于一种约定俗成的、所谓的共情和亲和力的形式了。

  兜兜转转,走走看看中,时间已经已往了1个多小时。安慧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买完领带便直接回喷绘店取书。她不会让别人久等,更不会延长别人下班。安慧4点50分回到了彩印店时,书已装帧好烘干了,浅蓝色带皱纹的封皮很是漂亮,就像波涛壮阔的大海,把笔名“澜海”写意得淋漓尽致。安慧简朴地校对过书的总页数和空白页之后,感应很是满意。她把书捧在手里贴在胸前,就像抱着一个婴儿,满满的都是成就感。这不仅是一本书,照旧一部史诗,更是一段心路。安慧把U盘和书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谢过了喷绘店的老板,兴奋地往家走去。她急于想跟先生分享现在的心情,也想谢谢先生,没有先生便没有这本书。安慧是这本书的血肉躯体,先生是这本书的灵魂灵旗。

  快要下午5点半,安慧已回到园区来抵家门前。安慧等下带上先生取完蛋糕再到逍遥炖煮,差不多就是6点左右,一切有条不紊顺利无阻。安慧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她突然想到,等下与先生再晤面会不会因为适才说过洗澡的事相互尴尬?紧接着她又摇了摇头。一把钥匙一把锁,先生那次的澡,就得安慧那样地洗嘛!于是安慧大方而自然地打开了房门。家里平静得有些异常,随处都浮动着蛇胆牛黄花露水的暗香,所有的物件都被重新安放得齐齐整整,每个地方都被重新扫除擦拭过。这些痕迹躲不外细心的安慧那双敏锐的眼睛,尤其是安慧的卧室也被整理过了。现在遍寻不到先生的安慧,联系今天的种种蹊跷,隐隐约约地萌生出一种分此外思绪。

  安慧先给先生打电话,结果电话里传出的是已停机的提示音。电话停机业务非本人持身份证无法治理,失联必是先生深思熟虑的刻意而为。既然电话打不通不是意外,安慧也没张皇。她一边用眼睛仔细地寻找当下的蛛丝马迹,一边在脑海认真地回忆之前的种种预兆。安慧的目光首当其冲又回到了客厅的茶几上,那是她一进来就看到的纷歧样。茶几上多了一瓶酒、一只高脚杯和一块蛋糕。酒瓶里的红酒留了一半,高脚杯里的红酒也留了一半,那块三明治巨细的蛋糕照旧留了一半。若在平时倒也无妨,今天看来,却像是一切都经过了编辑一样。茶几上一时间还看不出什么,也联想不起什么。虽然一进来很醒目,但短时间也很诡异,一切还得重新开始。安慧以房门为起点,像表针一样开始画全景的圆周。

  房门口没有任何异样,除了先生新买的玄色漆皮鞋不在,其他丝毫没有变化。卫生间里除了少许飘着沐浴露清香的雾汽,包罗垃圾桶里,再无任何地方差异。厨房里既没有碗筷翻动变化,也没有锅盆使用迹象,冰箱里更是照旧有序,杂物桶里同样清洁洁净。

  安慧来到先生的卧室时,突然强烈地感应了内心的忐忑不安,那是一种又焦急又却步的矛盾心理。卧室里跟安慧早晨整理后没有大区别,甚至都看不出有没有睡过午觉的变化。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床头柜上多了一个牛皮纸口袋和巨细姐的相框,口袋上放着一串钥匙。事遇很是,特例特办。安慧毅然打开了牛皮纸袋,里面果真是写着巨细姐名字的全款购房条约正副本和发票。再看那串钥匙,是入户门和各个室内门的全部钥匙。安慧突然想起先生曾给物业管家留下的交待,刹那间便感应先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安慧迅速地检察所有的柜子,结果跟她早晨检察时一模一样。安慧这次绝不犹豫地打开了装黑包的地方,那只她见过的黑包没有了。安慧的心被剧烈地震惊了一下,很可能所有的证书、证件、卡片,甚至户口本,昨天晚上就已经都被销毁扔掉了。倘如此,那就讲明风萧萧兮,壮士不转头矣!

  安慧定了定神,现在还不是情丝万缕、弱柳扶风的时候。她急切地第二次向她的卧室走去,那里也许另有她最后的一点希望。安慧走到她的卧室门口时理智地停了一下,她怕慌忙之中毁掉先生通报给她的什么信息。安慧站在门口,她何等渴望能看到窗外洒进一线雨过天晴的彩虹。可是外面的雨仍然在下,卧室的桌上仍然连一纸留言也没有。尽收眼底的,只有镜子中映出的、窗外冷雨窗前心的失落画面。

  安慧慢慢走进了卧室,这几步路让她的腿比3年前第一次走进这个家时还极重。快走到桌前时,细心的安慧照旧发现了一丝眉目。桌前的转椅现在对着床的偏向,显然是定格在先生坐过的样子。安慧不禁遥想着先生其时的情景,先生最后离开卧室前一定坐在那对着床看过,安慧相信先生那时的眼里一定不是空床,而是床上的空,是安慧躺在床上冥想的空。这一发现促使安慧赶忙去打开电脑。因为她知道了先生曾经在桌前坐过,她想赌一次。如果先生也能料到安慧会发现先生进来过的话,那先生就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给安慧留下某种指引或体现。安慧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她期待开机启动就像跨越了一次渤海。开启后的电脑桌面上,在醒目的位置多出了一个新文件夹,那是失望中的唯一希望。安慧双击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红色扫帚的图片。这种类似花样刷的小扫把图片,通常都是指代刷新、删除和清空。网络里也许另有驱逐的寓意,但安慧相信先生绝不会用在她的身上。先生清楚,只要先生离开,安慧就不会留下来。那是什么意思呢?安慧开始快速地在脑海里搜索起来:

  协议终止、契约解除?

  扫净灰尘、肉身羽化?

  清理电脑、删除纪录?

  收拾房间、重新部署?

  ------

  这可能是一道永远没有答案的试题;也可能是作为管家的结业考试,先生留给安慧的一道自由选择题。没错,现在就是考试,安慧必须答题。这个家现在只有管家,这个家的事现在只能由管家来管。片刻之后,安慧确信她已经找到了被这把小扫帚扫到了一起的所有答案。所有答案的最终指向都是:删除影象,相忘江湖。安慧坐在转椅上开始面对第一个、也是最庞大的一个难题:是否通知谁或报个警?想到这个问题,安慧也想起了初来乍到时先生交待她的原话:

  以前我是一小我私家,我对我自己卖力;现在你来了,我要对你卖力。

  我下面说的话你也可以录音,这涉及执法责任和道德义务的问题。

  如果我在这个屋里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全权处置惩罚不担追责结果。

  如果我在这个屋外发生任何事,你都可以不闻不问一概与你无涉。

  先生当初能这么说,安慧现在不会这么做。现在的情况是,人是不在屋里,事却是在屋里预谋的。人令安慧梦绕魂牵,事让安慧牵肠挂肚。现在的情况早已逾越执法和道德的领域,上升到精神层面的情感问题。况且安慧也想不出先生任何亲戚朋友的电话,包罗巨细姐的联系方式。也许先生早就为今天的与世阻遏做好了充实的屏障,那么就只剩报警一途了。对于报警的结果,安慧可以毫无忌惮。宁可信其有,不行信其无。就算可能会夸大其词一点,究竟生命是其他所不能蒙受的重!但对于报警的行为自己,安慧却在疑虑是不是先生所希望安慧去做的。

  安慧看着电脑,她也想到了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由官方出头搜索身份证号码。先生的身份证号码安慧是知道的,安慧3年前就背下来了。可先生会不会有意避开需要验证身份的地方,那就只有先生自己知道了。另外另有一点,人口失踪可能要到24小时报警,可能要等48小时内立案。就算有关部门能给予通融,全网搜索也非缉逃,公共未必高度关注并认真识别先生。尤其24小时之后,先生恐怕已在自由国家乐享逍遥了。总之,先生环环相扣的计划无处不显示出,先生不想被中途打扰。而且安慧相信,这些于事无补的打扰,肯定早在先生胸有成竹的预料之中。安慧最终决定不打报警电话。现已经是晚上6点,一切都应该早在下午2点安慧走出房门时就已成定局。先生早已盘算好安慧的时间和空间,没给安慧留下任何执法和道德的后患。正因为如此,决定了不报警的安慧才感应特别地心痛。就算她读懂了先生,玉成了先生的不报警的心愿;就算她一辈子不原谅她不报警的做法,可她如何面对巨细姐的心痛呢?她怎么跟巨细姐说她把先生照顾到哪去了呢?她怎么跟巨细姐解释她放弃了寻找先生呢?这或许就是先生说的保姆和管家的区别吧?安慧想,保姆只管报失,管家还要善后。事已至此,既然先生一切默许,那么安慧凭心而为吧!

  安慧开始动手删除电脑里的全部存储,只留下系统法式。当删除到先生纪录的和童年巨细姐互动时的历历往事时,安慧犹豫了一下。她想,巨细姐对自己童年的印记可能早已模糊,这是巨细姐能看到的最后的追忆了。先生为什么不亲自删除呢?先生不删除是想留给巨细姐回来看,照旧想留给安慧看成考试题,让安慧自由选择删不删除的单选答案呢?可是一屋不扫何以相忘江湖?安慧想到了先生说的那句话,把最美好的一面留在最亲近的人的美好回忆中。是的,何须让巨细姐看到这些后,在回忆中铭心镂骨呢?先生是心到佛知的人,先生以前不说的,也不会以后再提。安慧相信,先生在早晨发出的信息里,已经跟相关的人交接完身后事了。而且一定是延时发送的信息,才不会有立刻反馈的回应。既然是片叶不沾身,那就不必去在意飞鸟在天空的痕迹。安慧决定删除内容,尊从先生的初心天性。

  安慧处置惩罚完两件最棘手的事,感受有点心力交瘁。她有点模糊地走向客厅的阳台,她没有忘记客厅的阳台是先生的牢固吸烟室,她想去嗅嗅烟草味提提神,或者哪怕是打开窗淋淋雨也好。阳台里满是无法散尽的烟草气味,安慧刚一进去便不由得一皱眉头。虽说是雨天家里没人的时候要关窗,影响了烟味的散发。可照旧能想象获得,先生一定在阳台里连续地抽过大量的烟。尽管安慧没看见烟灰缸里有烟蒂和烟灰。

  安慧没去开窗,她已被树根桌上新摆的一盘围棋残局提起了精神。棋盘上只是普通的生死劫棋,所以安慧也能一眼完全看懂。奇特之处是,劫棋被摆在了棋盘的一角,而棋盘的其他地方却无任何黑白棋子。劫棋自己没有连环劫,劫棋之外也没有生死地,劫材就成了跑马圈地的胜负手,掠夺就是在中原逐鹿。是脱先抢势?是消劫赢地?是配合开辟新战场一起都应劫?差异的人肯定会下出差异的棋局。安慧现在只想知道先生会怎样选择,可是她只看见了一颗被单独从棋盒里拿出来的棋子,而这颗被单独从棋盒里拿出来的棋子却又没被下到棋盘上去。安慧明白了,局外人在看劫棋自己的生死,棋中人在下劫棋之外的取舍。子非鱼不必强求与鱼同乐。

  安慧现在终于舒缓过来,有一种时来运转的轮回感受,又回归到了平时的娴静。当她画完圆周坐到沙发上,眼前的茶几上已不再诡异,她的眼中只有先生留给她的蛋糕红酒,心里全是先生留给她的美好影象。安慧先把手机的提示铃声和通话音量都调到最大,然后开始喝酒。安慧用左手的食中二指优雅地托起高脚杯,向左稍微侧过头,然后一饮而尽。她坚信这是先生用过的杯子,杯子里的酒是先生喝过一半后,留给她的另一半。是的,应该是这样。安慧已经感受到红酒喝下后就像注射完白卵白一样充满了能量,不仅一扫饥饿疲劳感,而且头脑还异常地清醒。安慧又把空杯子倒上酒,她知道她没有什么酒量,可以用“品酒”形容,但不够“喝酒”尺度。可那半瓶酒是先生留给她的,先生知道她今晚需要这种白卵白增补能量。一切尽在先生的意料之中,安慧想喝完那半瓶红酒。舒缓过来的安慧虽然也知道,现在作为管家,她另有许多事要做,她开始划分打电话。

  安慧先打给物业管家,她要解决反锁房门的问题。大厅有物业事情人员的公示号码,安慧3年前生存号码的目的也是出于保姆的事情需要,以备不时之需。但从来没有什么事,需要安慧出头去跟物业相同,安慧也就一次都没有打过物业管家红玉的电话。红玉的电话刚接通,里面便抢先传来问候声:

  “您好!慧姐。我是管家红玉。谢谢您端午节送的鸡蛋!是您家业主给我留了您的号码,并让我等您的电话。您有什么付托?请讲!”

  慧姐、红玉、业主、号码、等您、付托------安慧已经了然于胸,于是游刃有余地回覆:

  “您好红玉!打扰您休息见谅。红玉千万不要客气,要说起来,照旧应该我先谢谢您帮我借手杖。另外,我家业主怎么托付您的就怎么办。”

  电话里又传来管家红玉热情的声音:

  “那好,您说什么时间反锁门,我就什么时间去反锁门。”

  安慧听完,知道不用再解释说明什么了,便直接跟红玉确定时间说:

  “您明早上班就带钥匙来反锁门,里面的事我会提前都处置惩罚好,我就不等您了。上班时间邻居不停,我俩间隔的那点时间不会有宁静问题。”

  红玉爽快地在电话里允许道:

  “好的,我上班就去锁门。里面的事归您管,我只反锁门不进去。”

  安慧看了一下表,差点不到7点,就接着跟红玉说:

  “我小我私家可不行以麻烦您一件事?”

  红玉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爽朗:

  “没关系,您说吧!我能力有限,但保证尽心。”

  安慧听到回复后,才继续在电话里问红玉:

  “A区消防门那有位磨刀的老大爷,据说是独居没跟子女住一起。您认不认识他?有没有他的联系电话?家里长时间没人,要关电源总闸,厨房的米面鱼肉油盐扔了或坏了都可惜,我想托付您资助送给那位大爷。”

  红玉在电话里说:

  “我认识,也有电话,就是为有需要磨刀的业主准备的,我等下就可以把号码发给您,这是好事谈不上麻烦我。其实老大爷挺可怜的,慧姐是个好人,我应该谢谢您才对。”

  安慧另有其他事需要处置惩罚,便没有过多客套,直接跟红玉商量说:

  “红玉,您看这样好欠好?老大爷有磨刀的推车,我们另有巡逻保安资助,雨也不是好大,现在时间又不算很晚,我预计老大爷也不会住得太远,可能就住在我们园外的老城区。所以,您能不能打电话通知老大爷一会儿就来取工具?是这样,究竟我跟大爷不太熟,直接联系不仅存在信任问题,还可能会碍于自尊心反倒效果欠好。另外,冰箱里的工具今晚拿出来,明早就化了。明早拿出来,时间太慌忙,我就没有收拾厨房卫生的时间了。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今晚就取走。我这有许多空置的整理箱,把工具往里面一放很便捷,也就是10分钟的事。我把箱子提前放在门外,您就跟老大爷说家里没人,相互不用照面了,也就没有客气和尴尬了。您觉得我的想法是否可行?”

  红玉在电话里直接就允许了,看来也是雷厉流行的人。只听红玉说:

  “可以。慧姐您也不用等我电话延长时间,您装好放在门外就行,其他事交给我。我跟老大爷联系,也可以让保安代庖直接给老大爷送去。您一小我私家在家,我会提醒保安他们别惊扰到您和邻居的。”

  安慧很满意,由衷地跟红玉说:

  “红玉您真是太棒太有能力啦!难怪业主都那么信任您。谢谢您!”

  “不客气,应该的。您去准备吧!我也打电话联系。再见!慧姐。”红玉说完,安慧的这次通话就顺利地结束了。

  安慧把两个卧室和卫生间的收纳箱都拿到厨房,再加上厨房里原有的那些整理箱,已经足够用了。她麻利地拔下冰箱插头,打开冰箱门和所有的橱柜门,将所有的鸡鱼肉菜米面油盐等一股脑全部装进硬塑箱里,然后一个个地搬到门外走廊码放整齐。安慧在装箱的时候,细心地留下了密封的火腿、面包、纯牛奶、巧克力、小食品、纯果汁、速溶咖啡和茶叶。她知道巨细姐马上就该回来了,无论巨细姐的妈妈在不在这里,这里都不会再开火做饭了,这些工具就权当是给巨细姐准备的应急茶点吧!

  安慧最后看了看由她一手营造起来又被她清理一空的厨房,没有急着先做清洁,而是强忍着心酸关闭了燃气总阀,去卫生间洗过手,回到沙发上坐下。安慧又喝干一杯酒,然后倒上。她还得继续打电话,再晚就会影响到别人睡觉休息了。安慧先拨通了晨晨的手机,她想让通完电话后可能会意绪不宁的晨晨早点平静,别延长睡眠影响学习。安慧在电话里简练地问过了晨晨的近况后,很严肃地跟他说:

  “晨晨,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着急打断我,听我跟你细说。妈妈明天开始就不做保姆了,这家主人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妈妈明天准备到一家出国咨询署理机构上班,那是一家正规公司,也一直希望妈妈去。你要相信,妈妈就凭托福结果101分去了也不会比别人差。虽然正式上班了,但妈妈想有些兼职可能照旧辞不掉。这不止是想不想挣钱的问题,另有客情关系的原因,所以妈妈业余时间可能会很忙,所以妈妈的收入也不会淘汰,每月1万块钱养你绰绰有余。妈妈会租个屋子,你周末和假期就能跟妈妈在一起。先说这些是让你放心去做好你自己的事。现在可以告诉你秘密了,因为这个秘密也跟这家的主人有关。

  你当初告诉妈妈的那位你在河滨遇到的‘老头’,厥后妈妈才知道是这家的主人。这家的主人是故意去河滨等你的,所以你觉得他像洪七公。晨晨,其时妈妈跟你说,你不能叫任何人‘老头’。现在妈妈希望你能在心里真诚地叫那个‘老头’一声大伯。因为是大伯亲自为你联系的学校,是大伯劝妈妈给你转学,是大伯教导你要学会内心勇敢自律坚强。大伯是资助过你的人,大伯也是妈妈的恩人,没有大伯就没有今天独立自信的妈妈。所以我们永远都要记着大伯,我们以后要用感恩的心去看待每一个善良的人。晨晨,你一定要加油,千万不要辜负了大伯对你的一番心意!”

  电话那边先是一阵恒久的静默,然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大伯------不回来了?我、我------我知道了。谢谢妈妈!您保重!”

  晨晨说完急急遽地先挂断了电话。安慧没有去想晨晨现在的心情和心情,她相信这次通话,先生已经在冥冥中给晨晨上了一堂励志的亲子课。

  安慧接着喝干杯中酒,接着倒上。然后她又划分给几个关联单元打电话,结果都像她预料的那样,想去上班的单元接待,想辞掉兼职的单元不允许。唯一差异以往的是,都不约而同做了变通。李志诚要给安慧解决单间住宿,安慧因为儿子婉拒了,最后李志诚决定给予安慧租房补助。其他兼职单元为了挽留安慧,都主动做出了兼职时间的调整,既为安慧的须要的坐班时间让了路,也不令相互冲突。各人尽皆欢喜,也遂安慧心意。这么一通各个交流、重复确认的电话打下来,时间已是晚上8点多。

  安慧打完全部电话,又喝干了一杯酒倒上时,感应了微醺的惬意和虚幻的飘渺。这种意境就像进入了空,只不外现在的空是似有非有的空,而不是一无俱无的空。安慧明白她的心已经着相了。安慧记得自己另有事没做完,现在还不能,也无法进入任何的空。她需要清醒,也需要体力。她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主管好这个家,给先生赋予她的优秀大管家这个称谓,做一个倾心而完美的诠释。安慧用一次性的蛋糕叉取下一块蛋糕放进嘴里,一股甜蜜的温情徐徐地暖过了心脾胸腹。安慧不由地去想,如果每年也有那么一天,也有那么一小我私家,也不管在哪里都市为安慧摆上一块蛋糕,那么安慧也就成了永远的公主了------

  吃过工具,安慧开始清理房间重新部署。她仍然保持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气势派头,站在客厅先在脑海里将每个房间都过滤了一遍。先生的房间很规整不用动,也应该为巨细姐保留先生的真实原生态。客厅除了最后扔掉空酒瓶、空酒杯和蛋糕盘,其他保持原汁原味不用动。阳台都很整洁不用动,尤其围棋迷局只有巨细姐才有资格帮先生解。厨房已经空空如也,把炊具放到柜里,简朴擦拭台面和冰箱里即可。卫生间是洁净的,扔掉先生和安慧的用品,给巨细姐换上新毛巾、新浴巾、新牙刷、新口杯就行。其他的小我私家青睐用品,巨细姐应该会自备。唯一不能疏忽的,是给巨细姐放好卫生巾。万一巨细姐慌忙而回,抵家恰巧遇上生理期,又不及准备,可防不时之需。没拆封的夜用型和日用型卫生巾,安慧的卧室里都有,只是因为家里只有她和先生两小我私家,她欠好堂而皇之地摆在卫生间里。安慧的卧室,现在准确地说,应该一直都是巨细姐的卧室。巨细姐的卧室才是重中之重,那把已经删除的小扫帚,应该有清理房间,重新部署一下的深层寄义。巨细姐的相框要重新挂回去,相框是巨细姐卧室的重要标识。那些文学书籍就留给巨细姐不带走了,一是遮盖些文化气氛免得空旷;二是巨细姐感应空寂时可以翻看消遣;三是这些书大多都是先生荐读的。最后是安慧的物品。安慧的所有物品都能收进两个拉杆大旅行箱里,包罗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枕巾。因为安慧一直是去闺蜜那随用随取换季衣物,所以行李并不多。可巨细姐的床上铺什么呢?洗过的床单虽然有,但都不是新的。

  站在客厅的安慧,脑海里过滤到此时,不得不先按下了暂停键。安慧下意识地四处审察着,现在只有房门口的过厅处没计划了。她想除了把她的室内外穿的鞋都带走,给巨细姐拿出那双专属的新拖鞋,过厅那里也没什么需要打理了。突然,安慧看到了先生中午提回来的那只口袋。安慧的直觉告诉她,口袋里肯定会装着什么意外工具,她必须先检察一下。果不其然,安慧打开口袋后发现,口袋里装的是新床单、新被罩、新枕巾。这样,就一切都齐了,安慧也不用再为没时间购置更换新的而犯愁了。新买的贴身用品原来是应该先漂洗再使用的,安慧决定这次破例,让那些新罩单的折痕体现先生的浓情盛意。安慧捧起床单抱在胸前时,她似乎又回到了适才的蛋糕梦里,她想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也要躺在这样的床单上,做一个永远被人痛爱的公主------

  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安慧先拔出所有用电设施的插头,清空启过封的饮水机的桶装水,然后依照适才脑海里的过滤法式按图施工。等到所有的项目都竣工时,也差不多晚上10点了。安慧最后到卧室拿出包好的3万现金放进电视柜下专门装家里生活费和安慧人为的抽屉里。她认为这个家的任何工具都应该留在家里等巨细姐处置惩罚,她相信巨细姐回来一定会把家里各处都仔细地检查一遍,巨细姐一定会看到,也一定能明白。安慧说不清这3万块钱是生活用度照旧保姆人为,横竖这3年先生是定时往抽屉里整存,安慧是逐渐从抽屉里零取,最后不显山不露水、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这个家攒下了一笔积贮。安慧也说不清留下这3万块钱是她对巨细姐的心情,照旧她代先生留给巨细姐的念想。总之安慧相信,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个家留给巨细姐的一份暖意。安慧第一次踏进这个家门就已经体会到,并计划好,没法权衡心灵有个栖所的价值,不能去贪图人为和待遇。

  安慧洗完手回到沙发上坐下,又重新到尾想了一遍,看看作为管家是否还落下了什么应该想到的事。回忆到最后,安慧看着茶脊亓红酒和蛋糕,终于想起了烘焙坊和逍遥炖煮。这时候两家店基本都打烊了,烘焙坊提示的过时不候照旧应验了。安慧随即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她认为这两件事自己都不庞大,重要的地方是在逍遥炖煮的老板的那份情义上。烘焙坊方面就按协定不了了之了,逍遥炖煮方面明早可以去致歉并补交那两道定制菜的钱。而老哥的心血付之东流和先生的意外失之交臂的遗憾都只能接受现实了。安慧不再去想这些细枝末节,先生离家出走这么大的事都发生了,烘焙坊和逍遥炖煮方面关联的那些不行抗力的小事就各随机缘好了。

  安慧下意识地又隔上一会儿就看手机,虽然她已经把铃声和提示都调到了最大,可她照旧担忧错过接听电话或查收信息。安慧在等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那是今天和明天两个都特此外日子的阴阳界、生死河。相信零点之前的今天,先生肯定不会给最亲近的人留下对今天这个日子的阴影和障碍。而零点之后的明天,那就是先生与人无涉的自己纪念自己的日子了。安慧隔一会儿在手机上按下110,等一会儿又删除;隔一会儿再按下,等一会儿再删除,这样重复的操作已成了她眼下唯一重要的事情。现在,安慧何等盼望手性能在零点之前响起,哪怕明知道是骗子打来的,她也会认真地重复询问骗子有没有看见她家先生。过了零点,不管什么时间再接到任何陌生电话,那就只剩下一种从天府之国打来的可能了------

  安慧接着喝酒,这回她是真正在品酒,在品酒中回味往事。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呷着,事一幕一幕地在脑中过着。安慧从那个雨雪大风天救人开始,到跟先生回家、与先生使气、去理解先生、先生用激将法指引安慧出去事情学习、安慧受伤时先生给她洗脚推拿、晨晨遇到困难时先生背地里去河滨巧遇、先生住院时安慧悉心照料、在医院先生替安慧洗清冤屈、发生火灾时先生把安慧推出门外剩下出不去的先生自己、先生病上加病时安慧不惜裸身为先生洗浴------一幕幕一直回忆到今天中午的拥抱。所有的3年过往,最终都定格在了这个拥抱上,这个拥抱才是先生最后真正想留给安慧的永恒回忆。温馨地抱着最帅时的先生,这幅完美的画面将会永远被封存在安慧最后的、最美好的影象里。

  时间在焦急的期待和清晰的回首中一分一秒地已往。11点59分,也就是差一分钟零点的时候,安慧把酒瓶里提前留下的约莫一杯酒最后全部倒进高脚杯里,她端着酒杯站起来开始倒计时。当手机屏幕上显示出00:00的时候,手机并没有发生有电话打进来的奇迹。安慧遥举手中杯,补上祝福话:“巨细姐生日快乐!如果你在这里,我会亲自给你做一份我最拿手的蛋糕。如果未来有缘,我会给你做一辈子管家。我立誓我会像你的父亲爱你一样,代先生照顾你一生。”然后一饮而尽。现在在安慧的内心深处同时另有另外的一个声音:“一船清梦,星辰大海。先生真的走了,先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酒杯从安慧的指间滑落,清脆地掉到地板上,碎成了俞伯牙的摔琴声。刹那间,安慧的胸口像被大锤击中,又像被巨石堵住一样透不外气来。她想大笑,她想嚎啕,可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下。安慧的心弦已断,再无琴瑟和音------

  安慧想跳舞了,就穿上次的衣服,就像上次那样肆意放飞。上次是安慧的人醉了,这次是安慧的心醉了。安慧先拿出给先生买的礼物,打开包装取出领带,把领带十字交织系在打印好的书上并挽了一个花结。书放在茶几上就像先生坐在沙发里,有了观众的客厅就成了穿越的舞台。换好衣服的安慧舒展着柔美的腰肢,就像一个灵魂的舞者在时空的舞台中穿梭。

  安慧穿着上次那套平角短裤和无袖背心,四肢修长匀称,腰身紧致玲珑,皮肤光洁白嫩,手脚纤秀灵动,两颊酒晕泛红,双眸凝波含晶。她一忽踮起脚旋转在天鹅湖畔,一忽跃起腿化蝶于梁祝之中,一忽扬手抬头如开屏孔雀,一忽摆臂俯腰似浣花美人。地板上随意所在缀着斑驳的玫瑰花瓣,俨然浪漫的神秘园,那是赤足的安慧在碎玻璃上舞出的血染的风范。

  安慧已经不在意脚痛不痛了,不管她的脚是否受伤或者如何精美,都不会再有人握在手里推拿了。她只想忘我地舞做一回百花仙子,尽情地送片叶不沾身的先生最后一程。安慧曾说过,天涯海角也要送君一程------

  外面的雨停了,安慧的舞也停了,安慧的胸口已经不再沉闷,时间也来到凌晨1点。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幽静,似乎昨天基础就没有下过雨,就像今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一样。安慧想,就听先生的寄语,沉舟侧畔已舞罢,病树前头该迎春了。安慧开始收拾茶几杂物和地上玻璃,擦洁净客厅地板,把所有的垃圾都集中收好放在房门口。看看这个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最后做完了,安慧便去卫生间洗澡。

  半瓶红酒加上一小时舞蹈的燥热并没完全消退,安慧一想到即将离开的庞大心情又增添几许激动的体温。安慧没有再插上电热水器的插头,她想拥抱这个家最后的余温带给她的最后清爽。还好高脚杯打破后不会很细碎,又大多集中在茶几区域,安慧的脚上只有一处小小的扎伤,如同剪指甲不小心弄破一样,而且早已凝结了,洗澡沾水熏染的几率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之所以红梅各处开,那仅是舞蹈运动加上酒精循环的杰作。安慧洗完了澡,先是直接关闭了自来水的室内总阀,然后又到房门口处拉下了电源盒里的电源总闸。卫生间有存水,厨房有矿泉水,即将凌晨也无需照明,尤其安慧特别想要最后一次拥抱这个家的夜色温柔的静谧。

  安慧来到先生的卧室,她对这个家太熟悉了,无需借助照明娴熟地把她使用了3年多的家门钥匙先系在先生留下的那串钥匙上,再放回原处。安慧没有打开先生的被子,她没有忘记保姆不能用主人家的,尤其是贴身的任何用品。她只是平静地穿着衣服合身躺在床上,她只想感受一下先生的温度,和先生一起进入冥想的空。结果安慧睡着了------

  第二天,安慧的第一件事是先到逍遥炖煮买单。在去饭馆的路上,安慧便已经泛起了打喷嚏、发低烧的早期伤风症状。她感受要大病一场,必须先提前部署好地方躺下休息。否则一旦乏力虚脱时,就有可能会泛起意外。于是安慧在路上先给家政的同行和中介的挚友们划分打电话,提前部署妥当租屋子和代购行李的事。然后才拖着两个大旅行箱走进逍遥炖煮。

  逍遥炖煮的伙计们还没上班,只有清早去买菜回来的老板一小我私家在店里。老板还没开始切墩备菜那些准备事情,仍然照旧坐在老地方品茗。进门后的安慧,第一件事就是抢先赔礼致歉:

  “老哥早!对不起昨晚安慧爽约了。您算算菜钱我全部照付,只是辜负了您拿出看家菜的盛情,我没有措施调停,也解释不清,只能歉仄。”

  老板看到了安慧放在门口的两个旅行箱,便没再说什么。他只是站起身向安慧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然后前面带路走进一个雅座。安慧狐疑地绕过收银台,也走进了雅座,只见里面是没收拾的残桌。桌上其他的用具已经全部收走了,唯独留下了两盆残羹冷菜。菜盆里只能明显地看出有一些干红的颜料,其他的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品种内容了。安慧在心里推测着,难不成这就是英雄煮和江湖炖那两道菜么?

  老板自从见到安慧的旅行箱后便没有再像昨天那样说笑过,他沉静地指了指桌上,先开口对安慧说:

  “没错,这就是英雄煮和江湖炖,只是它们今后绝迹再不逍遥了。你爽了约,你家先生赴了宴。你家先生说他没带钱,你今天会来付账。我说我这里从来都没有赊欠的规则,所以只能由我请客免单。昨晚就这样。菜不用付账了,我为什么还要留到今天等你来看呢?这是我的绝技,不管怎样,你现在也算是见过了。另外,这两个菜也有你家先生的心血,我认为应该给你留一个明白。”

  安慧怔住了,昨晚先生竟然在这里喝酒!为什么自己没想到来这里找找呢?安慧已经顾及不到什么家事和称谓那些了,她迫不及待地问老板:

  “我家先生几点来的?几点走的?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

  “4点来的,快5点走的。其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板说。

  安慧立刻变得敏锐起来,她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安慧又问:

  “我家先生为什么4点就来到这里?他知不知道我订餐的时间?”

  老板早已了然肯定事出有因,所以他也不多问,只回覆安慧的问题:

  “现在要说来的还真蹊跷。我正好有事到门口,他恰巧也到门前,还真是我先打招呼提到了你已经订好了位置的。你家先生也确实漫不经心地问过预定的就餐时间,我也如实告诉他是晚上6点。你家先生说你想表达一个特此外心意就没跟他讲那么详细,他突然有急事要赶班次就提前先来了。所以他最后临走说着急出门忘带钱时,我还问过一句需不需要我给他拿点钱先用着,或者给你打个电话让你送钱来。他说手机也忘带了背不下来你的号码,还说他到了目的地就无须为钱费心了。确实,你家先生除了一身西装革履加风衣真的什么都没带,连雨伞都没拿。焕然一新的样子要说出门也很像,忘带一切要说出远门也牵强。总之你是知道的,我跟你家先生那可不是世俗之交。所以我们在一起时,也没有其他人之间的那种问长问短、说三道四。”

  安慧知道在这些问题上已经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什么赶班次,那不外是先生的障眼法。谁不经过验证身份就能登上飞机?先生的证件恐怕早就在哪个废品处置惩罚厂被压缩成饼了。安慧只能另辟蹊径再寻切入点,她又问:

  “我可不行以问问绝迹是什么意思?因为您说有我家先生的心血。”

  老板点上一支烟,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后,深沉地说:

  “你家先生昨晚一口血吐在菜上,我觉得值了,这两道菜今后也不会再做了。我这有电话是可以打120的,但我最后照旧尊重了你家先生的那份坚持去他要去的地方的心愿。如果我因此而给你造成了什么遗憾,我不说歉仄,我只心甘情愿地让你诅咒我一辈子。从你的角度来说,这是我罪有应得的。这也是我适才说的,应该给你留一个明白。”

  安慧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张开的嘴,没有失礼地惊叫作声。先生为什么会吐血?先生还隐瞒了什么?先生到底一小我私家蒙受了几多心事?安慧不由地想起了先生说的关于癌症患者和临终眷注的那些话题,她突然感受到满身在阵阵地发冷,她不敢再接着胡乱想象下去了------

  安慧看着菜盆里凝干的红色血迹,她理解了老板说的那句深邃睿智的话:值了!先生机缘巧合,既没有辜负安慧的心意,也没有错过老板的手艺,值了。据说宝剑出炉时铸剑师投身剑炉才气赋予剑魂,而先生的一口鲜血恰巧让熟菜沁出了生气,老板能把菜做到铸剑层面,也值了。更况且这味一语道破的添加剂也真的无法再复制,英雄煮和江湖炖这两道逍遥菜品只能士为知己者死,出于江湖归于江湖,今后成为民间菜谱的绝唱了。

  安慧感受眼前像一片血色黄昏,她有颔首晕身晃,她想离开了,她不能病倒在这里。老板是先生的朋友,但老板不是先生。于是,安慧不再追问什么,她只想买完单赶忙走,便直接对老板说:

  “谢谢您昨晚照顾我家先生!我想照旧应该把菜钱给您,就像我家先生能预知我今天会来买单一样。”

  老板这时候也没了往日的随和,他顽强地高声对安慧说:

  “我也没有请完客再收钱的假惺惺习惯。不外,我可以告诉你一句你家先生说的原话。之所以告诉你,只是想跟你说你家先生已经默许我请客了。那句话是:那老哥就等着数钱吧!我家安慧能用惊喜回报您免单。”

  安慧眼中一亮,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家安慧?”

  老板这时候的神情很是庞大,在朴实的爱怜和疼惜之外,另有一种理解的认同和抚慰。他随即变得温和地跟安慧说:

  “是的,没错。我立誓没跟你撒谎!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说,我更不会记错。虽然你们谁都没有在嘴上刻意强调过,甚至于一直都是在避嫌。但我能感受获得,在你们相互的心里面,应该一直都是你家的先生和他家的安慧。我想,你和你家先生也应该都值了。唉------顺其自然吧!安女士。”

  安慧现在才明白老板为什么一见到她就用你家先生把她带偏,原来老板的文字游戏后面是老哥的良苦用心。再无须多说,也说不出什么了。安慧默默地向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体现谢意,然后毅然转身去到门口拉上箱子离开了逍遥炖煮。她现在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先生家的安慧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老板既没作别也没相送,只是望着安慧远去的背影,也深深地鞠还了一躬。然后悠悠地抽了一口烟,又吐出了一个烟圈。也许因为安慧鞠的那个以德报怨的躬?老板这次吐的烟圈没成圆,散作了乱絮般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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