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孤寂的除夕
亥时三刻，齐墨回到王府，却不见了叶非的踪影。
他心中一惊，连忙唤来侍女询问，却被见告王妃娘娘自年宴入宫便一直未曾归来，马上急了，又欠好声张，只得自己一人原路奔回，在宫门四周一番寻找，却怎么都不见人影。
眼见着要到了守岁的时刻，街头巷尾灯火通明，炮竹喧天，家家户户贴着大红的对联与窗花，孩子们捧着糕点零食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不停于耳，好一派跨年守岁的热闹景象。
齐墨穿街而过，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茫然四顾，想着叶非在凉国举目无亲，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心里越发焦灼起来，顺着王府四周几条街巷一路寻已往，兜兜转转一大圈，却依然寻不到她的身影。
难道是……有什么意外？
齐墨心里一阵恐慌，神经随着一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不，他与齐珏尚未翻脸，近期亦算是海不扬波，此时现在，不应有什么异动才是……
突然，一个闪念从脑海中掠过，她莫不是……走了？
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停止了流动，脑海中一片空白，身子似乎不会动了，四肢百骸都僵硬着，在喧嚣热闹的炮竹声中失魂落魄，不知呆呆立了多久，模糊着走回了王府，却被门房大叔见告，王妃一炷香前已经回来，现在正在房中期待着他。
血液一下子流通了，齐墨险些是疾冲着回到房间，猛地推开门，一眼望见叶非正好好地在桌案前坐着饮茶，被他重重的推门声吓了一跳，茶水险些从杯中泼洒出来。
脑门一热，克制不住地提高了语调，高声质问道：“你去哪里了？！”
叶非被他吼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支吾着道：“我……去旁边巷子里走了走……”
两人大眼瞪小眼，怔怔地对望着，好半天，齐墨才勉强压抑住激荡的情绪，重重地往叶非劈面的凳子上一坐，气呼呼地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一仰头直接灌下去。
叶非不明白他在气什么，疑惑地瞅瞅他，试探着问道：“……怎么啦？”
齐墨忿忿地瞥她一眼，忍了又忍，照旧没忍住，压着语气责备道：“泰半夜的，没事儿瞎跑什么？”
叶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欠美意思地解释道：“回来路上碰到了小黑——你还记得它吗？就那只小黑猫，我在那边巷子里认识的好朋友……”
“今日不是除夕嘛，我给它送了几条烤小鱼，陪着一起吃了会儿……”
“……”
齐墨满脸黑线，马上觉得前一刻还着急上火的自己简直就像个傻瓜一般，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泄愤，惹得她连连呼痛，捂着半边脸直瞪他：
“你干嘛？！”
齐墨绝不客气地瞪回去，“你瞅瞅现在什么时辰了？三更都过了！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越说越气愤，手指重重地戳了戳叶非的脑门，训斥道：“说好了等我回来守岁，你瞎跑什么？！即是要跟小白吃鱼，需要吃两个时辰么！”
叶非一整晚思绪庞杂，这时才恍然忆起守岁的事儿，立刻觉得有些理亏，缩了缩脑袋，心虚地解释道：“……一不小心，忘了时辰……”
见齐墨气呼呼地转过脸不理她，只得搬着凳子坐近了些，手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赔笑着道：“我错了错了，对不起嘛……”
齐墨忿忿地将脸转向另一侧，就是不看她，掩住袖中的手指紧紧蜷缩着，用力咬了咬下唇，努力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情绪。
情绪汹涌激荡，思绪更是纷繁杂乱。
生叶非的气么？明白不是。
就在刚刚，他以为她仍然想离开，不打一声招呼说走就走，惆怅与心痛在那一瞬间掀起滔天巨浪，险些将他整个吞没，情绪的洪流是如此猛烈，生出可怕的巨大旋涡，叫他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挣扎、迷惑、失魂落魄，现在想来，却更多的是心惊与不行置信——
从什么时候起，竟将她看得那般重了？
明明几个月前，收到留书的时候，还能故作潇洒地放她离开，可如今呢？
基础无法想象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接受不了，若她认真走了，自己哪怕是寻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将她找回来……
这一刻，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对于叶非，自己终此一生，是再不行能放手的了。
他是这样看重她，可是，她呢？
是，她没有离开，只是忘了他的嘱咐，忘了一起守岁的约定，除夕之夜溜到大街上玩了玩，与好朋友一起吃了顿烤鱼，忘了时间……
看起来那样漫不经心，不那么在意，是不是？
齐墨的面色徐徐变得黯然，偏头望了望叶非，美丽的女人扑闪着大大的眼睛，仍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懵懂模样，心里马上觉得有些气恼，苦涩、落寞、憋闷、酸楚、五味杂陈，杂糅在胸腔中搅弄着，翻腾着，徐徐生出一股疲惫无力的感受来。
叶非啊叶非，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已过了守岁的时刻，炮竹声徐徐止息，侍女侍从们收拾好院落，也已各自回房安寝，整个王府陷入一片静谧。
幽深的夜色中，唯有大红灯笼犹自高高悬于门楣，在砭骨的寒风中微微摇曳着，耀眼的红光一闪一闪，似乎努力为这凄清的院落带来一丝喜庆，可落入齐墨的眼中，却只剩下孤寂的光泽。
大婚之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怎的这般苦涩呢。
一股浓浓的倦意涌上心头，似乎抽去了满身的劲力，齐墨连话也不愿多说，只草草地洗漱沐浴，一言不发地躺上外间的床榻，被子一卷向里侧卧着，留给叶非一个清冷孤寂的背影。
叶非默默地望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张口，索性随着默不作声，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吹熄了桌肮亓烛火，房中马上陷入一片漆黑。
无尽的黑暗，一丝光也没有。
她睁大了双眼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间徐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辗转反侧，始终没有一丝睡意。
脑海中不停响起今夜在殿宇中听到的对话，美艳绝伦的面容，婉转悦耳的声音，诉说着那样恶毒残酷的事实。
强烈的憎恶，怎样也挥之不去。
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