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婚
和亲的队伍慢慢腾腾，晃晃悠悠，走了一个多月，终于抵达了凉国的国都——威州。
抵达的那一日，恰是三月初五，乃是一年中难得的黄道吉日，凉国在城外摆出了盛大的迎亲仪式，将渝国尊贵的嫡公主一行人迎入京城。
叶非一路老老实实地蒙着大红盖头，端坐于喜轿之中，目不视物，只闻得耳畔人头攒动，喜庆欢快的丝竹雅乐声不停于耳，身子随着轿厢穿街走巷，弯弯绕绕，不多时便入了宫门。
喜轿停下，微微前倾，轿帘被轻轻掀开，一只身着大红喜庆衣饰的清瘦手臂徐徐递到她眼前，耳畔响起一个有些暗哑的男声，话未出口，先是几声闷闷的咳嗽：
“……夫人，请下轿……”
叶非心里一咯噔，莫非，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
她僵坐着不动，脑海中犹自妙想天开着，身前的男人轻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夫人莫怕，凉国的大婚仪式简朴得紧，随着为夫走一趟即是了……”
言罢，又是几声低低的咳嗽。
听到“为夫”二字，叶非的身体下意识一僵，心里一阵紧张，可此时的情形丝毫容不得差错，她只好僵硬地伸脱手，虚虚扶住眼前那只看起来过于单薄的手臂，躬身出了喜轿。
大红盖头将头面整个遮住，她只能望见自己的脚下，是一条绣着龙凤暗纹的长长红毡，一直向前延伸着，身侧的人虚虚托住她的手臂，清瘦的身体似在微微哆嗦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停传入耳中。
不出十米，即是细密又平整的汉白玉阶石，顺着红毡绵延向上，盖头之下望不见边际，那人虚扶着她，两人仪态庄重，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叶非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微微偏头，望向身侧的男人。
盖头之下，只能望见雍容华贵的朱红礼服，他的面容瞧不清晰，只能依稀望见个头轮廓，似乎身量颇高，却有些躬着脊背，不出几步，竟然微微喘起气来。
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人……是她良人？
叶非的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庞大滋味，心中一时紧张，一时感伤，掩在广袖礼服下的手指不知何时紧紧攥成拳头，手心里汗津津的一片。
很快，两人并肩走入正殿。
大殿两侧立满了身着统一制色礼冠朝服的文武百官，礼乐声息，一片静谧。
叶非随着新良人依从礼制谒见了凉帝齐泓，御座之上的帝王当庭颁下圣旨，封爵叶非为豫王正妃，并恩赏了一大堆名贵的礼品，两人三拜叩首，恭领旨意叩谢天恩，随即，在帝王的示意下，司仪官出列，丝竹清音重新奏响，婚仪正式开始。
敬天地、敬宗庙、拜帝后、匹俦对拜，叶非循着司仪官抑扬顿挫的唱礼，僵硬地配合着完成了全部的划定行动，而身边那人却似体力不济，后半场竟是叫人搀扶着，勉强完成了整个婚仪。
礼毕，高屋建瓴的天子徐徐走下龙座，叶非只见得一双镶嵌着明黄龙纹的短靴徐徐踱至面前，稍稍停留，又掠过她向着身边人走去，耳畔响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墨儿，你身子弱，这便携新妇回府歇着去吧。”
身边人轻轻拉了拉叶非的衣袖，她反映过来，与男人一起躬身行礼：
“谢父皇体恤，咳咳……儿臣与新妇这就告退了……”
叶非云里雾里地随着新良人一起向外退，顶着红红的盖头，眼前尽是影影绰绰，什么也瞧不清晰，出殿门时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
耳畔的声音极轻，似隐隐藏着些笑意，“夫人，当心脚下……”
叶非咬着唇，随着他一起走了出去，那人轻轻搀着她的手臂，引着她在宫墙之间熟悉地左穿右拐，一转头，身后竟空无一人，不见半个侍女侍卫的身影……
心中莫名觉得怪异，一时又想不清楚怪在那边，就这么木呆呆地随着走，好一会儿，突然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是错觉吗？自从出了殿门，她觉得身边人呼吸顺畅，步履轻快，竟再未咳嗽一声半响……
她心中升起一个又一个问号，忍了又忍，到底照旧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这就，结束了？”
这就是繁文缛节的皇家婚仪？比之渝国不知简约了几多！大红盖头都还在头上呢！这这这，这也太……
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本王身子欠好，仪式简化了不少，只走了必须的流程，其他的今晚回王府补上……”
顿了顿，又道：“委屈夫人了……”
“……”叶非怔了片刻，连连摇头摆手，“……不委屈，挺好，挺好……”
真挺好的，她原本就讨厌皇家繁琐的一套套规程，这么简练明快的婚礼，倒真是合了她的心意。
“最好是，嗯……回王府也别补了，越简朴越好……”
“哦？夫人不爱加入皇家仪典？”那人似不经意地问起。
这种又虚又繁的工具，怎么会有人喜欢？叶非悄悄撇了撇嘴，又觉得初次晤面，未便说得这般直接，脑中过了过，斟酌出一句虚虚实实的话来。
“是，臣妾性子疏懒，不喜热闹。”
再说了，结婚时的消息小一点，过两个月她偷偷溜走，是不是也更容易些？
大红盖头遮住了视线，瞧不见身边那人转头望了望她，目光中透着些疑惑与好奇，隐隐含着琢磨不透的笑意。
“府中有个简朴的晚宴……夫人若是不喜，先回婚房歇息即是，本王稍稍去应酬一番，晚些再过来……”
“……”
叶非吓得心里一抖，手不由地缩成拳头，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最好是你也别过来了……
但她也知道，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这样的话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谁也不再言语。
幸亏路程不长，不多时便行至外殿，来时的喜轿仍好好地停在原处，她从渝国带来的侍女侍从，也立在原地缄默沉静地期待着。
叶非依旧入了轿，晃晃悠悠地出了皇宫，向着豫王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