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他，是一个偶然。具体认识了频频，我已记不大清了。不外，上一次见到他，我还记得，那是上周的事，我记得还算清楚，如果没记错的话。

　　“楞头儿，你怎么在这儿？阿母叫你去采板栗，呼啦，呼啦，这个袋子给你，走了，走了，快点儿……”

　　那是阿姊的声音吗？似乎是的，可是却又很模糊，是的吗？可能是的，也许不是。我记不大清了……

　　凌晨五点的G市，街道上空无一人，盛夏，听不见夏夜蝉鸣，看不到荷花绽放，我摸着电线杆，头脑愈发不清晰，这儿是哪儿？我又是谁？我记不太清……

　　来往车鸣，红绿灯，行人停，我看不清，看不清我是从哪儿来，又将要到哪儿去？我看不清，十字路口，斑马线，那头，天边，青山，那地方，我似乎在哪儿见过，脑海中，很模糊，就像摘下了眼镜，我看不清，我记不清……

　　奔向，也许那里存在着我要追寻的答案，奔向，奔向，奔向，我，我，我，我伸手，去触摸那不知名的远方，车鸣，我，空中，悬停，半空中飘下，落到了草坪，失去了意识……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但我曾经看到过他和阿母、阿娣在一起剥板栗，有说有笑，什么时候看见的？我不大清楚，但那一直印在我脑海里。

　　他是从大山深处来的，大山是有灵气儿的地方，我挺喜欢大山的，究竟什么都不缺，吃的可以自己采，喝的也可以自己酿，闲来无事，便可以做个钓竿儿去湖里钓钓鱼虾，钓完然后又放掉，也算得上是“侣鱼虾而友麋鹿”，生活其实也乐无边。

　　大山其实也有烦恼。对于山里人来说，打紧事儿，无非种田、养鸡、牧牛，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但种田却实在算不得什么特别难的事儿，孩子，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种田放牛也便算玩耍。这样看起来，山里生活似乎还不错，那为什么当初他会选择走出大山呢？

　　山里的生活其实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山里有的，不止有鱼虾麋鹿，另有狼虫虎豹，有时一次自然灾害，山洪破坝，山里人便算是出路断了。

　　那他和阿母、阿姊剥板栗，阿母问他：“楞头儿，你要好好念书，走出山村。”他不知道为什么阿母会这样说，又或者念书有什么意义？他觉得其实在山里头陪着阿母和阿姊，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但又不想让阿母伤心，于是点了颔首，“喝喝，阿会喝喝念书的。”

　　山里也有学校，只是条件不很好，一个小屋子里，两三张课桌，再加一张黑板，再招个老师，即是一个学校。山里的娃娃对于念书，其实不很理解，但该上学时照旧会去上学，因为念书的时机是阿母用家里的粮食换来的，放了学之后，便宛如个自由人，可以在大山里四处逛，山里最迷人的地方，就是怎么逛都不会觉得不新鲜，因为总有新的乐趣在那儿，有时盯着百足虫迁徙就可以盯上一整天。

　　那一年，比力特别，村里修了条路，说是通往外面的世界的，那以后，村里便每年都市有人在村门口送孩子，他们是含着泪送孩子离开大山的，虽然他们的孩子从出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要费尽心力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大山，明明他们自己心里特别惆怅。

　　过了几年，阿母和阿姊也站在了村口，阿母把蛇皮袋递给了他，并嘱咐他“楞头儿，袋子里装着衣服、裤子，另有一些板栗，钱放在了你书包里，阿母和阿姊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喝喝照顾自己。”说完，阿母和阿姊哭了，就像前几年送孩子出大山的村人们一样，他心里很惆怅，其实他不想离开，他想陪着阿母和阿姊，他冲下了车，抱住了阿母和阿姊，“阿姊！阿母！呜呜呜~”他哭了，以前种地的时候，他没有；以前反抗山洪的时候，他没有，这次，他哭了。阿母抹了抹眼泪，“楞头儿，你走，你走，走出大山！外面的生活会更好。”

　　楞头儿被拉上了车，他走了，眼角的泪还没干。他的学校的后墙的偏向是大山，他走出来的地方，这是他从地理书上学到的，那以后，他时常会到学校的后墙，往远处眺望。

　　有时夜深人静时，他会爬上学校后墙那棵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