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岭,单黎找了颗落光了叶子的的树,坐在树上闭上眼不去看头顶的明明如月。可夜色再美,林声再吵,照旧无法忽视刻意风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终于是是忍不下了,朝着来源抬脚而去。
南城袁家,原本占地不小,气派的大宅不停穿来惨叫声,入目皆是鲜红,已然成了人间炼狱。
单黎的手心握紧了,控制着自己注意不再从大门就横列着的,死相惨烈的尸体,越走,越多。最后,在演练场看到了卫自敛,也是血腥味最重的地方。
卫自敛背对着她,手一扬,将一柄长剑自一人身上抽出,断了那人眼中最后的神采。
已经没有活人了,单黎闭上眼,再听不见其他的呼吸声,除了她和卫自敛,已经没有活人了。
距离单黎找到卫自敛,不知是十几日了。待那日后,单黎就默默地随着卫自敛,话也不多。而对方既不杀她,也不理她,只是客栈的房间多要了一个,店小二要送的饭菜也多送了一份。
只有一种情况单黎不会跟的太近——是卫自敛要杀人的时候。单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有时是白昼,又是也在夜深人静,年轻的,年老的,一个,一起,在人群中,在这样的郊外。单黎不认识他们,不知他们的善恶,但单黎知道,他们都死了,死在卫自敛手上。
“啪嗒。”卫自敛将手中的长剑随意扔掷在地上。转身与她擦肩离开,目不斜视,未落在她身上一眼。
单黎清楚的看见躺在地上那具还温热着的身体。相貌稚嫩,眉目清朗,不外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可能比之白也还小了些,瞪着眼睛,满是恐惧和悲愤。不止他,单黎的脚边,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这般的神色。
单黎徐徐闭了眼,睫毛微微哆嗦,手中抽出匕首,猛的往身边的尸体的心口位置刺下。
可照旧停在半空中。
她终究是做不到,哪怕只是对着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
她想不到,如何去忽视周遭弥漫的,缠入骨髓的死气。
“不外是具早就冷了的尸体,又何须做出这幅样子呢?”卫自敛在她身后,语气冷淡,讥笑。
顷刻,匕首又猛的扎下。
“嘭—”卫自敛的手中弹出什么,正中她的手腕,手一松,匕首落在一旁。
单黎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来。又像是被匕首落地的撞击声惊醒,藏着些许哆嗦,最终只是轻声说道:“歉仄。”
察觉到身后的人离开,单黎慢慢蹲下,洁净的手覆在满是血污的尸体的脸上,徐徐将其眼睛合上。
这一夜,卫自敛站在高树之上,看着单黎在袁家走遍了每个角落,素色的衣衫下摆染上猩红。像个不悲不喜的菩萨般,理好每小我私家的衣裳上的纹皱,合上每小我私家的双眼,送他们最后一程。
姣姣明月,又如何混的进泥中。
那天之后,卫自敛再要杀人,便要单黎在旁看着,不许回避。
单黎站在血污中,素衣被染的作呕。她亲眼看着那些人一点一点朝她爬来,有的说: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还想死。”
有的说:“妖女,我会化作恶鬼,会在地狱里等着你。”
他们抓上她衣角,留下一块又一块的血色,无论怎么用力,照旧洗不洁净。
单黎的手心握紧,一次次淌出血。最后,再受不住眼前的种种,向后跌退半步,却溅起血滩中的水花。
“我该如何?”单黎自问,找不到任何答案。
“嗯嗯。”几声闷哼间,身前抓着她衣角的那些人被卫自敛踹出,不久便死在了其剑下。
可他们攀上自己的极重半分不减……
“嗯哼。”一声闷哼,单黎从梦中惊醒。
慢慢缩紧身子,攥紧盖在身上的被褥。她有些怕了,怕这些天无穷无尽的挣扎。
离她出走已有月余,她随着卫自敛从一地转到另一地。她又是个未曾出过远门的,已经不知他们走了多远,只是偶然听路人提到,才知道已经到了洛城。
窗外夜深人静,明月如霜,覆与床具间,冷的让人心寒。
单黎蜷缩着,微微抬头,窗纸上一如几日,映着一小我私家的身影。
不知那边吹芦管,引得风来,寒意转。
卫自敛听着单黎下床的消息,步步靠近,没有转头,直到木窗向内拉开。吹了半夜的冷冽被身后的温热抱住,才算有了反映。
将头徐徐靠在灰色衣衫的男子身后,良久,单黎很清楚的听见那小我私家问她:
“青城派即是这么教的门生?”
见她没有回应,卫自敛语气越发讥笑:
“堂堂百年宗门,养出来的女门生,见人便跟,见男人就……”
他顿了顿,终究照旧没有用娼妇之行的描述加注在单黎。
“那又如何?”
单黎游神般,喃喃轻语。
卫自敛像是被她的无动于衷的反映激怒了,转身将单黎推开。
如墨夜色中,卫自敛站在梁瓦之上,眉目间透着怒容,长发被风吹得略微凌乱,周身冷冽不行亲近。
单黎后腰撞在桌角上,雪白的里衣被如霜月色绣上,苍白的一张脸却被晃动的烛火描摹出些许温暖,牙关间咬紧了倔强。
一道窗,竟像是隔却两个世界。
多年以后,卫自敛怀里抱着满是血污的人,也曾有一瞬间怀疑:老天让他蒙受的、遇见的,到底是对他一时心软的奖励,照旧贪心不足的处罚
又是一夜皓月千里,不知谁家的养的长青树,枝叶扶疏,跨了半墙的茂盛。
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单黎小心避开它的影子,又自觉可笑。两旁的商铺早早的关了点,更不剩什么挑着担子货郎了,这么宽敞的一条路,就留了单黎与她随着的卫自敛。石板路上托着两个长影子,一前一后,不紧不慢。
抬眼觉察几片浓绿悠悠飘下,却落了片在肩上,一时心里有些欢喜。又觉察原本走出一段距离的卫自敛折身停下,没等单黎要抬脚跟上,他便走近了。
单黎收敛了神色,错身向前走。
“停下。”
听见卫自敛的声音,单黎行动顿了顿,没有理会。
厥后追念,单黎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强求随着的,却敢这么耍着脾气。难怪深时时常刮着她的鼻子,笑着摇头。即是卫自敛在旁告着状:“这丫头也就看准这么欺负人。”
“别走了。”卫自敛再次作声。
单黎也终于依了他的言。
“你叫什么名字?”
单黎犹豫了许久,没有回覆,似乎在思考一个很难问题。
然而,卫自敛也并没有想听到她的回覆。
“这几天的夜色悦目吗?”
单黎从这冰凉的语气里听出讥笑:还能有什么夜色,不外是一场又一场的人间地狱。
“你记得他们说的话吗?”
单黎想起那些带有哆嗦的恐惧与呼救,握住她的衣角时满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渴求,单黎的身体逐渐紧绷起来。
“他们的咒骂与诅咒你可曾忘记,你这几日可有真正合过眼,又什么时候知道你自己吃了什么工具?”
“一派胡言。”单黎再没忍住,一声喝出,又紧接着不知是为了说服别人,照旧为了慰藉自己,朗声说道:
“他们又非我所害。”
“没错。”
单黎定定的看着卫自敛,他站在树影里,嘴角勾出弧度。
这是她第一次见卫自敛笑,笑的这般辉煌光耀……
“他们是我杀的。”
笑的这般残忍。
终是再藏不住心里的话,单黎轻声从喉中挤出半句话:
“为何……”
“为何?”卫自敛反问,任是凉薄的语气:“那女人觉得要有什么理由。”
单黎哑口,要有什么理由才去杀人,照旧要有什么才可抵人命?
“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难听逆耳的尖叫,单黎猛的转头,便看见几名醉汉拉扯着一位桃红衣裳的女孩,眼见着就要将人拖进一道不见灯的黑巷中。
单黎下意识就转身救人,可卫自敛不知何时走近她身后。
“想救她吗?”
单黎偏头仰向他的侧脸,男子今天着着月白衣衫,没有过多坠饰,一如他们初见那日。而如今,不外才迁就两月。
“你们名门正派不是都说的好吗?道差异不相为谋。”垂眼一望,单黎的手心握紧。
“在那些人死的什么你在想什么,你这辈子见过尸体吗,如果一月你能忍,一年呢。你放着这么多人命不去管,做什么要恻隐一女贞洁?”
“放心,她死不了。”
未等单黎行动,卫自敛一把抓住单黎的小臂,
“你这伤,多久未好了?”话音刚落,单黎压着脑中翻腾的情绪,低声开口:“被说了。”
听出颤音,卫自敛只是慢慢松了手,步步向后离去。本不想再说什么,可握着袖中那枚银坠子,再狠了些心思:
“今日可是下元节。”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家家户户与田水旁祈福,主道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该有的热闹一分不少。
单黎听着远童贞子的呼叫声,望着再无他人的空旷街道,该有的冷落丝绝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