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耳边是潇潇的风，单黎走得慢，夜色欺人，便早就从身后拥了过来，逼走残阳。

　　不想回去，今日打的很痛快，却同样的很累，满身的疲倦没有随着休息散去，反而卷了满身。可不回去，她还能去哪呢？

　　单黎拖着步子慢慢的走，身上的伤慢慢的疼。林子里风大，带起青衫，小道难行，玄色的土的大巨细小的碎粒巨石星星点点。

　　单黎抬头，什么也没有，自嘲扯了扯嘴角，老天从来不愿听她说什么。

　　明明感应有些燥热，可一旦被风吹到身上，就是感受很凉。单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就是觉着心口堵得慌，像压了什么工具，有时让她喘不外气来，有时甚至在心房的位置抽疼起来。

　　单黎想了想，徐徐蹲下，抓着胸口的衣服。她希望自己哭，哭出来就好了吧？门派中的医生之前劝小门生的时候不是说，这样会好吗？

　　但她真的等了很久，发红的眼眶落不下任何。单黎站起来，长出一口气。突然，左前方出了声异响，单黎提身而上，剑势凌厉。

　　可只是落石，一块不知经了多久，才从大石上被风割裂下来的石头，恰巧这时候落了，滚到这了。

　　单黎无意识的跪了下来，放下剑，捡起石头。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小道旁的这种碎石太多了，既不知道谁属于谁，也不识得原来的模样。

　　脑子中只有想法：“拼不起来吧。”

　　手一松，说不清是石头是被轻抛出去的，照旧自己又滚回去了。单黎捡起剑，向来路走去。

　　“该回去了。”

　　其实听到异响时，单黎第一反映不是痛恨自己这么放纵自己矫情，失了警惕。而是庆幸，她存了一丝理想，要是真的有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给她恻隐也好，同情也好的插入自己一片漠灰的稍许改变……不外妄想。

　　照旧该回去了。

　　似乎只走了很短的时间后，单黎已经看见了前方有火光，还传来染上暖色的声音。

　　“阿也，伤口还疼吗？”这是顾言均。

　　“不疼了，唉，师兄，果子。”

　　“那小师妹可说好，景明镇的清泉酒可要记得我。”宋峻半玩笑的插了一嘴。

　　“那肯定…”白也还没说完话，痛呼一声：“师兄你别敲我脑袋！”

　　顾言均回道：“你又不喜欢喝酒，怎么和那店小二这么熟络？”

　　“哈哈哈哈，或许是我们家小师妹太招人喜欢了吧…”宋峻一旁笑道。

　　风移影动，橙火跳跃，柴木在燃烧间爆出星芒。

　　笑音夹杂中，隐隐见白也抬头向四周一望，单黎还听到她似乎在问：“师姐怎么还不回来……”

　　一片温馨之景。单黎站了许久，最后，转身抬脚，一个踉跄，又侧了侧脸，终究照旧没再看一眼。夜露深重，沾上了留在火光外的青纱外衫上。

　　“忆云。”

　　一场雨压住了近日的燥热，大朵的云笼在本就昏暗的天。街上少有人行走，留给了被雨洗过的暗色。

　　“客官，回来了。”下雨天生意冷淡，店小二正坐在柜台，和掌柜的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见有人进来，认得是店里住着的客人，迎了上去。

　　卫自敛收了伞放在门边，应了一句，抬脚就要上楼。

　　小二知道这位客人不爱理人，平时也不往他这样的身上凑，但今天确实有事要告诉他。

　　“客官，今有人来找。”

　　看卫自敛不知道听没听见，就也没再说，转身坐了回去。

　　有好事的来问了：“什么样的人，女人照旧男人？”

　　这可给店小二问到了，他想起那人，总觉得自己竟然没注意。进来的时候淋了一身的雨，将外面的湿雾也带了进来。先是道了声谢，再说歉，又问了人，最后末末的给了他些钱，请他在店外挂了只薄牛皮，不进水的灯笼就走了。

　　现在想想，那明明照旧给相貌清俊的女人。店小二有些痛恨，自己也没给人家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卫自敛上了楼，没把店小二的话放在心上，或者基础没听到。每年刚入秋的时候，他总是有些失魂的落魄。在门口停下，察觉到有些差池。轻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房内的窗子打开，而窗外站了小我私家。

　　习武的人夜能视物，照旧刚过黄昏，那人穿的素淡，站在外边的瓦梁上，更高一层的屋檐遮了半个身子，但满身照旧湿了个彻底。

　　听见消息，单黎偏头看过来，见真的是卫自敛，脚下没有惊动屋上的瓦片，翻身进来。

　　一时两人都没有行动，倒是相对无言。

　　三日前，单黎往卫自敛离开的偏向追去，途中又遇见了那个黑衣男人。向他问了“忆云”，又知道卫自敛几日前停在这家店，这才找来。

　　良久，单黎走近卫自敛，眼神直直望着，又想起什么，撇开了眼。

　　卫自敛手一挥，关上了门。见单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冷笑一声。

　　“找死。”

　　又想起那日单黎无论如何都要抽他一剑的疯劲，虽然不怕对方做什么，眼底抹了层厌恶。任谁被疯狗咬上，都不会愉快。

　　而单黎只是将刀柄递了过来。

　　“歉仄。”

　　卫自敛皱眉。

　　“那人偷了你的工具，你追寻，无可厚非，这是其一。”单黎抬头看着卫自敛，继续说道：“我师门门生，虽不知缘由，贸然打扰，脱手伤人，这是其二。”

　　冷风冷风自窗外卷来，半湿的长发落了一肩。

　　单黎再向前一步：“而我，明知有错，却照旧为了私心，将错就错，这是其三。”

　　看着递在面前的刀，卫自敛只觉可笑，心中压不住的怒火。打都打了，如今却说歉仄，即强调了师门门生不知者不怪，又说着自己为了私心……拿他抵错。卫自敛不想动手，却更厌恶有人不知好歹的找死。

　　“滚。”卫自敛手向前一伸，挥去单黎手中的匕首。

　　但单黎手腕一转，仗着卫自敛明知自己对他无甚威胁的一丝松懈，按着卫自敛的手，一步向前，自己的肩碰上了他的肩，顺着力将刀送进了自己腹部。

　　鲜血从衣衫上绽出妖治的花，嘴角微微渗出红色：“以此为歉，不作相抵，聊表心意。”

　　卫自敛瞳孔一震，击开身前的人。

　　单黎跌坐在地上，倒不是受不住卫自敛这一推。只是三日前受的伤没好利益置惩罚，又淋了一身凉雨，就是铁打的也纷歧定毫无反映。

　　撞在房中柱上，背脊的疼痛明显。

　　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单黎反而笑了：

　　“我在赌，赌我有没有猜中你，赌你我是一种人。”

　　“凭你的命？”

　　“凭那日，你生了气，我觉得，我猜的中理由。”

　　那日？你的小师妹在我背后指着剑，而你在我手上一点一点接近窒息的那日吗？卫自敛心中有些讥笑。

　　连他自己竟不知道，这么多死在他手上的人猜不猜的中自己喜怒无常的理由。

　　卫自敛眼神微暗，“那你赌错了。”

　　“你在嫉妒。”单黎徐徐开口，眼睛死死盯着他，她从不怕死，或者早就没了眷恋，这是少年人得无知和轻妄。

　　“你最好及早滚，否则你的小师妹若是见到你的尸体，怕是这辈子都市忏悔，她今日提了剑。”

　　“我有药，你在找的。”单黎知道，她必须要给的出一个让卫自敛明面上不杀她理由。

　　“涧莲，我从你身上闻到了柏兰和秋白的味道，一个是涧莲的伴生草，一个是药性相似但远远不够的替代品。你想要吗？”

　　卫自敛神色不明，他见过许多骨头硬，不怕死的人，但单黎的眼中有种纷歧样的工具：卑微的祈求，无畏的轻狂。这两种工具竟然泛起在了同一小我私家身上。像个恶鬼，跪着威胁，要求自己多留片刻。愚蠢又可笑。

　　在夹着雨的风缠着夜色，木窗吱吱呀呀的响动中，有人放开了手。单黎的身上很烫，不知烧了多久。

　　最终，草药堂的医生在那日晚上，迎来了一个抱着高烧不退的妹妹的兄长。

　　医生一边为昏厥着的人处置惩罚这伤口，一面斥喝着将毛巾浸湿放在妹妹额头上的兄长手法生疏。就此，一夜将过。

　　厥后林深时问单黎，为什么卫自敛这么轻易就信了，连看都没看过就觉得涧莲这种可遇不行求的工具在她手里。单黎靠在林深时怀里，说卫自敛不在意她有没有，他只是为了不杀她。

　　林深时笑了笑，朝门外的人说道：“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拿捏了，没心狠点？”

　　门外的人一张嘴，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是啊，怎么没在狠下心点呢？”

　　再追念起来，就剩下了那夜里，无意间在雾里摇曳的，客栈前亮着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