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臣不知
东市大宅。
几名掌柜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崔文冷眼看着几人，烦闷之火聚集胸腔，一副怒不行遏的样子，指着几人鼻子痛骂：“一群废物脓包，要你们有何用，连区区二十万贯都拿不出来！”
“崔令郎，并非小老儿们拿不出，而……而是手上现银都囤了香料，明日就是进贡的日子，就算借也需要点时间，还请崔令郎能和其他世家老爷说说情，宽限我等几日。”胡掌柜面露难色，一副便秘模样，支支吾吾道。
心里隐隐不安之外，另有些窃喜。
不是说世家清高么，关于钱帛这方面还不如我们这些商贾。
崔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账本就在面前，他相信几人没有胆子敢欺骗自己。
世家平日遇到政敌抱团取暖还行，可关系到钱这方面，不敢保证没有私心。
其他几家也不是傻子。
这次香料之争处置惩罚好了皆大欢喜。
若是失败，亲手扶持的掌柜肯定会倾家荡产，各世家人嚼马咽不是小数目，白白亏损几万贯，这笔买卖划不来。
强逼这几位掌柜，反而适得其反，地方商贾也会受到影响，到时供钱欠好收。
商贾们职位低下不代表就任人宰割，这次保不住他们，难免动摇人心。
光靠权力施压早晚会失事。
“你们事先有过商量了。”多年的熏陶，崔文身上有一股所谓上层人的压迫气息，让几位掌柜低着头不敢正视。
崔文冷哼一声：“恕你们无罪，说说你们的想法。”
这也是没有措施的措施。
为了能和天子过招，为了能将郑先杀死，世家还需要联合起来，眼下各世家的利益不能碰。
若是一意孤行，他相信不用其他世家出头，光是家族那些老工具都够他吃一壶。
况且上奏朝堂的折子全部被压住，太子这是铁了心要保住郑先那厮。
最迟明天。
他有掌握，让太子收回命令。
胡掌柜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心中一惊，这位爷自从到长安后可是说一不二的主，没想到这次破天荒松口了。
莫非让圣上吓到了？！
几人哪怕有天大的不解，也不敢问。
胡掌柜眼泪说流就流，一点都不含糊，生怕崔文忏悔，拱手行礼：“崔令郎圣明，小老儿感恩不尽，定当效犬马之劳。”
“崔令郎，小老儿是这样想的，长安城的香料我们几人占了一半，西市那些家伙还守着香料不放，不如我们乘着高价悄没声抛售一些，香料价钱势必下跌。”
“等银子一得手，除开供钱，余下银两我们再低价买入，一来二去，香料既不会少，而且还能解决供钱之事。”
“崔令郎神通宽大，定能让郑家把吃进去的香料再吐出来，到时郑观礼只有高价买入一个措施，郑家肯定倾家荡产，说不定连圣上赏赐的封地都要卖了。”
胡掌柜一口气说完，低着脑袋，心里万分笃定。
崔文已经动心了。
不管太子能不能收回成命。
自己就能保住身家。
至于郑观礼倾家荡产照旧飞黄腾达，胡掌柜只想发笑。
与我何关。
就算郑观礼最后真倾家荡产了，自己又赚不到一块铜板。
无非获得两句夸赞，然后各世家又把供钱往上调一点。
他甚至还希望看见郑观礼好好在世，这样自己的职位就能更稳。
崔文摸着下巴没有开口，眉头凝重，一副犯了痔疮的模样，商贾之事自己不如这几位老狐狸，不外此法若真可行，到时还能赚一笔，这一进一出，手中的香料不少，钱反而增加。
心中仍有记挂，眉毛轻轻一挑，漫不经心问道：“你如何能保证，西市那些老家伙不会脱手。”
有戏。
胡掌柜左眼皮轻轻抽搐一下，笑呵呵道：“崔令郎，西市有位掌柜姓左，乃是老夫远房妹夫，目前在西市做些皮毛，香料生意，在西市掌柜们跟前，能说上一些话，是西市的商行长老。”
“我这妹夫，一心想为世家效犬马之劳，为崔令郎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可苦于没有门路，小老儿厚脸皮恳请崔令郎给个时机。”
“偶，是么。”崔文一听另有这层关系，一瞬间来了兴趣，心中那点记挂瞬间消失，脸色也放松下来，兴急遽道：“好，这件事本令郎允了，其他掌柜要鼎力协助，不行生了惰性，只要此事一成，你那位姓左的妹夫，本令郎可以考虑。不外嘛，这次我们世家供钱要多上缴两成。”
胡掌柜立马大喜，只要这崔小儿开口允许就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崔令郎大恩大德，小老儿定当全力以赴，不敢懈怠此事。”
其余三人一对眼，接着低下头。
笑面虎胡立名不虚传，若非我等不知实情，倒真以为如此。
倒是这崔文不外一嫩头小子，吃亏损倒也不是坏事。
四人告退后。
崔文回到书房，一脸自得与兴奋，没想到商贾如此赚钱。
若没有自己出谋划策，世家怎能白白多得两成供钱，收到钱后肯定对自己另眼相看。
崔文越想越兴奋，进入一种灵魂深处的宣泄。
不外两分钟，吐出一口浊气。
看着手上的粘液，皱着眉头，一脸厌恶。
旁边的侍女战战兢兢端来一盆清水，一双杏眼满是惊恐和庆幸。
……
卢承庆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了眼略微耀眼的黄昏，想到昨日的太子文书还在厢房，又转身回去。
刚放进怀里。
门口一道突兀的尖声：“卢侍郎，圣上特命咱家来请，立政殿召见。”
王德笑盈盈看着卢承庆的背影。
卢承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很快恢复，转过身来，拱手行礼道：“王公公，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圣上……呵呵，倒是微臣无礼，有劳王公公带路。”
立政殿。
李世民左手抱着兕子，右手抱着不满两岁的李乐嫣，也就是后面的新城公主。
被两个宝物闺女抓住髯毛，一顿乱薅也不怒，眼里满是疼爱。
长孙皇后坐在软垫上扎着女红，脸上带着淡淡幽怨：“二郎，国一日不行无君，既已康复，早日上朝为好。”
换做其他嫔妃，巴不得李世民整日能够宠信自己。
李世民抬头轻轻瞟了眼幽怨的观音婢，接着对着两个宝物闺女拱了拱鼻，笑呵呵搪塞道：“朕心中略乏，还需再修养两日，朝政有辅机和乾儿处置惩罚，朕一切放心。”
“可……乾儿一人如何应对世家，我看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不为儿子考虑。”长孙皇后放下手中的女工，来到李世民身边。
当初李世民昏厥确实吓惨她，可后面知道是装病，而且还瞒着她。
一想起这事心里就淡淡失落和生气。
“观音婢，当初朕像乾儿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上阵杀敌了，太子是未来储君，还需多多历练才行，未来我们两个不在了，有些事需要他自己解决，难道你想看见，未来新君在朝堂上唯唯诺诺，大臣们功高震主？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李世民的举例不无原理。长孙皇后自然知晓，轻叹一口气：“世人只知帝王高屋建瓴，风物无限，却不知道朝堂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跌落凡间。”
御书房。
李世民坐在上首聚精会神捧着一本书籍，蜡光微微跳动，一张坚贞的脸上写满认真和威仪。
卢承庆站在下首纹丝不动，微微眨动的眼睛证明他是在世的。
“朕听闻太子将香料售卖于郑家了，可有此事？”李世民漫不经心提起，手中的书也放了下来。
卢承庆心里和明镜似的，这么大的事没有天子暗许，长孙无忌压根就不行能盖上大印，不外做臣子的要学会看破不说破，行礼道：“启禀圣上，确有此事，殿下盼望圣上龙体早日康复，黎民能不受香料价贵之苦，故部署华县男处置惩罚此事。”
“朕听说香料没有卖，只是放在郑家寄存，可有此事？”
“启禀圣上，臣有罪。”卢承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却没有丝毫惊骇，行礼道：“圣上，殿下文书臣没有细看，有失职之罪，还请圣上处罚。”
“什么！”李世民腾得一声站起来，死死瞪着卢承庆，一脸伤心，过了好半响才说道：“唉，子馀啊子馀，让朕说你什么好，民部乃国家之本，作为户部侍郎如此失职，朕心甚寒，不罚难以服众，谅你这几年没有劳绩也有苦劳，等朕康复后，任雍州别驾，五年为期，以观后效。”
“罪臣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