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剑人
见秦二世看向自己，公孙玲珑走出凉棚。
她长得肥胖，却偏要一步三摇，扭腰摆臀，身上的肥肉颤颤悠悠。
而且还特意妆扮了一番，脸上的粉涂得很厚，随着晃晃悠荡的法式，脂粉扑簌簌往下落。
旁人看了，只觉得滑稽可笑，公孙玲珑却自认为风情万种。
此人喜好出风头，今日甘泉宫来了这么多人，且都是天下贤才，她愈发心痒难耐，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受。
站到高台之前，公孙玲珑并不说话，而是以袖掩嘴，痴痴发笑。
楚夏几欲作呕，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泰已然受不了，叫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拿腔作势干嘛？”
“武夫好生粗鄙！一个大男人对奴家大吼大叫，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吓死奴家了。”公孙玲珑拍着胸脯，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周泰还要再骂，却听楚夏道：“公孙掌门，你有何指教？”
“不愧是天子，比周大人温柔多了！”公孙玲珑朝楚夏眨眨眼，笑道，“奴家不才，说不上什么指教。”
“世上诸事纷骚动扰，千头万绪如同乱麻。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果事物名实不符，或者名实相悖，岂不越发杂乱？”
“先祖建设名家，为的就是正名实，厘清杂乱。奴家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想向陛下请教。”
辩说家说话，总是喜欢兜圈子！
楚夏默默吐槽一句，道：“请说。”
公孙玲珑嘴唇上下翻飞，滔滔不停道：“上古有三皇，又有五帝。天地初立，有天皇氏，后又有地皇、人皇，然则太过久古，杳杳冥冥，所谓事有不行尽究，物有不行臆言。”
“事虽然难以稽考，但名流传至今。诸位听言，让我来说一说何谓皇，何谓帝。”
“称皇者，以皇是美大之名。皇者，中也，弘也，德似皇天。”
“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
“如此说来，称皇者注重道德，称帝者注重抚育万物之功，不行混淆。”
“如今大秦君主自称天子，道德几何？抚育万物之功几何？故而奴家要说，天子非帝！”
楚夏脸色变了，好家伙，三言两语就否认了天子称谓。
人们却拍手叫好：“彩！”
自己的体现引起一片喝彩声，公孙玲珑越发自得忘形，提高声音道：“奴家不仅认为天子非帝，还认为秦王非王！”
“天下九州，地域差异，有秦地，楚地，燕赵之地，纷歧而足。”
“秦地有王，称为秦王；楚地有王，称为楚王；燕赵齐韩魏各地，亦是同理，各有其王。”
“秦地之王，可称为赵王乎？可称为楚王乎？可称为燕王乎？”
“既然秦王不是赵王、楚王、燕王，就无法单以一个王字指称秦王。如此一来，王不是秦王，秦王不是王，故而秦王非王！”
此言一出，群情激动，哄然叫好。
“天子非帝，秦王非王！”各门各派的门生们聒噪起来，喊声此起彼伏。
刚刚公孙玲珑说天子非帝，否认了大秦君主的天子称谓；如今又说秦王非王，竟然连大秦君主称王的资格都给剥夺了。
名家辩说术，巧舌如簧，一张嘴竟有颠倒乾坤之能耐，名不虚传！
孔鲋捋着髯毛，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令暗自握紧拳头，心中狂呼：“好，说得好，公孙玲珑替我报仇啦！”
端木蓉看向高渐离道：“名家辩说术如此可怕吗？本钜子脑袋晕晕乎乎的，她公孙玲珑说得对吗？”
盗跖道：“对的错不了，错的对不了！我总觉得肥婆的话差池劲，可又找不出漏洞来，呵，肥婆这一张嘴真是绝了！”
高渐离道：“天子非帝，秦王非王，这是名家‘白马非马论’的变化。墨家祖师爷当年驳倒过白马非马论，只要熟读《墨子》一书，倒也不难反驳，只是不知秦二世会如何应对？”
“如果应对欠好，秦二世不仅不能称为天子，还不能称王，他便失去了正当身份。不得不说，公孙玲珑言语中潜伏杀机，把秦二世逼到绝路了！”
端木蓉瞪着大大的眼睛道：“喔，原来如此呀！”
各门各派兴高采烈，一叠声叫好喝彩。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大秦臣子们，一个个面色铁青，却又找不到话语驳倒公孙玲珑，急得头上冒汗。
蒙毅绞着手，暗道：“蒙毅啊蒙毅，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到了此时脑袋里全是浆糊？快想法子替天子解围！”
“她说啥，她说的是啥？”周泰一头雾水，完全陷入我是谁，我在哪里，我遭遇了什么的懵逼状态。
不外周泰再茫然懵逼，他也看得出来，公孙玲珑的言论，引起了各门各派的欢呼，显然对天子倒霉，显然对大秦倒霉。
“肥婆，索性一刀砍了她！”周泰暗想，手握上剑柄。
楚夏察觉到周泰的行动，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随即朗声大笑，笑过之后，喝道：“公孙玲珑，你不是人！”
天子怒喝，嘈杂声小了一些。
公孙玲珑不以为意，仍旧自得笑道：“怎么，说不外我，就开始人身攻击，开始出言辱骂吗？难道这就是大秦天子的气量？”
楚夏道：“朕何曾辱骂你，朕只是说了句实话。”
“人有高矮胖瘦之分，就拿你公孙玲珑来说，你是个胖子。”
“可凭据你的逻辑，人除了胖子之外，另有高者，矮者，胖子，瘦子，那么就不能用胖子来指称人，胖子不是人，人不是胖子，所以说你公孙玲珑不是人！”
“你……”公孙玲珑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几分。
“彩！”盗跖默默暗叫。
“周泰，拔剑！”楚夏叫道。
周泰早就不爽了，听到命令，立即飞到公孙玲珑身前，拔出长剑横在她脖子上。
“啊，杀人啦，秦二世说不外我，要杀人灭口啦！”公孙玲珑吓得大叫。
“不行！”孔鲋叫道。
楚夏冷冷看着公孙玲珑，道：“不要诬蔑人，谁要杀你了？”
“周大人的剑都横在我脖子上了，难道不是要杀人吗？”公孙玲珑喊道。
楚夏道：“剑是剑，人是人，怎么能混淆呢？剑非人，人非剑，你倘若死在剑下，只能说是剑杀了你，而不是周泰杀了你。”
“哎呀，是这么一个原理！”周泰闻言狂喜，恶狠狠瞪着公孙玲珑道，“剑不是我，我不是剑，所以你死了，只能怨这一把剑。哎呀呀，我控制不住剑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公孙玲珑满身哆嗦，肥肉层层叠叠发抖着。
“公孙玲珑，如果你坚持自己的言论没有错，朕只好凭据你的逻辑行事，管不了周泰手中的长剑，究竟剑听不懂朕的命令。”
“如果你认可自己的言论错了，朕便认可周泰能够控制手中之剑，不让他杀你即可，如何？”
公孙玲珑叫道：“我错了，我错了，还请饶命！”
楚夏挥手，周泰收剑。
公孙玲珑瘫软在地，如同一团烂泥，她的门生们奔出来，把她拖回凉棚之中。
肥胖的身体在地上拖动，公孙玲珑出尽了丑态，到了此时，她再无半点力气卖弄风骚，也无心顾及脸面了！
听到公孙玲珑认错，再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各门各派的人们霎时间泄了气，萎靡不振。
端木蓉轻轻笑道：“这个秦二世，还真是公孙玲珑的克星！”
“虽然不是我赢了肥婆，但我就是莫名感应舒爽，好爽啊！”盗跖一脸舒坦，踮起脚双拳紧握。
高渐离道：“文斗前两场，我们都输了，该轮到儒家进场啦。”
话音落地，果真听到孔鲋朗声道：“陛下好能耐，接连挫败了农家、名家，现在由儒家来向陛下请教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