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青龙计划，墨家禁地
就在秋香夹道接待楚夏的同一天，商丘，芒砀山中。
一处山坡上，有一座小小的坟茔，这是墨家大铁锤的衣冠冢。墨家考究节葬，故而宅兆修建得十分简陋。
张良跪在坟前，伤心哭泣：“大铁锤兄弟，是我害了你……”
他身后站着一群人，除了流沙组织头领卫庄，以及在芒砀山落草为寇的刘邦之外，其余五人都是墨家门徒。
这五人划分是当今墨家钜子端木蓉，机关堂堂主班老头，消息堂堂主盗跖，执法堂堂主高渐离，内堂堂主雪女，大铁锤原本是匠作堂卖力人。
墨家祖师爷墨翟原是宋国人，而宋国的国都就在商丘。墨翟建设墨家组织之后，在芒砀山中建设总坛，薪火相传已有数百年了。
墨家是一个很是特殊的组织，曾经风物一时，与儒家并称天下两大显学。
但墨家游离在王权之外，有许多看法与君王政权争锋相对，不为官府所青睐，故而徐徐有了衰败势头。
“子房先生，还请节哀！大铁锤兄弟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我们应该为他感应兴奋才是。”端木蓉道。
她身为墨家钜子，以身作则遵守墨家教义，身穿粗布短衣，因为常年躬耕劳作，肌肤呈小麦色。
饶是如此，仍旧难掩她风华绝代的姿容。装扮朴素，不施粉黛，反而愈发突显出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气质。
张良继续哭道：“刺杀扶苏之前，我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还特意提醒过大铁锤兄弟。可行动当天，我却没能拦住大铁锤，都怨我，是我害了大铁锤兄弟性命，他死了……”
盗跖摸着鼻子道：“没有性命，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没命了。”
嘶，好犀利的一句空话！
众人扭头看着盗跖，竟一时语塞。
张良徐徐止住了哭声，刚要站起来，却见刘邦骤然扑到坟堆上，哭天怆地撕心裂肺，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铁锤兄弟，你怎么就走了呢？我一定要为你报仇雪恨，否则必遭天谴！”
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刘邦他爹死了！
这是张良第一次见到刘邦，还来不及互通姓名，便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台甫？”
端木蓉介绍道：“他叫刘邦，沛县人，曾是泗水亭长。因为押送徭役去往骊山途中出了岔子，逃走了几个徭役，无奈之下爽性放走所有人，尔后躲到了芒砀山中。”
刘邦落草为寇，官府却一直捉拿不到他，其实是因为他受到了墨家组织的呵护。
“刘兄哭得如此伤心，想来与大铁锤兄弟友爱颇深。”张良感伤道。
端木蓉不说话了，盗跖心直口快道：“刘兄与大铁锤压根没见过面，也就是说他们不认识，是陌生人。”
张良怀中的黄石天书突然发烫，他急遽凝目审察刘邦，暗自惊心道：“想不到此人竟身负天下气运，看他相貌不俗，且很会来事，恐非池中之物！”
黄石天书与天下气运存在莫大渊源，距离近了，黄石天书能够感应到天下气运的存在。
烧了些纸钱，祭祀了几杯薄酒，葬礼就算完成了。
刘邦还在嚎啕大哭，但众人已经不再关注他。
张良看着端木蓉道：“钜子，今早盗跖兄弟告诉我，消息堂派出去的探子飞鸽传书，说是扶苏颁布了约法三章的政令，可有此事？”
“有的。”端木蓉道，又增补了一句，“扶苏还说了，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张良看着众人道：“民水君舟的话，出自《荀子》一书。你们可明白扶苏为何要约法三章，此举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扶苏约法三章，实施新政。”盗跖又摸着鼻头。
班老头火爆吼道：“盗跖，你空话太多了，闭嘴！”
“还请子房先生给我们好好说一说。”高渐离虚心请教。
张良踱步道：“扶苏照旧令郎时，便有贤名，为天下黎民所敬仰。如今寓目他登位以来的种种行径，果真人言不假！”
“扶苏先是用计诛杀了杨氏叔侄，一场酒席轻松而已王离兵权，彻底瓦解了军功勋贵团体势力。紧接着便实施新政，颁布约法三章的政令，说明他深知秦国隐患，要破除苛法，凝聚民心。”
端木蓉道：“倘若真是如此，扶苏倒也不失为一个明君。”
“哎，我就担忧这一点哪！”张良显得十分焦虑，语气变快了，“假以时日，扶苏除去苛政，黎民们安身立命，谁还会想着复立祖国，我如何报家仇国恨？”
一直不说话的雪女开口道：“我墨家考究非攻兼爱，如果扶苏能够让黎民们安身立命，四海升平，没有战争，岂不是很好吗？”
此言说到了墨家众人心坎上，他们陷入沉思。
张良心头咯噔一跳，暗叫不妙：“不能再给扶苏时间了，延长下去，就连一向与朝廷作对的墨家都市倒向秦国的。到最后，我的盟友越来越少，对手越来越多，认真复国无望啦！”
想到这里，张良问道：“难道你们不想为大铁锤兄弟报仇了吗？”
卫庄不失时机道：“端木钜子，当年我师兄盖聂之所以死在鬼谷城，全是嬴政挑唆使诈而导致的！墨家要向秦国复仇，流沙组织必当鼎力相助。”
卫庄此人性情高冷，轻易不说话，但只要开口，往往直击人心。
端木蓉当年曾经救过盖聂性命，尔后两人暗生情愫，只是还没有到互诉衷肠的田地。但这件事情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看在眼里。
听到卫庄这么说，端木蓉清丽婉约的脸上凝起阴云。
张良道：“先下手为强，趁扶苏羽翼尚未完全丰满，天下黎民另有怨言之时，咱们联手推翻暴秦！”
端木蓉看着墨家众人，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钜子，我同意子房先生的话，要报仇必须及早！”班老头道。
班老头讲明了态度，高渐离和盗跖也就无话可说，雪女犹豫半晌，最后体现听从钜子付托。
墨家有一个重要思想，叫作尚贤。他们历代的钜子都是通过教徒推举出来的贤人，但凡遇到重大事情，钜子都要倾听众人意见，不能刚愎自用。
端木蓉道：“既然各人都想要为大铁锤兄弟报仇，也是墨家兄弟间的情义所在，众意难违，本钜子允许就是。至于该怎么做，还请子房先生出个主意。”
张良松了一口气，道：“墨家人才济济，能工巧匠无数，诸位又都是身怀绝技之人，何须我出主意呢？其实复仇之法不必外求，墨家自有人神皆惧的手段！”
“什么手段？”高渐离问道。
“我听说墨家有一个青龙计划！”
此言一出，其他人还算平静，端木蓉却脸色大变，惊叫道：“不行！”
“钜子，这是为何？我们这些人都是墨家教徒，人人都听说过青龙计划，却始终不知其中内情。钜子，你能告诉我们青龙计划到底是什么吗？”雪女道。
其他人也都向端木蓉投来期待的目光，端木蓉沉吟良久道：“你们随我来，咱们去墨家禁地走一遭。”
……
墨家总坛又叫机关城，经过数百年营建，城里城外都部署上了无数精妙机关。
外人不知通行之道，一旦触发机关，立即死无葬身之地。
机关城可谓坚如盘石，在这个时代，从防御角度来说，再无第二座城池可以与之媲美。
机关城最深处，即是墨家禁地，向来只有历代钜子才气进入。
众人追随着端木蓉，一路来到禁地。
众人站在一处宽阔高峻的平台上，平台劈面是一座巨大的铜门，高达数十丈，嵌在两侧峭壁之间，似乎并非人力修建，倒是天然形成的。
端木蓉道：“铜门背后，即是禁地，咱们在此止步吧。都不要说话，用心倾听，你们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
众人屏气凝神，侧耳细听。
在这些人当中，卫庄功力最为深厚，片刻后他惊呼道：“似乎是……是龙吟之声！”
其他人也都隐隐约约听见铜门背后传来奇特的声音，如怒如吼，长啸不止，还真有些像龙吟之声，不由得面面相觑。
端木蓉道：“禁地其实是一处深渊，深不行测，据说祖师爷墨子在深渊下封印了一条青色巨龙。”
“自从祖师爷仙逝之后，历代钜子卖力看守禁地，但因为后人没有祖师爷那样的本事，无法打开封印一窥究竟，故而再也没人见过那一条青色巨龙了。”
“有一条祖训一直流传下来，由上一任钜子亲口告诉新任钜子，法不传六耳，这是历代钜子必须用生命守护的秘密。”
张良抢先问道：“什么秘密？”
盗跖道：“秘密就是不能说，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
“你总算说了一句正确的空话！”班老头瞪着盗跖。
端木蓉道：“子房先生提出要我墨家启动青龙计划，事到如今，我只能说个或许。你们听了之后，一起表决吧。”
“青龙计划，是祖师爷制定的。祖师爷申饬墨家后人，如果天下泛起了像夏桀商纣一样的暴君，便可以启动此计划，否则万万不能开启。”
“因为一旦启动青龙计划，便会带来生灵涂炭，流毒无穷的大灾祸，说不定人族就此灭亡！”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暗想青龙计划真有这么恐怖吗？
端木蓉继续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无法让你们见识真正的青龙计划，但有个法子，能够让你们管中窥豹。”
说着，她付托盗跖去抓一只动物过来，自己则从怀中慎重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那盒子外表古朴，刻着一些繁复的纹路，很像阴阳师的符文。
盗跖很快去而复回，手里拎着一只肥胖的野兔。
“盗跖，拧断野兔脖子，扔到地上，然后你们退到五丈之外！”端木蓉的语气十分严肃凝重。
众人依言而行，盗跖喀嚓拧断野兔脖子，把尸体扔在地上，自己也飞速倒退。
等众人站得远远的，端木蓉调整呼吸，好半晌才稳住情绪。
她呼吸全无，触动四方盒子上的机关，手指竟然微微发颤。
四方盒子打开，盒盖酿成一朵莲花，莲心中央托着一块小小的青色鳞片，与鱼鳞差不多。
鳞片露出来，立即散发出一道道黑气。
端木蓉将盒子放到野兔尸体旁边，黑气飘已往，野兔竟然死而复生了！
再仔细一看，只见野兔脖子扭曲，脑袋歪斜，双眼发白，身体僵硬，身上兔毛脱落，继而长出一层鳞片。
众人吓了一跳，如同见了鬼，就地石化。
“啊，好恐怖的怪物！”刘邦吓得大叫，一屁股跌坐在地。
趁野兔身上还未完全长满鳞片，端木蓉挥出右手，手指尖迸射出一道火焰，霎时间把野兔烧得一干二净。
她又急遽触动机关，收好四方盒子，这才急促呼吸起来，她憋气已经很长时间了。
呼吸平稳后，端木蓉看向仍旧目瞪口呆的众人，道：“盒子里的鳞片，即是来自于禁地深渊中的青龙。刚刚的事情你们亲眼所见，这就是青龙计划！”
“诸位，你们认真要启动青龙计划吗？”
众人还处于震惊惊骇状态，无人答话。
端木蓉道：“鳞片散发出来的黑气，不管是牲畜，照旧活人，沾染了便会异化，身上长满鳞片，成为不死不活的怪物。”
“祖师爷当年制定青龙计划，乃是为了防范泛起桀纣一样的暴君，想着与暴君同归于尽。”
“秦始皇在世时，役使天下黎民，人们苦不堪言，但他并非桀纣，不至于启动青龙计划。”
“秦始皇尚且如此，扶苏有爱民之心，实施的新政也算仁政德政，更不能将他视为暴君。并非我向着扶苏说话，而是兹事体大，还请诸位深思熟虑！”
言尽于此，端木蓉静静等着众人做出回应。
良久后，张良道：“如果这就是青龙计划的真相，在下也觉得该慎之又慎。在下只想报仇雪恨，但并非要荼毒生灵！”
卫庄看了张良一眼，阴恻恻道：“无毒非丈夫！不启动青龙计划，我们另有此外法子搪塞扶苏吗？我有一计，不如带着那个四方盒子潜入咸阳城，打开盒子释放黑气，让关中之地的秦人酿成怪物，咱们再杀了怪物即可！”
“钜子，此计可行否？”张良问道，不管怎么说，他张良终究不是灭绝人性之人。
“如果能派兵扼守住秦地东出的各个关口，不让黑气和怪物扩散出来，说不定还真可行！”刘邦跳出来掺和了一嘴。
端木蓉道：“听说扶苏开了一个举贤堂，过些日子要举行盛大的举贤大典，我亲自往咸阳走一遭，相机而动吧。”
“好，在下这就去联络各地反秦势力，让各人做好起兵准备！”张良断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