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观刈麦
却说孙策周瑜带兵渡过淮水，意图占据汝南。
又留老将黄盖领兵一千镇守六安，拖延刘基脚步，为自己争取时间。
临行前，孙策嘱托黄盖：“老将军，如果情势危急，还请以保全自己为重！”
黄盖道：“主公放心，盖必为主公争取时间！”
孙策颔首，让黄盖留在六安。
刘基在让于麋驻防龙舒县，并卡住个山道关口后，派遣太史慈领兵三千从舒县出发夺回六安。
解烦卫尚有两千五百人，剩下五百人最终照旧没有让周氏出人，但周氏却依旧拿出八千石军粮作为赔偿。
当日刘基请在舒县养老的陆康出马，一起造访周氏，陈清利害后，周氏不得不割肉表忠心。
作为交流，刘基允许向刘繇举荐周氏子弟到江水以南各郡县为官。
让江北的士族去江南任职，调江南的士族至江北任职，这种异地为官的做法是历代帝王常用的手段。
说回三千军队的事情，刘基最终照旧找陆氏借了两百人，然后再招募三百流民为军。
陆氏之前被孙策围城打得很惨，宗族子弟就死了五十多人，家奴僮客更是损失上千。
但当陆氏听到刘基要兴兵打孙策后，陆氏族内同仇敌忾，绝不犹豫地又挤出二百人入伍！
这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利用下属的欲望、恼恨、畏惧等情绪，是刘基此次学到的新手段。
利用陆氏的恼恨、周氏的畏惧，刘基此次无需太劳民伤财，就能兴兵收复失地！
有太史慈领兵，刘基一点都不担忧。
而在刘基派太史慈兴兵后没多久，刘基等来了几位贵客！
顾雍、张允、和陆绩。
顾雍和张允之前划分任曲阿长和无锡长，都在现任吴郡太守许劭手下任职。他们五月中旬接到刘繇的调令后，立刻收拾好行装赶来庐江。抵达庐江时已经是五月末了。
陆绩则是被陆康派人接过来的。
刘基在太守府接见了三人。
相别快一年，顾雍和张允的样貌基本没有变化，而七岁的陆绩则比去年长高了几分。
三人恭顺重敬地向坐在座上的刘基行礼：“府君！”
刘基起身，走到三人跟前亲自扶起他们，笑道：“顾先生、张先生、另有绩哥儿，别来无恙啊！快看看我这身新的朱服是否合身？”
刘基向他们展示新织好的夏季公服。
不要怪刘基糜烂，实在是自己年幼，官厅里基础找不到合适的公服，所以只好托付陆氏的命妇们帮自己织个十件八件的。
主要是刘基身边的家仆太少，光是扫除清理太守府就够忙的，刘基体恤自家人，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说句欠好听的，横竖陆氏死了那么多男丁，家里未亡人那么多聚在一起没事儿干就会扯嘴皮子，刘基找点事让她们做，免得打扰享清福的陆康老爷子！
顾雍赞叹道：“府君这身朱服极为合身！当初在曲阿我就看出府君特殊，之后还四下为令郎卜卦，得乾卦九四。厥后府君果真过九四成九五，现在飞龙在天！”
刘基哈哈大笑：“没想到顾元叹也会算卦了！那你和周泰明可以凑一对，他好风角，你好卜卦！”
顾雍所言虽然是恭维之词，刘基岂会不知，所以挖苦他。
然后刘基对顾雍说起正事：“元叹，我已经任命你为功曹掾，还望你用心辅佐我！”
顾雍正色道：“雍必竭尽忠诚，为主公分忧！”
刘基颔首，看向张允：“信疏，近日可还安好？”
张允谦卑地说：“劳府君记挂，允一切安好。”
刘基微笑道：“我们初识时，你为无锡长，你我在张氏的宅邸碰面。现在我欲任用你为居巢长，还望你尽忠职守啊！”
张允眉头一皱，察觉出一丝弦外之音，躬身道：“允一定不负府君所托！”
刘基的语句里确实有话外之音，他对于当初张允在自家宅邸接见自己和于麋一事牢记于胸。其实要不是看重他的儿子张温，刘基只会把张氏当做一般世家看待，不会如朱氏和陆氏这般青睐有加。
张允当初逾距在自家宅院接见朝廷仕宦，这说明他有些轻视王法，这在以后的仕途中一定会亏损的，所以刘基才提醒他。
刘基说：“现在正值农忙，我特意将你的任期押后，待农忙完才会让你接替现任居巢长。这几日我正准备去各县巡察，届时你和绩哥儿与我同行！”
张允唯命是从！
刘基又看向盗橘子的陆郎：“绩哥儿，见过你阿爷了吗？”
陆绩颔首，有些自傲地说：“百善孝为先，绩到舒县，虽然是先参见阿爷再来参见府君！”
刘基见他骄傲的小心情，只觉得亲切：“说得好，既然已经见过陆公，那我就放心了。”
然后刘基露出坏叔叔的微笑：“绩哥儿，刚刚我也提到，不日就要去各县巡察，到时候你与我同去。记得带上二三家仆，人多热闹！”
陆绩听后，心生期待：“我知道了！我会向阿爷秉明！”
刘基呵呵笑着让他们离去。
又两日后，六月一日，后世儿童节这天，刘基带上张允、陆绩，由董袭领护卫五十人掩护，下乡巡察！
刘基第一站先到舒城西南的居巢视察民情，路途中，阡陌纵横，黎民唱着歌谣醉心农事的场景让刘基陶醉。也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为什么领导都喜煌Ｂ下层！
看着原野上绿油油的稻田，根植在天朝人血脉里的影象会让任何人情不自禁。
然而，当刘基靠近劳作的农民们，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他收起了心中的喜悦……
原来，农民们在劳作的同时，竟然在唱诗经中的《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国风·魏风·硕鼠》是一首挖苦食利者的诗歌，这里的硕鼠指谁，稍微动下脑子就能明白。此歌甚悲，然而其悲只有底层黎民能够切身体会！
随行的张允见刘基面色极重，以为他不喜农民们所唱《硕鼠》，于是宽慰刘基：“府君，黔首黎民就是如此不知足。现在天下大乱，府君能保他们一方安宁，他们就应该谢天谢地啦！”
“要我说啊，刘府君您来了，青天就有啦！”
刘基瞪了张允一眼，张允马上闭嘴。
刘基走到田边一老农跟前问：“老伯，今岁收成如何？”
老农虽见刘基穿着华贵，但深情里没有丝毫敬畏，呵呵一声：“俊后生啊，若老天眷顾，接下来两月无水无旱，则1亩可收两石。”
刘基又问：“老伯，那你觉得今年天气如何？”
老农不假思索道：“今年看着倒像是个好年！”
刘基颔首，再问：“本县税赋如何？”
老农叹口气答：“哎，陆府君仁慈，只税十七。只是我听说乌程侯的儿子孙策之前攻打舒城，虽然被打败，但陆府君积劳成疾，朝廷已派新的郡守前来接替。”
前汉高祖划定十五税一，至文帝时放宽到三十税一，然而随着武帝消耗大量国力全面抨击匈奴，到成、哀、平三帝时，时局越发艰难，吏治糜烂、吞并严重，税赋一升再升，物价也是一涨再涨。
直到光武复汉，才终于又恢复三十税一的制度。但后汉也没有逃过王朝周期律，桓灵二帝以来，各地起义不停，又连年天灾，税收也是一加再加，物价同样一涨再涨。
光武年间一石大麦差不多四五百钱，现在，京师长安一石麦竟然价值数万钱！
至于税赋，那就更毋庸赘述，献帝登位后，地方盘据之势已成，收几多税完全看当地诸侯的心思。
老农继续增补：“听说新任郡守照旧个十几岁的半巨细儿！真是，哎——！”
刘基听他在说自己坏话，反而发笑：“哈哈，老伯不必担忧，我听说新任郡守被赞为麒麟儿，想必会是个好官！”
老农没好气地说了句：“管他龙啊凤啊照旧麒麟，不外是老爷们嘴里吹嘘的！我等黔首黎民何曾得过他们利益！”
刘基瞪大眼睛，有被这老农呛到！
不外他是穿越者，哪会和老黎民较真，只随意笑道：“那就只有希望那麒麟儿会是个好官咯！”
老农撇了刘基一眼，不愿再与这个令郎哥攀谈，又下地干农活去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就在老农唱着《硕鼠》再次埋头田间照顾庄稼时，身后传来那令郎哥的声音。
似乎……是在吟诗作赋……
老农停下嘴里的《硕鼠》，侧耳倾听。
只听刘基在他身后吟诵道：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
老农会意一笑，呵呵，念得还真不错！
只是我种的是稻子，这令郎吟的是小麦。
然而，
当他继续听下去时，不禁悲从中来……
……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伤心。
家田输税尽，拾此果腹肠。”
……
两滴滚烫的热泪从老农眼中流淌而出，滴落在郁郁葱葱的水稻上。
刘基诵诗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荡！
以致周遭百米的田间黎民都听到了他念的诗歌，无声的呜咽弥漫在田野间……
……
“今我何好事，曾不事农桑。
吏禄两千石，岁晏多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念完，刘基把自己也感动地热泪盈眶，此时现在，他才深深明白自己穿越而来的意义！
那背对刘基，埋头稻田的老农转过身，流着泪对刘基说：“令郎！可否再念一遍？”
周围也有农民让刘基再念一遍，恰似要把自己的痛苦，通过刘基念诵的诗词宣泄……
刘基又念起来：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
吏禄两千石，岁晏多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又念一遍，刘基已是落泪，他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扫清寰宇，终结乱世，还天下以太平！！！
他朝田间黎民大叫：“喂————！！！”
“我乃新任庐江太守刘基！镇东将军，扬州牧刘繇之子！”
黎民皆惊骇，纷纷跪伏，也顾不得水田脏污。
刘基高声道：“诸位放心！我乃高祖宗子齐悼惠王刘肥之后，炎炎刘氏乃天命所归，我不会负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