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海上蟠桃易熟,人间好月难圆
周日,我提前到了榊野Hills。
离八点还差几分钟时,我看见身穿浅色毛线外套搭配裙子的言叶。
“对不起,伊藤同学,我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我也刚到,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呢。”
与言叶认识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身穿便服的她。
并不华美,也不算朴素,温婉甜美,给我一种“她就应该这样”的感受。
影戏院前,我看着现在上映的三部影戏的海报:《犷悍喜羊羊爱上我之懒羊羊的广告》《领客户看房的饼公》《单纯的小邪神和残忍的百合铃之间令人难以置信的悲凉故事》。
嘶……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部,喜羊羊……似乎太过低幼了。淘汰。但是是恋爱影戏,再考虑吧。
第二部,饼公……这个世界最大的颜色小影戏生产商饼公?他演的影戏?
老实说,因为那个梦里邪神的原因,我对这个“饼公”很感兴趣,但看到影戏名里的其他词,我只觉得一阵恶寒,差点吐出来。淘汰。
第三部,名字完全意义不明,海报上是一个洛丽塔少女手持电锯,将金发蛇女剁成三块,血流的满房间都是。看样子是一部小成本血浆影戏。太过血腥暴力了,不适合约会看。
我为难了。
似乎就没有一部影戏是正常的。
世界那家伙送我折扣券,不会是故意耍我吧?
“言叶,你想看哪部?”
“啊,”言叶收回看海报的眼神,“看哪部好呢……只要是伊藤同学选择的,都可以。”
好模糊的回覆。
不外……我看言叶适才似乎眼神一直盯着《单纯的小邪神和残忍的百合铃之间令人难以置信的悲凉故事》这部影戏的血腥海报。
难道言叶意外地喜欢这种影戏?
横竖是三部奇葩片,再烂也不会烂到哪里去。就选它好了。
我带着言叶买了票,虽然没忘记用世界给的折扣券。
往大厅里走,我心里仍有些打鼓。
影院里人不多,我和言叶在黑暗里就坐。
影戏画面简陋,画质一般,充满了一堆homo特有的意义不明运镜。
剧情很简朴,准确来说基础没有剧情。就是女主角百合铃不停用种种道具虐杀蛇女小邪神。然后蛇女复生,继续虐杀。
倒是特效极为传神。若不是小邪神长着蛇尾,我都怀疑这是实拍的。
好无聊……
要不我们走吧。我这样想着,扭头看了言叶一眼。
却意外发现言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娇弱的脸上看到这样专注认真的神情。
影戏屏幕的光投在言叶脸上,明暗交织间,她精致可爱的五官是那么的悠远,那么的诱惑,那么的朦胧。
言叶竟然会喜欢这种工具……
想到诚哥被柴刀的画面,我一阵恶寒。
影戏屏幕在放相当简短的职员表。
影院里亮起灯,言叶转过脸,看见我在看着她后,红着脸低下头。
出了影院,我和言叶朝公交车站走去。我准备带她去游乐场。
言叶在我身后小声说道:“伊藤同学,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我停下,等她走到我身边,“你指哪方面?”
言叶抬头看了我一眼,“好比说我竟然喜欢这样的影戏……”
“不觉得。”我说。
“喔,”言叶缄默沉静小会,用那奇特的,让人怀疑她身体康健状况的,似乎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说道:“伊藤同学觉得待在里面很无聊?”
“不会,我觉得很美。”
“美?”言叶眼睛略微瞪大,连声音都提高了一点,“这样的影戏……”
“我说的是你。”
“哎?”言叶猛抬头,看着我,雪白的脸飞上一红晕。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蓦地现出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我怦然心动。
她就在我身边,我似乎感受到了言叶的体温。
好可爱的女孩。
我再次确定了一件事,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视觉系动物。
我对言叶的好感,绝大部门建设在她远超凡人的颜值上。
这一刻,面对娇羞可爱的言叶,我心中升起一股轻小说男主受到命运征召一般的感动——“我想守护她”。
公交车来了,我准备上车,伸手去牵言叶的手。
我接触到言叶柔和细腻的皮肤……
“不要!”
啪!
我听到言叶发出尖锐的叫声,听到我的脸发出一声脆响。
随后是迟到的痛感。
适才言叶甩开我的手,给了我一巴掌。
似乎从天堂瞬间跌入地狱,我呆住。
言叶脸上却带着比我越发震惊的神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适才做了什么。
“今天就到这里吧……对不起!”言叶扭头,跑上了车。
公交车带走言叶的踪影,我伸手压了压还在痛的脸颊。
“言叶……”
为什么?
是我太心急了吗?
我还以为我和言叶之间的情感已经……
而已而已,又是自作多情,我想。
我抿住嘴,双手插在衣兜里,转身离去。
我心中充满了恼怒。
有一些是对言叶的。
也有的是对我自己。
我对于她给我一耳光这件事生气,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不应生她的气,她是个胆小羞怯的女孩,你是男人……
我痛恨自己的虚伪和懦弱。
我在外面游荡了几个小时,不想回家,却不知有什么地方可去。
连正在追的网络小说也没心情看。
直到天色向晚,太阳已经能够直视,腹中饥饿的我才在一个路边小摊坐下。
我平时最讨厌的就是油和辣椒。
但现在心中怀着出气一样的离奇感受坐在这摊上。
人还不少。
一张空桌子也没有。
幸亏角落里那张小桌子只坐了一小我私家。
我走近,才看清这是一个脸色通红,满脸胡茬的中年大叔。
“我可以坐这里吗?”我问。
他将杯中的酒饮尽,像是脖子断了一样深深垂下头,“随便你。”
我点了一只炸虾,五串猪肉,五串蔬菜。在大叔劈面坐下。
这人穿着得体的西装,看样子应该不是最底层的职场社畜,也许是个小经理。
他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我突然想:我该喝酒吗?像电视剧那样借酒浇愁?
算了吧,酒对人体的伤害可比辣椒大多了。我可不想回到上辈子“在世为了吃药”的状态。
但看着眼前的大叔这一副“在世为了喝酒”地模样,我突然有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忍不住开口:“你……是遭遇了什么不幸吗?”
“啊?”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向他搭话,抬起头,艰辛地睁大眼。晃了晃头,才与我对视。
我又重复了一遍:“你是遭遇了什么不幸吗?”
大叔缄默沉静。
就在我以为他不想搭理我的时候,他说道:“告诉你也没什么,横竖你也不会信……”
大叔首先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不外我没记。
据大叔所言,他曾经有一个并不完美却很恩爱的妻子,有一个听话又灵巧的女儿。
虽然有不如意的地方,但他追念起来,却觉得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三年前,那场事故。
妻子带着女儿回位于雪国的娘家,路上大巴车侧翻。
听到这里,我有些惊讶,追念起了我对于这场事故的回忆。但什么也没说,继续倾听。
大叔的妻子容子死于那场事故。
我想起了伊藤萌子带我去医院的路上,似乎在出租车收音机里听到过容子这个名字。
我不禁暗自思量,究竟是怎么样深厚的情感,能让他三年后依旧痛不欲生。
直到我听到大叔说容子这段时间的作为让他很烦恼,忍不住开口:“等等,你不是说你的妻子已经去世了吗?”
“所以我才说……”大叔嘴里含糊的哼了两句,话题莫名其妙又跳到那场事故,“在那场灾难里,容子的肉体死去了,但她的灵魂又在我女儿的身上复生了……”
我想起在医院的走廊里,曾经看到过一个虚幻透明的小女孩,莫非那是他的女儿?
女儿的灵魂死去了,但肉体活了下来,妻子的肉体死去了,在女儿的身体上活了下来。
这恐怕是轻小说都不敢擅自接纳的设定。①
大叔嘴里哼哼,“你肯定不会信……”
我说:“不,我相信。”
大叔卡了一下,“适才我说到哪里了?”
“说到你妻子和女儿交流了身体。在外人看来,你妻子死于事故,女儿活了下来。但只有你知道,你真正失去的是女儿,你的女儿里面是妻子。”
“嗯,说到这了……”
大叔继续讲述。
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
可是,随着女儿年龄增长,他看见,女儿竟然和此外男生有亲密举动。
“如果真的是我女儿就算了,可要害她是我老婆!”大叔说着用力一拍桌子,双肩哆嗦。
大叔和妻子吵了一架: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明明是我老婆,却和那些真实年龄比你小20多岁的男生勾通在一起,像什么话!
妻子却说他太过自私,难道要让“女儿”不能像普通少女一样享受青春,重复自己不幸的生活,孑立一辈子?
大叔困惑了,是啊,这具身体是女儿的。
难道要让自己的“女儿”失去青春,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呐,小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个傻瓜?”大叔一边抹眼泪,一边问道。
我摇头,“恰恰相反,我很能理解你。”
“是吗……”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焰火发作一样,两只手掐住我肩膀,“那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选择?”
让“老婆”的灵魂陪在自己身边,结果是毁了“女儿”年轻的人生。
让“女儿”自由地干她想干的事,和小男生谈恋爱,然后自己看着心爱之人挽着别人的手,一小我私家忍受第二次失去“老婆”的痛苦。
老实说,这可真把我难住了。
大叔却有些迫不及待,我忍受着他令人恶心的酒气喷在我脸上,“呐,小哥,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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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捏他自东野圭吾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