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必不让族叔失望
周华庭这下是真的慌了。
小王爷的作派气势派头，绝对是狠人呐！
这要是让他知道自己首鼠两端，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据说王府另有一种能掀翻城墙的“震天雷”。
不说造反不造反，若是小王爷真想弄死他，他另有命在？
他本就是个胆小惜命的性子，这样越想越畏惧。
周远志每样菜品糕点各品尝一口，就搁下筷子不行动了。
他淡淡道：“你啊，资历尚浅，还需历练。”
“所谓做官，就要学会装糊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随他去吧。”
周华庭唯唯诺诺颔首，神情略微有些模糊。
只觉当初那个满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苦读少年彻底消失在影象深处，恰似从未泛起过。
周远志不知道周华庭的心境变化。
即便知道了，也不以为意。
大明朝的政界，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再说了，做一个贪官也没那么容易。
他们贪官，是要干活的！
难道不比都察院和六科那辅佐握大权的清流打手强得多？
大明朝只有海刚峰！
再说了，周远志自认哪有当海刚峰的命。
大明朝想当海刚峰的也不少。
可惜，这时节既没有世庙，也没有严嵩，更没有徐阶、张居正啊……
且老老实实当个糊涂官吧，岂不美哉？
虽然，嘴上糊涂，心里却不糊涂。
捞钱升官两手抓！
早膳毕，很快有婢女上了清茶。
周远志见周华庭仍是神思不属，劝慰道勿忧，你的能力我照旧很放心的。”
“此不外小事，只要你不随处宣扬，谁又知道呢？”
“你在瑞昌，照旧要交好小王爷。”
周华庭听见周远志夸赞了自己几句，当下心中振奋，强打精神外交几句。
周远志话锋一转，突然道：“老夫听说肥皂此物近来在江南愈发风靡了，贤侄何不再与那小王爷多多交好。”
周华庭明白了周远志的意思。
照旧需要他出头搞钱。
他面无异色，心中却是一阵厌烦。
这一顿早饭少说也是十两银子，奢侈水平连他看了都畏惧。
还死要银子，真想拿银子埋了这老货！
周远志洞若观火，即便周华庭面无异色，他也能想见周华庭心中的怨愤。
不外，周远志也没有生气，究竟是他先坏了规则。
他大倒苦水道：“贤侄怕是在心中埋怨老夫贪鄙，老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阉党既除，正是我东林贤达为国分忧。”
“主宗周延儒翰林身世，官至礼部右侍郎，或可再进一步入阁加入机务。”
“既然主宗开口了，我也欠好袖手旁观。”
周延儒何许人也？
江苏宜兴人，万历四十一年状元，时年二十岁。
可谓少年得志，鲜衣怒马，夸耀京城，煊赫一时。
随后十多年的宦海生涯，亦是官运亨通，一帆风顺。
如今新皇登位，十七岁的崇祯天子久有故意灭了魏忠贤阉党，树立了重整河山的激情壮志。
然而，崇祯作为天启天子的亲弟，骤然上位。
他并没有太多助力，如今所能倚靠者，唯有东林一系。
三十五岁，正处于人生巅峰期的周延儒显然是坐不住了。
周延儒作为东林党少壮派，极其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时机来了！
不外，哪怕是周延儒这样根正苗红的东林党人，若想上位，一定也要花费不小。
明末的政治生态即是如此。
乍一看众正盈朝，皆是为国分忧的仁人君子。
朝廷收税必是阉竖跋扈，与民争利。
四方灾祸必是天子不仁，天降业火。
道德文章成了争取利益、甩锅嚣张的资本。
若是深入其里，就会发现，这些人无非是以地域和利益勾连起来的团团伙伙。
纵使有一些真正的智谋干才，也会迷恋在这种无休止的党争内耗之中。
而当这些真正的干才气吏消耗一空之时，大明朝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任何身在局中的人，哪怕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法在这个崩坏的体系翻出大浪。
闲话少叙。
周华庭听到周延儒的名字，自是眼前一亮。
万历年间连中会元、状元的同宗兄弟，周华庭自然早早听过他的声名。
那时他还在辛苦求学，连举人都没中。
而人家却是年纪轻轻，高中状元。
云泥之别，徒呼奈何！
政界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样的资历配景，一定是前途无量。
周华庭也想搭上周延儒的线，苦于没有时机。
此时，他的心中一片火热。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族叔，您与主家另有联系？”
周远志解开青瓷茶盖，撇去浮沫，小呷一口，傲然道：
“主家虽然煊赫，却也不是不近人情。”
“老夫的面子，他们照旧要给三分的。”
周华庭想到自己送过频频礼。
虽然招待的还算礼貌周到，却没有真正搭上线。
一时间，心中苦涩至极。
想来自己熬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门路才授得县官，人家也看不上。
尤其自己不是正经进士身世，到底是隔了一层。
大明政界的“藐视链”尤为突出。
一甲三人，进士及第，高居众人之上。
二甲，赐进士身世。
三甲，同进士身世。
品级明白很是明白。
每科考试录取人数少则数十，多则一二百。
官员聚会之时，一定要“盘盘道”的。
不以官职论是非，而以科举考试的结果比崎岖。
哪怕是三品紫袍大员，也不敢不尊敬一位五品科举“考霸”。
显然，周华庭区区举人身世，甚至连加入官员藐视链的资格都没有。
完全没有排面。
虽然，在天下万民面前，周华庭已然是人上人了。
周远志还想继续忽悠周华庭为其敛财，当下慰藉道：“贤侄莫急，人情来往，还需放到远处。”
“他日延儒老弟一定入阁，难道还能少了咱们这些人的利益。”
周远志沾沾自喜，似乎很为自己的眼光自得。
周华庭眼睛放光，颇以为然。
“侄儿晓得了，必不让族叔失望。”
周远志捋须微笑，道：“王府那边，你且心放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