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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鼎之明清

第三章与伊结连理

易鼎之明清 江左王亚飞 5657 2022-03-09 15:42:15

  第三章与伊结连理

  院试结束后,第四天上午,舒庆光考中秀才的细节满城皆知,学子们好不羡慕。

  意料之外中了秀才,而结保的其他三小我私家,一个也没有考中。或许舒庆光的腊梅诗真的入了主考官的高眼,所以制艺(八股文)不怎么精通也就不是大问题了。实际上,制艺(八股文)精通不精通基础不是能否考中秀才的焦点因素,钱财和家世才是,钱能通神,势能压人。

  到了乡试、会试、殿试,八股文才成为焦点因素之一,究竟偌大的大明帝国,到了这个条理,总得比点真才实学,太假了,乱来不了人。

  庆贺、祝贺、庆贺自不必多说。

  与师妹周柠莘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时候越来越多。

  夫子周良云书房。

  “庆光,婚期可否另有异议?”

  “没有,但凭夫子做主。”

  “之前我属意的并不是你,乃是敏源,家财万贯,品性纯良,可为依靠。”

  舒庆光尴尬笑笑,不接话。他这么智慧的人岂会不知道夫子的心思。要否则茹师兄之前凭什么尽力阻挡舒庆光和周柠莘接触。厥后,阻挡无效,茹师兄才无奈放手了。

  “女大不中留,柠莘既然非你不行,那就只能是你了,以后不行再油嘴滑舌。”

  “门生定不负柠莘,定可以撑起一片天,为柠莘遮风挡雨,请夫子放心。”

  “你既以科举搏取富贵,致知书屋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夫子,门生……”

  “志既不在此,何须欺人欺己,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托了张家二爷,堂堂进士,自然可以补上你八股文这个弱项。”

  “门生谢过夫子。”

  “致知书屋,我留给敏源,你不行起贪念。”

  “门生谨记。”堂堂秀才,就这么被赶出了私塾。明明娶了夫子独女,却不能继续夫子衣钵。

  人呢,皆要有自知之明,哪能把此间好事全占了。

  慕艾少年将娶妻,既已情深当珍惜。

  举案齐眉平生事,莲藕并蒂育子女。

  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纳采(送礼求婚)、问名(询问女方名字和出生日期)、纳吉(送礼文定)、纳征(送聘礼)、请期(议定婚期)一步不落,只待娶妻。

  已经成为秀才,赘婿自然更是不适时宜。两家约定,舒庆光良辰吉日娶周柠莘过门,未来他们生下来的宗子过继给周氏周良云为孙。

  亲事再忙,关于钱慕白的事,舒庆光还在奔忙。联系了一帮学子,准备联名保下钱慕白。

  舒庆光认为,人多势众,官府自然要有所忌惮。如今,已有了头绪,官府可能要放人,似乎钱慕白在缧绁里真的疯了,也是原因之一。

  钱慕白出狱那一日,舒庆光去了。乱糟糟脏兮兮的头发和衣服,似乎从来没有洗刷过,味道很大。

  咧嘴只管傻笑,口水直流。钱慕白的怙恃妻子为他梳洗了一番。

  瞧了医生,说是疯了。吃了几副药后,不再胡乱吃工具,什么土了,石头了,屎了,尿了,都不再吃了。

  却照旧又疯又傻。舒庆光等人兑过频频钱后,钱慕白的怙恃家人再也不愿接受接济,却留下钱慕白和钱慕白的长女,回了钱塘县。

  杭州城幽暗的城隍庙,住了成群成群的乞丐,舒庆光等人把钱慕白父女送了过来。

  一路上,各人都不说话。疯了照旧没疯,各人也都知道,却无可奈何。

  夜深了,无月,城隍庙。

  稻草做床,茅草作被,破褥子、破被子勉强保暖,风呼呼刮来刮去,秋天已至,秋天已冷。

  “父亲,我怕。”

  “妞妞不怕,有父亲在。”

  “我想回家。”

  黑黑暗的钱慕白不再说话,该流的泪都已流干,照旧忍不住流下。

  手轻轻拍打女儿,好让她快快谁去,才不外八九岁,就要肩负起一家人的吃喝。

  他们父女自明天起要去乞讨,非议了“圣天子”这就是价钱,是杭州城的某些朱紫们为他钱慕白争取的价钱。他谢谢所有人的资助,尤其是舒庆光等人,但他不能连累他们。

  他欠的已经够多,此一生恐怕都还不完。怙恃年迈,妻子不离不弃,朋友们仗义脱手……有些责任要肩负,有些膏泽要记着。

  另有画春舫娇娘,不惜拿出所有积贮救他钱慕白。

  他钱慕白终于活下来了,但必须以疯子的身份在世,疯疯傻傻此一生。

  明月楼,最大的包间,只有舒庆光和茹敏源两小我私家。

  菜有一样,酒放两壶。

  油炸花生一颗颗下酒。

  “对她要好。”

  “只会比师兄做得很好。”

  “没钱了找我。”

  “我自己的老婆,自己养。”舒庆光红着脖子,几欲吃了茹敏源。

  半响无语,只剩饮酒。

  “结为子女亲家如何?”家财万贯的茹敏源近乎恳求!

  “你有老婆吗?”

  “我马上娶,不,我马上纳妾。”

  ……

  一杯又一杯,师兄弟照旧师兄弟。

  “你可不要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必娶周师妹为妻。”

  “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

  继续喝酒,喝酒至醉,该忘记的都要忘记,该记着的必须记着。

  数日后,舒庆光婚礼的正日子到了。

  新郎官亲迎(新郎亲自迎娶)那一天,秋海棠花开得正艳,另有菊花。

  满城尽作菊花黄,何须伊人相思长,鸳鸯对对复双双。

  绞颈须作千年睡,划分莫问万载殇,却说人间尽荒芜。

  走在热闹的大街,看着热闹的人群。新郎官舒庆光想的却是夫子周良云在辽东填的那首词,轻轻念出,轻轻作声:

  浣溪沙

  孤城不见天苍苍,荒芜自古是家乡,枯骨新葬无名郎。

  弹弦莫催将军归,按剑须把猛士当,鹤发与谁道凄凉?

  舒庆光想起了自己未曾见过面的外公外婆以及舅舅,他们是否宁静?他们是否枯骨流落荒原,至今无人安葬。为国戍边,孤城死守,不死不休。

  另有去往辽东服役,至今不知是生是死的父亲和年老?

  昨天晚上,母亲偷偷烧了纸,舒庆光看到了,听到了,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今日他要娶妻,娶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一辈子,生生世世。

  愿这盛世富贵永在,烟火人间,不起狼烟。

  待嫁的周柠莘,红红的囍字贴在门上、墙上。周氏族人来了许多几何,既是嫁女儿,也是续家谱。

  未来,周柠莘和舒庆光的第一个儿子要过继给周良云,为孙子。族老具在,作为见证,绝不让吃绝户这样的事情泛起在大儒周良云身上,否则不仅是周家之耻,更是杭州城所有书香门第之耻。

  嬷嬷给新娘子净过面,一块大红色红盖头盖到了新娘子的头上,那上面用丝线绣了一龙一凤。

  新娘子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手指头上面,还可以看到刺绣刺破了手指头结的痂。

  良人如何,又如何能够提前预知。今天就要离家,心里恐慌无有依靠,新娘子想哭,但她不能哭。

  她周柠莘要以最贤淑的仪容给未来一抹期待。她相信世界从来安好,会对她温柔以待。那么,就安坐在床,期待可期许的命运吧。必是良人,长相厮守,到白头。

  来了,来了,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吉服耀眼,笑容满面走街串巷,接受乡邻与众亲朋的祝福。

  到了,到了,最熟悉不外的地方,新郎官十年如一日,登门求学。家里面有最亲的母亲,这里有最智慧的夫子和他舒庆光将要爱一生的女人。

  一帮师兄弟,打趣,凑热闹。既是娘家人,也是夫家人。茹敏源今天穿得尤其鲜明,像在嫁嫡亲的妹妹。

  今年,育化田里改良过的甘薯又丰收了,从夫子周良云,到茹敏源,到列位师兄弟,无不欢呼雀跃,大明有希望了。

  争着看新娘子、新郎官的人挤满了小巷子。讨吉钱的小孩和讨赏钱的乞丐,一个接一个,笑容缤纷在每一小我私家的脸上。

  有一对父女乞丐尤其特殊,男乞丐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儒衫,竟是非儒生不得穿的儒衫。女乞丐好小,堪堪到男乞丐的腰,两小我私家大手与小手,握在一起,好紧好紧。

  男乞丐的衣服好脏,饭汤菜汁淋了不少,小女乞丐的衣服虽然也破烂不堪,但被收拾得干洁净净。

  两小我私家,一人手里拿一个碗,伸手向过往的人讨钱,在这一场热闹的婚礼之中。无人驱赶,无人打扰,只有叹息。时不时有铜钱落到碗中,小乞丐赶忙弯腰致谢。

  而作为父亲的那个男乞丐一直在傻笑,一直在流口水,作为女儿的小乞丐要时不时用手中的绢布擦一擦父亲嘴角的口水。不外八、九岁的小女孩,像是一个小大人。

  而那块擦口水的绢布上,绣了一个小小的“娇”字,红色丝线,白色绢布,尽已染尘。

  父女两个乞丐,竟然都在观礼的人群当中,站得离一对新人好近,好近。

  舒庆光看到了父女两个,特意颔首示意,而男乞丐竟然偷偷回应。诸事不言而喻,尽在无声之中。

  婚礼还在进行,礼仪许多几何,好繁琐,好长。

  “婿舒庆光,参见岳父大人,参见岳母大人。”磕下头的瞬间,舒庆光百感交集,能与期待的人相伴一生,此乃人间第一等幸事。

  “女儿离别父亲大人,离别母亲大人。”新娘子周柠莘跪在地上,泪水洒湿地面,她终究没有忍住。太多不舍在心,太多疼爱要记下一生。

  周良云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说出:“愿你们永结同心。今生勿相负,勿相负。去吧,去吧。”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头上的鹤发似乎越发白了,脸上皱纹似乎越发多了。

  旁边,周良云的妻子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终于哭作声。

  一别而为舒家妇,再也不是周家人。周良云恨他为什么生的不是儿子,这将要至的乱世,这将要乱的江南,女儿能活下来吗?他不敢肯定。

  糊涂的人容易快乐,清醒的人总是伤心。

  “新人上轿,鞭炮齐鸣。”司礼的声音响起,鞭炮的声音也响起。

  周柠莘透过红盖头最后一眼望了望家门,弯腰,上轿,离家。

  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一个傻子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儿,跟在迎亲队伍的后面。

  “吃席,吃席。爹爹带你吃席。”

  这小我私家竟是县试、府试第一的钱慕白,“疯”得好厉害,传说在大牢里竟然吃屎喝尿,都说知府大人看他可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放了。

  然后,就留在了杭州城,疯疯傻傻,乞讨为生。竟还知道带着八、九岁的女儿,沿街乞讨。时不时吼出一首诗,却再也不张牙舞爪,要么子女情长,哭哭啼啼;要么称颂圣君,又跪又拜。

  都说他疯了,真疯了,但写出来的诗,说出来的祥瑞话,更讨人喜欢了。

  红事、白事,无不盼着这个“文疯子”来一趟,写几句诗,说几句文质彬彬的祥瑞话,看他出丑,看他疯疯傻傻。

  然后,几枚赏钱,几顿饱饭。靠着杭州城的红事白事,钱慕白父女两个不仅混了个饱,还能寄钱回家。

  舒庆光和夫子周良云已经管了钱慕白父女三天的饱饭,有些事,舒庆光懂,周良云更懂。

  但世道需要一个疯子,疯子也想活下去,那就只能“真”疯了。

  要否则一家老小怎么办!乞讨就乞讨吧,露宿街头就露宿街头吧。

  钱慕白的妻子在家,照顾双亲和幼子。他钱慕白带着女儿在杭州城求活,好让上官们放心,好让人们都看到,敢妄议“圣天子”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这都是报应,老天爷的报应。

  活生生的例子,何止吓住了一小我私家,何止吓住了一群人。

  把迎亲队伍送抵家,钱慕白父女揣上几枚赏钱,和大群大群的乞丐一起走了。

  “圣天子”在朝,杭州城里竟然有这么多的乞丐。“圣天子”没有错,是乞丐们错了。

  一路上走来,钱慕白时不时傻笑几声,时不时疯言疯语几句,却再也不敢涉及“圣天子”。

  钱慕白女儿的面色好红润,这几天的饱饭吃得好饱,吃得最舒心。钱慕白父女两个虽然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但周围的乞丐没有一个敢轻视、敢侮辱这一对父女。这是天上的文曲星呀,被奸人诬陷了,沉冤终得昭雪,只要圣天子得知实情。

  大群大群的乞丐已经低到了灰尘里,竟然还相信天子都是好天子,臣子皆是坏臣子。好不滑稽,但这世道就是这么滑稽。

  城隍庙里,无人的角落,父女两个身挨身坐下。

  稻秆做床,茅草为被,破棉被裹身,一日复一日,一日又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也许朝廷崩塌那一刻才是尽头吧。

  “爹爹,我想睡床。”钱慕白的女儿委屈地请求父亲。

  “妞妞,等你弟弟长大就好了,妞妞就可以睡睡床了。”作为牵连了家人的父亲,除了许下莫须有的时间,还能许下什么!

  自诩满腹才气,最是激情万丈,结果败给了命运。

  女儿嘟囔嘴,诉苦了出来。“弟弟还好小,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你弟弟很快就会长大。妞妞最乖了。”

  “明天我还去画春舫随着娇娘姨弹琵琶吗?”

  “去,娇娘姨会好好教你的。”

  “妞妞一定好勤学,未来比娇娘姨弹得还好,赏钱比娇娘姨挣得还多。”小孩子的语气好坚决。

  小女孩想宽慰父亲,那么爱洁净的父亲,如今身上好脏。那么爱念书的父亲,如今再也不念书。虽然小孩子还不懂什么,但她就是为父亲感应惆怅。

  天还未黑,身边的人已睡去。无声的泪,在男人的脸上落下,钱慕白好悔好恨。

  为什么要逞一时之快?为什么要妄议圣天子?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把亲生女儿送往青楼那样的地方……

  寒窗苦读十几年又如何?越智慧,越有学识,故障了某些人的路,被人碾死,竟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朴。这世道从来是黑的,经历了,才知道,却晚了,太晚了。

  另一边,舒庆光的家部署一新,大红囍字贴在大门上,舒庆光的母亲坐在正房主位。

  舒庆光的父亲、年老去了北方不知所踪,有人说为朝廷尽了忠义,有人说死于流寇,有人说殁于东虏,也有人说投了流寇,更有人说降了满清。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留下来寡母小儿,一路走来,几多艰难。

  往事如烟随风去,已有今朝儿娶妻。舒庆光的母亲闭上不堪回首的过往,看向眼前一对新人。

  大红喜字新新,且说新人新婚。

  众说纷纭谁问,哪个娘子郎君?

  新郎官英姿勃发,披上大红喜袍,映衬一副娇美的容颜,男儿却如女儿俏,亲朋、挚友、乡邻评头论足不尽。

  跨偏激盆,跨过稻草,一个玄色供桌,四四方方。四色供品摆上,中间是一个盛粮食的斗,放满了未脱壳的稻谷,一杆秤竖着插在斗盆里,一块腊肉横着挂在秤上。

  新郎官停下,上前,接过舒氏族人递过来的香,在供桌上的香案里,先后插上了三根。香火袅袅,浮在空中,往上往上,消散。

  三柱香,一敬天地诸神,二敬列祖列宗,三敬仙逝亲人,我今娶妻,祈福绱飨。

  舒庆光退却,携新人跪下,磕头,磕头,如是而三。

  然后,司礼上前,咳嗽数声,提醒众人,肃静肃静。然后,代舒氏庆光及新妇舒周氏向天地诸神及舒氏先祖,高声念出:

  “告天地诸神及舒氏先祖:

  舒周两姓联姻,伉俪一堂缔约。缘分天成,以许白头;子孙繁盛,以奉祖宗。敬鬼神以求庇佑,亦当自强不息;法天地以全忠孝,犹须厚德载物。

  国以廉明,家以和兴。赖政通人和,国致太平;幸风调雨顺,民享安乐。耕读传家,虽万代不堕家风;诗书继世,必千秋而兴门楣。

  恩勿以仇报,悖人伦而失大义;人勿以礼废,行乖张而得恶果。节衣缩食,勤俭以兴家业;问安视膳,恭顺以奉至亲。

  舒氏子庆光、舒氏妇柠莘,谨记,再拜,尚飨。”

  周良云的文章,果真非同一般。告天地诸神及舒氏先祖后,一对新人屈身作揖,向司礼致谢。

  新郎官、新娘子走进正房,婚礼最神圣、最有仪式感的部门来了:

  “一拜天地。”一对新人面朝南,神色肃穆行大礼膜拜。

  ”二拜高堂。”一对新人转身,对着舒庆光母亲所在,谢谢在心,跪下,大礼参拜。

  “伉俪对拜。”一对新人,劈面站立,相互弯腰,深深一拜,永结同心,相许一生。永结连理做伉俪,相许今生恩爱已。

  “入洞房。”司仪的声音,极为嘹亮。

  新郎在前,新娘在后,手上各抓着六尺长红绫的一头,大红色的喜花打结在红绫正中间,娇娇艳艳,招人喜欢。

  而一路上,心怦怦乱跳的,何止新郎官,何止新娘子。

  西厢房,一张大红色的床,一床大红色的被褥,一对大红色的枕头。红烛燃燃,红盖头新新。新娘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床沿坐下,被子好厚,床上好软。

  红盖头还盖在新娘子头上,新郎舒庆光却不得不出去应酬亲朋故旧。

  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有一对新人交付相互。

  而恩爱几许,缱绻几多,今生恨何能永如此夜。

  清晨,鸟鸣鸣声不停于耳,催人醒来。

  有些怕羞的新娘子,明明醒来,却装作熟睡的样子,闭紧了眼睛不愿睁开。

  新郎官舒庆光早醒了,却比新娘子装得还像,一动不动,只是辛苦了鼻子,嗅嗅伊人香。

  鸡鸣三遍,天光大亮。必须要参见新婆婆的新娘子忍不下去了,不得不睁开眼。而此时新郎官舒庆光才随着睁开眼,四目对望,尽是情意绵绵。

  脸颊如涂了红胭脂,新娘子周柠莘不敌,败下阵来,却问道:“舒师弟,你会负我吗?”

  “昨晚不是还叫我舒郎吗?”舒庆光答非所问,眼睛却越来越贼。

  看到新娘子脸色差池,舒庆光赶忙说道:“怎么可能负你,定会爱你、珍惜你一辈子。”甜言蜜语,暖人心,却是真心。

  娇庸美人,慵懒在床,新郎官越看越喜欢。那些凝脂如雪,那些乌发如墨,那双眉眼如峰,另有唇红齿白,越看越感人心魄,勾起了一场天雷地火,地震山摇。

  爱意深深,日子长长。琐事扰扰,身不由己。

  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说给别人听的。但柴米油盐酱醋茶,却样样都不能少。

  还好,家有秀才,诸事不算过于艰难。没有了差役徭役肩负,见了知县不用下跪,犯了事官府不能用刑。士医生、士医生,此之谓士医生。

  但大明朝的士医生真的是古老诸夏一脉相承而来的士医生吗?

  曾经海瑞抬棺上朝,铮铮铁骨,以死相逼,谏言天子。提前获得消息的嘉靖天子,躲起来,不见。

  海瑞快要找来了,天子陛下对阉人们连连摆手:“惹不得,惹不得。快走,快走。”朝廷邸报,一再宣扬,好面子的嘉靖天子,被逼得在皇宫里东躲西藏,不敢与海瑞晤面。

  如果认为这就是天子屈从于士医生精神的例子,错了,大错特错。

  天子不见海瑞,不是怕了海瑞,一个不通世事的木头牌子,天子怎么可能怕。只是朝廷需要这块牌子,需要海青天这块牌子,供起来给世人看。

  海青天的故事太多,好事办了不少,惊悚的事更是狠狠做活几件。如,贵为堂堂七品知县,硬着心肠,看着亲生女儿活活饿死,一定要省下来粮食给大灾之年的黎民们,官或许是个好官。

  但女儿都可以活活饿死,治下的黎民们,真的比他海瑞的女儿更让他亲近吗?不行能。

  这样的青天,这样的官员楷模,这样的以饿死女儿这等荒唐事情换来的偌台甫声,舒庆光宁愿不要。

  天子的权力在大明,扩展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岑岭。权力集于一身的大明至尊,一旦发威,不止放权给阉人得以铲除异己,不止诏命于锦衣卫、东厂得以杀得人头滔滔。

  有明以来,只见过大明阉人乱政诛杀大臣,何曾见过大明阉人乱政忤逆天子。

  强势如九千岁魏忠贤,崇祯天子一纸诏书,跌落凡尘,身死族灭。

  所谓与士医生共治天下,徒有其表,大明已经失了大宋与士医生共治天下的精髓。

  当年,取代宋朝执掌中国权柄的蒙元部落军事贵族政权,留下来的极端专制传统,至今在大明王朝仍剔剔不能除尽。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鞑虏是驱逐了,而鞑虏留在这个民族躯体上的毒瘤,如包税制,如残暴等等,还根深蒂固存在。

  元朝实行的包税制,把一个县、一个府或者一个行业的税收承包给某个私人,多收了他赚,少收了他赔。

  大明立国,予以借鉴,实行粮长制,由官府选定民间小康之家担任粮长,自负盈亏,征收所在区域的皇粮国税。划定的皇粮国税,如果收不上来,则用粮长的私财冲抵。

  越是残暴的粮长,越是可以赚钱;越是凶狠的粮长,越是回本的快;越是善良的粮长,到最后越是贫无立锥。

  劣币驱逐良币,剩下来的粮长,无不成了恶人。恶人又是送钱又是托关系,想方设法当粮长;良善之家求爷爷告奶奶,不要选我当粮长。

  到了这个时候,官府想要炮制某个良善之家,竟然任命他家为粮长即可。三五年后,必是家财散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如今是想当粮长的,要送礼。不想当粮长的,更要送礼。官府的威权越来越重,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越来越多泛起在大明。

  另一方面,科举考试虽然恢复了,却已经大大差异。

  元朝以马上得天下,以马上治天下,除了少数频频,基本上不开科取士,无数念书人被打落云端。

  念书人,无一技傍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为了一口饱饭,想尽了措施。

  明朝立国,恢复了科举,但考试的内容被死死限定在四书五经,以八股文取士。

  念书人的蓬勃之气何在,死气沉沉,万马齐喑究可哀。科举考试制度没有错,错的是科举考试的内容。

  同时,明朝把元朝的残暴继续了下来,各地官府的衙门口总是悬挂一张人皮,人皮里填上草,迎风晃来晃去,那是上一任或上上任的官员,犯了法,被剥了皮,好震慑厥后者。

  堂堂大明的官员,哪怕贵为一品大员,动辄公开场合之下被扒下裤子,打屁股,谓之廷杖。

  曾经,朝廷官员因“大礼议”之争(嘉靖天子以旁支藩王身份继续了皇位,想把生父和“先皇”同等祭祀,大臣们差异意),惹怒了嘉靖天子,134名官员被当众扒下裤子,并排趴在紫禁城皇极殿接受廷杖,百余根棍子同时起落,声响震天,血肉横飞,16名官员就地被打死。

  所谓的皇权至高无上,这就是皇权至高无上。

  没有制约,何来平等?没有平等,何来尊重?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舒庆光对老师周良云所讲的这些内容,既惊且惧,但深信不疑。想到自己拿着秀才的禀米,却操着王朝兴替的心,不禁摇头作罢。

  迟迟等不来舒庆光登门造访的张家二爷,等不及了,派了管家登门,请舒庆光去见他。

  杭州城有如此待遇的,上一个则是钱慕白。

  张府大宅,冠绝杭州。一门三进士,文章风骚,享誉当世。

  一身青衫,一根银簪,空着手,舒庆光上门造访了。

  百余亩大院,雕栏画栋。百余间衡宇,琉璃明亮。簪缨世族,累累数百年秘闻,果真差异凡响。

  仆从不说如云,至少舒庆光数不外来数量。而会客厅之大,舒庆光今生谨此一见。

  绘了竹子的茶具,绿的绿,白的白。大红袍泡出来的茶汤,血红血红。几碟糕点果子,晶莹剔透,馋人味蕾。

  一位老者,端坐主位,好不威严。

  一名少年,风姿绰约,犹若谪仙。

  客套之后,入了正题。

  “良云先生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了。”

  “怎么不来?”

  “新婚燕尔。”

  “大丈夫不行无志!”

  “大丈夫不行无妻。”

  “那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那我把这句话带给夫子。”

  张家二爷愣住了,觉得自己上了好大一个圈套,周良云那等狂士,招惹上,太吓人。

  “老夫错了。”

  “二爷没有错。”

  “你跟良云先生很像,有那么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良云先生还说你是什么油嘴滑舌之辈,功名利禄之徒,我是一点没看出来。”

  “二爷谬赞了。”

  又吹又捧,有来有往,好大一会儿,什么德高望重,什么士林领袖,什么厥后居上,什么少年英雄……才停下。

  “到底所为何事不愿来?”

  “养家生活。”

  张家二爷又是一愣。“让你说实话,你还真说实话。”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张家二爷作难了,给钱吧,肯定不要。聘为门客吧,肯定不接受。

  少年人正是心气高的时候,说不定比老的还要倔。

  张家二爷想了好大一会儿,抬头看向舒庆光,认真说道:“我张家藏书楼藏的书太多,需要有人照看,水火无情,还请舒令郎勉为其难,代为照看,免得走了水。”

  “藏书楼太高,我怕高,登不上去。”舒庆光爽性利落拒绝。

  “那勉为其难去犬子那里当个伴读,如何?”

  “伺候人,不自由。”

  张家二爷又提供了许多几何位置供选择,舒庆光一一拒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家二爷怒了,狠狠说道:“那就去我张家信坊抄书吧。”

  “谢二爷赏口饭吃。”没想到,这一次,舒庆光欣然接受了。

  宁要自食其力,不要不劳而获。

  不管是张家藏书楼的看护人,照旧张家的门客,照旧张家令郎的伴读……都是顶好顶好的差事,但舒庆光不愿意。

  尊严放下了一次,就会放下无数次。那些顶好顶好的差事,舒庆光虽然想去,又有面子,又有里子,不想去的都是傻瓜,但舒庆光偏要做这个傻瓜,和当初的钱慕白一样,谢绝了张氏的资助,凭本事用饭,哪怕失了呵护伞,哪怕如今沿街乞讨,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张家门楣竟如此不堪,以至于你不愿意屈身接受张氏施恩吗?”

  “施恩哪会不图报,小子力弱,不堪重负。”

  “还在怪钱慕白的事情吗?”

  “没有,二爷仗义脱手,谢谢还来不及。”

  “那为什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道差异,不相为谋。”

  “不入世,何以治世,何以致天下太平!”

  “知行合一,本就是入世。”

  “不做官,终究万事一场空。”

  “我夫子,此一生不空。天潢贵胄见过,人间风月赏过,辽东刀山火海淌过……如今带着门生们做的驯化西洋粮食这等事情,更是好事无量。”

  “成了吗?”

  “水土不平,产量有限,但是快了。”舒庆光很愧疚,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加入了,全是茹敏源等师兄弟们在忙。

  “听说甘薯、土豆产量极高,听说玉米极为耐旱,这是真的吗?”

  “是。”

  “良云先生比我强。北方缺水、缺粮,此事若成,功在今世,利在千秋。大善,大善。”击节而叹,手舞足蹈,张家二爷比舒庆光这个周良云的门生,还为周良云兴奋。

  又问了不少致知书屋的事情,舒庆光一一作答。

  谈着谈着谈到了时事,谈到了大明的毛病,舒庆光看法奇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什么移民屯边,授以田地;什么多建工坊,兴盛实业;什么一体纳粮,便皇亲国戚与缙绅不得例外……

  张家二爷马上对舒庆光另眼相看,久久不语。“十七八岁而已,如此见识,了不得,了不得。”张家二爷很羡慕周良云,门生一个比一个有前程,如出海闯荡的卓丰桓,如学识渊博的罗泰初,如可传衣钵的茹敏源,如看法奇特的舒庆光……有教无类,这才是有教无类。

  世上攀爬向上的路千万条,不是非要做官才可以。

  “你走吧。”不见俗套地端起茶杯,送客,直来直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真。

  “谢二爷。”舒庆光也不客气,包上几块糕点,起身,抱拳作揖之后,抬脚便走。

  舒庆光走了好大一会了,张家二爷还不能回神。百闻不如一见,什么的老师才气教出这样的学生。不卑不亢,色泽照人。这样的门生,还不满意,还舍不得把女儿嫁已往。可惜,可惜,遇见得晚了,要否则,非嫁给舒庆光一个张氏嫡女不行。

  诸事可恋,人间大好,有了收入的舒庆光,腰杆挺直了不少。

  今后每天抄抄抄,抄书抄得昏天暗地。

  字写得原来就好,抄得书大受接待。佛经、道藏、话本……舒庆光来者不拒,掌柜的但有部署,舒庆光无所不从,凭本事用饭,不丢人。

  期间,舒庆光大价钱接过一趟私活,誊录金陵笑笑生的《金瓶梅》,缙绅之家贵令郎,非手抄本不足以拿到人前风风物光,更况且是“周喷子”女婿舒庆光抄的,倍有面子。

  抄书也是看书,如《金瓶梅》,贵令郎看的是男男女女,舒庆光看的却是世态人情。

  犹如人生百年,莫不如是。有些人晃悠着晃悠着就老了,一事无成。有些人,也是晃悠,却晃悠出了台甫堂。

  好比同样的游山玩水,徐霞客游山玩水之后,写出了《徐霞客游记》,大好河山,尽在笔下。其他人呢,无非东看看,西看看,这个山好,那个水妙,时光耗尽,皆是浮云。

  掌柜的部署了新的誊录内容。意料之中的好事,果真来临,不早不晚。张家二爷的念书条记,张家二爷的八股文心得,张家二爷所做过的八股文……舒庆光一遍又一遍誊录。

  所谓抄书,换个法子教学而已。两小我私家心照不宣,但谢谢涕零在舒庆光的心底恣意攀援生长,未来必做要有回报。

  中元节到了,家家祭祖,舒庆光的家也不例外。但祭祖总要有一块肉给祖宗,往年都是一块假肉,今年舒庆光不想再骗祖宗,主要是肉祖宗吃不到,祭祀之后,全进了家人的五脏庙。

  这种事和母亲是商量不通的,二哥的媳妇还没有着落,母亲唉声叹气,快愁死了。

  买肉的人太多,肉铺前,排了长长的队,舒庆光也在其中。只是,人在肉铺前,心在娘子处。

  舒庆光的怀里揣了一方铜镜,特意买给妻子的,用的正是誊录《金瓶梅》挣得那笔钱。

  曾几何时,周柠莘在铜镜前挪不动脚步,今日终于心满意足。

  这个梦,舒庆光已经做了许久,今日终于圆了。

  梦中日月长,陶醉世事忘。轮到舒庆光了,半天不说话,卖肉的刘屠户,是个急性子,别人怕秀才功名,他可不怕,高声问道:“三小子,你到底要瘦的,照旧要肥的,要几多?快点说。”声音好大,好冲。

  “嗯,啊。”舒庆光似醒非醒,还在想着新娘子,还没有回过来神。

  刘屠户以为舒庆光像他一样惧内,未曾与妻子商量,不敢做决定,不得不压下性子,过来人似的给舒庆光开导,似乎他刘屠户未曾怕过老婆似的。

  早已回过来神的舒庆光认真听着刘屠户的家短理长,故事好长,时不时颔首赞同,听得津津有味,讲的人讲得越来越有劲儿了。

  ……

  “老朱家姓朱,你看我也照样杀猪。老朱家都能大大方方把猪给人杀,你怕个球。你娘和你媳妇吃不了你。”

  一脸横肉的刘屠户好想再开导开导大侄子舒庆光,可惜后边排队的人太多,都闹腾起来了,不得已,洁净利落做了结束。

  买块肉顺带听一大串故事,被人教训了,得回敬回去。这不,舒庆光的刀刺得很准。

  “刘叔,听说豆腐西施七嫂子又开门做生意了。刘叔,你还去资助磨豆子吗?”

  “我,我,我……”刘屠户憋红了脸,想解释什么,又怕解释什么,眼睛东瞅瞅,西瞅瞅,生怕媳妇就在四周。

  一大群围拢过来听家短理长的街坊邻居,看到刘屠户焉了吧唧的样子,“还劝别人不要怕老婆,你都怕成啥样子了”,无不哈哈大笑,肉铺前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快刀刘,豆腐西施的豆腐是不是磨出来的?”

  “快刀刘,豆腐西施白花花的豆腐你吃过吗?”

  “快刀刘,你真去了?”

  “我跟你们说,我亲眼看见去了,那天……”

  “我要去告诉胖婶。”

  ……

  喜好八卦这一口的人太多,诨号“快刀刘”的刘屠户面红耳赤,眼冒金星,似乎要被吓晕了。

  “这还得了,传到婆娘耳朵了不得把我吃了。”惴惴不安,却是越劝街坊邻居们,种种惊恐之言越来越多。

  舒庆光该出头了,前后左右作揖,帮着刘屠户劝场,一边作揖,一边说道:“各人可不能把不应说的话传到胖婶耳朵里。”

  刘屠户多有谢谢,大侄子果真是个好人,一会儿要多切点肉,多送点工具。

  “刘叔,给我来两斤瘦的,我媳妇只吃瘦的。”至此,才进入正题。

  刀快如电,一刀而定,不需称量,这就是快刀刘,十几年的老摊子了。

  “你媳妇能吃下两斤肉吗?”

  “恐怕是舒秀才自己想吃,吃饱了晚上好耕地。”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哪一次舒家嫂子买肉不是买肥的。”

  舒庆光成了新靶子,接过刘大叔一刀下去,切下来的瘦肉,狼狈跑了。

  家长里短,正是留给别人说的。哪小我私家,人前不说人。哪小我私家,背后无人说。

  又一次,刘屠户搭了上几段猪大肠,舒庆光推辞不外,那就收下,膏泽记在心,以待未来酬金。

  一位路过的酸秀才,恰好听到了这一切,长吁短叹:“污人耳朵,污人耳朵。人心不古,人心不古。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舒庆光好想怼他一句:“孔夫子难道不是野合而生吗!既然觉得污了耳朵,干嘛非要听!孔夫子教导的非礼勿听,你忘了吗!”

  不值当的人,不值得与对方较真。鸡同鸭讲,浪费时间。

  舒庆光回到了家,推开厨屋的门,走进去。妻子布衣钗裙蹲在地上,正在烧火做饭,烟烧火燎,好不憔悴。

  “肉,一个月吃一次就好了。上次买的肉,专门留了一块祭祖用,母亲一再交接,不要再买了。而且,你买的照旧我喜欢的瘦肉。”周柠莘心疼丈夫买肉花出去的二钱银子,二伯还未娶亲,一家人都在省吃俭用积攒,婆婆尤其如此。

  作为弟弟,在哥哥之前娶妻,本就差池,但是好姻缘怎么能够经得起期待呢。

  舒庆光的母亲急,周柠莘的父亲也急,怕时间长了,泛起变故!

  省城居,大不易,况且是杭州这等富贵之地。乱花钱,丈夫不怕婆婆怪罪,周柠莘却担忧影响了婆媳关系。

  “知道,知道。这不是抄书抄得好,今天刚得了一笔赏钱嘛!”舒庆光给出了买肉的理由。

  “对了,上午我在渔家码头见到二哥了,得掌柜的赏识,要带二哥下乡收货卖货。”舒庆光对二哥的事很上心。

  “母亲知道了一定兴奋。”周柠莘长长嘘了一口气,不用担忧婆婆因为丈夫买肉的事,责罚他们了。脸上露出笑容,如夏日的荷花绽放了一池明媚。

  突然,想起来了请帖的事情,炫耀似地说给丈夫舒庆光。

  “父亲部署茹师兄送来了一张请帖,张府张二爷送给父亲的,说是要在西湖举办一场文会,知府大人也要加入,父亲想让你替他去。”

  进士主持的文会,怙恃官也在,舒庆光虽然想去。既切磋学问,又增长见识。而且,张家的请帖那是烫了金的,能换不少钱。

  “快,快,在哪里放着,拿给我看看。”舒庆光对烫金请帖充满了期待,这种好事终于轮到他这个女婿了。

  周柠莘小心翼翼拿来了一张请帖,娟帛镶饰,贴银烫金,好不富贵。

  “岳父终于想起来我也是个穷学生。”舒庆光心里美滋滋,至少三两银子得手,如果脸皮够厚,拿到张家寺库死当,至少能得十两银子。

  一看丈夫财迷的样子,周柠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可禁绝打歪主意?让我父亲知道了,非打死你不行。”

  “老丈人贴补穷女婿,请帖送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想换钱就换钱。”舒庆光有意逗逗妻子,张家请帖的寄义,他虽然知道,但心真的好痒痒。

  周柠莘认真了,认为以丈夫见钱眼开的性子,做得出来,强词夺理改口说道:“那是我父亲给我的,不是给你的。你敢去张家寺库,我就敢告诉父亲。”周柠莘急了,真怕丈夫干傻事,念书人的名声一旦没了,什么都没了。

  看到媳妇急得只想哭,舒庆光不敢再开玩笑了。做下万般允许,发下千般毒誓,周柠莘刚刚破涕为笑。

  舒庆光怎么可能掉臂脸面,骨子里他比谁都要强。要否则也不会拒绝张家二爷种种利益,选择抄书养家了。

  最后,周柠莘照旧允许了,到时候和丈夫舒庆光一起加入文会,她的巾帼之名可不是虚的,诗词歌赋造诣比舒庆光强多了。

  实在是一小我私家去,舒庆光也怵,填词作诗这样的雅事,舒庆光不擅长,闹了笑话,丢的可是夫子的脸。

  两小我私家都商量好了,这个时候舒庆光才想起罗泰初师兄,才问道:“不是该罗师兄去吗?他在我们师兄弟中间可是最有文才的。这种好事,他至少包圆了一半。”

  “罗师兄说他不够资格,今年二十四岁了,还没有考中秀才。一般的文会可以加入,一门三进士的张家门槛太高,罗师兄迈不进去。也就是你,十二岁考过县试,十六岁考过府试,十七岁考中秀才,占了年龄小的自制。”

  “嘿嘿。”舒庆光偷着乐,心里想的却是“我舒庆光当年也阔气过”。

  夜深,灯火阑珊,囍字还在,昏罗帐昏昏,舒庆光拿出藏了一天的铜镜,献宝似的献给了妻子。

  有嗔怪,有惊喜,有谢谢,有埋怨……却忍不住铜镜前,理发鬓,拢青丝。陪嫁而来的铜镜好小,这一个铜镜好大。

  一方铜镜,一个美人。笔化峨眉,砂点红唇。妖娆婀娜,美艳不行方物,舒庆光只愿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尽是如此。

  有万贯家财的茹师兄,她不嫁。有学富五车的罗师兄,她不嫁……偏偏选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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