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当说话间,那智清长老出得大相国寺,见智深道:“智深,你在五台山惹下祸事,怎的到了京师照旧如此?”
智深闻言,道:“长老都知道了。”
智清长老叹道:“此虽为空门之地,却也保不得你们众人。”
林冲道:“本以为这大相国寺乃方外之地,罢,罢,长老既要保寺里众多师父,林冲则未便讨扰,就此别过。”
郑荣为对着智清长老行了个礼,便提盘龙棍而去。
智深见得,心里憋屈的打紧:“长老难道不知那林教头是受了冤屈,那衙内欺行霸市,那太尉实为豪强,那府尹更是昏的打紧,亏智真禅师让俺来时像我言你是个好主儿,这般做法,长老却洒家寒了心。”
说完便提着月牙铲而去。
智清长老无奈叹道:我那师兄将这烫手的芋头给我,如今生下这等祸殃,罢,且还他人情,走了这祸殃,我也落个清净。
智深长老大喝道:“诸位莫走,我送列位出城。”
郑荣停了脚步,返过身来:“长老有何事?”
智清长老道:“诸位所想出城,可往那枯井而去,那虽为枯井,实为暗道,可通往城外,你们去得。”
智深笑道:“你这长老,早言即是,怎的现在才说。”
林冲道:“师兄莫要责怪长老,我等惹下祸事,长老在此与我等说辞一番也特殊人了。”
智清长老撒了袍袖:“我未曾见过诸位,好自为之。”
郑荣道:“那枯井在那边?”
智深道:“兄弟勿急,那枯井正在洒家看得菜园里,随我去便好。”
一行人遮掩面目,未走寺内,而是绕了个圈子,来到鲁智深看守的菜园子。
那菜园子菜正茂盛,有一茅屋,正是鲁智深平日所住,那枯井正在茅屋后。
几人见了枯井,皆是大喜。
郑荣道:“列位哥哥在此稍后,我去探路。”
公孙胜道:“探不得路,我等未带水米,那高俅很快便会寻到此处,不若一同早走。”
林冲也道:“正是如此,我先行下,师兄随我后,娘子与锦儿随在师兄后面,有劳公孙哥哥和郑荣兄弟最后。”
几人纷纷颔首,觉得可行,林冲一跃而下,鲁智深跟在后面,那林娘子却也无惧。
倒是锦儿,见这井像个黑窟窿一般,未曾见底,不敢跳下。
郑荣道:“你怎的不跳?”
锦儿面色苍白:“我不敢。”
郑荣道:“这当空你怕甚?不跳是死,跳了尚且能活。”
公孙胜也道:“小娘子怕甚,已有三人跳了,你怎能生怕。”
锦儿面色苍白,看了几眼枯井,却没心气。
郑荣只觉头疼,道:“公孙哥哥,劳你最后。”
说完一手搂住锦儿的腰,跳了下去。
锦儿吓了一跳,忙紧紧抱住郑荣,郑荣只觉得这锦儿快把自己勒的出不了气。
幸这枯井只有二丈多深便见了底,落得底下,便见林冲已经掌了火光,其他几人俱在,片刻后,公孙胜也落了下来。
看几人俱无事,这才探查枯井,这枯井底下真是独具匠心,枯草爬满,却有一条道如大路一般。
郑荣看了看这枯井,心中暗道:我等兄弟命不应绝,他日若再上些东京府,定要斩了那衙内,杀了那高俅,烧了开封府,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这路十分狭窄,众人只得猫着腰前行,行了不知多久,林冲突然道:“有了光,相必是到了尽头,各人小心一些。”
林冲扒开挡着的枯草,见此处乃是一个林子,而外面的日头,也快落了西山。
一众人陆续出了隧道,皆就地而坐,也是累极了。
公孙胜道:“此行惹得高俅,不知众兄弟有何去处?”
林冲道:“我生于东京,未曾去过他地,林冲出得东京,却无去处。”
智深道:“教头不必气馁,不如与洒家往延安府,投老种经略相公门下。”
林冲道:“也好,郑荣兄弟要去寻王教头,我兄弟三人,也可一道。”
公孙胜却一笑:“提辖莫忘了,老种经略相公曾调拨你去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当个提辖,你却打死了人,出家为了僧,端的再去?”
鲁智深闻言,道:“洒家知洒家犯下错事,但那镇关西确也该打,俺不得再投,也能为教头寻个差事。”
公孙胜道:“寻个差事倒也不错,不外若唤作是我,我便不去。”
林冲道:“道长有何指点,烦请明说来。”
公孙胜道:“教头知这当世好汉,哪个敢与朝廷作对?”
林冲道:“我出不得东京府,不知这当世有这等好汉。”
郑荣道:“哥哥说的可是那山东呼保义?”
公孙胜一笑,摇了摇头:“宋公明为人仗义,却也不敢与朝廷作对。”
智深道:“你要说便说,哪儿来那么多曲折。”
公孙胜道:“提辖倒是爽快,那我便直说,去延安府不如去蓼儿洼,宛子城。”
林冲闻言,登的看着公孙胜:“落草?”
公孙胜道:“这当世好汉,无人敢抗衡朝廷,我等东奔西走,不如落草,劫富济贫,岂不快哉。”
智深闻言大笑:“好,你这羽士,倒说进了洒家心来,我打死那镇关西,本就一方恶霸,却让我差点吃了讼事,只得削发为僧,若落了草,再杀这等鸟人,我便无忧,是个主意。”
郑荣看着公孙胜:“哥哥识得那蓼儿洼的人?”
公孙胜道:“并不识得,不外教头当世无双,上了那蓼儿洼,定会掀起风云。”
郑荣道:“哥哥说的有理,可我还需寻王教头,习得枪棒。”
公孙胜道:“习得枪棒?林教头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他的枪棒不够你习?”
郑荣道:“自然够了,只是我不知师父对王教头是否另有约定?”
公孙胜道:“若有约定,待你在宛子城立下威名,那王教头自会寻来,和劳你如此寻找。”
郑荣觉得公孙胜说的有礼,当下便道:“既如此,那便去那蓼儿洼走上一趟。”
郑荣下了决定,却见林冲一言不发,愣在原地。
郑荣道:“教头哥哥,你这是怎的了?”
林冲抬起头来,道:“想我林家,先父为京师提辖,一身正气,我为禁军教头,也受得皇恩,怎能落草。”
郑荣道:“哥哥,你为禁军教头,却被人迫害,林娘子更是被人差点欺辱,怎的还能念他朝廷的好。”
林冲摇头道:“此皆是那高俅老贼所为,与天子无关。”
郑荣苦笑道:“那天子若不昏庸,怎的会任凭高俅胡作非为,你念其好,可其却要你命,你怎的在这关头颠不得轻重。”
林冲道:“我落得草自己快活,可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先父?”
众人闻言,皆是不语,也不知如何劝诫。
那林娘子却突然道:“年老,我与你结亲三年,虽未曾有一儿半女,可我知你脾气秉性,你心中念着报效朝廷,可如今性命不保,又怎的报效朝廷,先公为提辖,你为教头,落得如今下场,只道林家与那朝廷缘分尽了,就如你我一般,你虽写得休书,可仍以娘子相称,那朝廷与你缘分尽了,你便再如何,也进不得朝廷,我闻那太祖天子,本是后周上将,后黄袍加身得了天下,又当如何,此乃天意,年老怎的还看不透!”
林冲道:“大嫂这是何意?莫不是逼着我落草?”
林娘子道:“我逼不得你,若非郑荣兄弟,你或要被刺配去了远恶军州,若非众位兄弟,你我今日或得丧命,先公泉下若提起,你又当如何回覆?只道朝廷奸佞当道,先公又何不说你愚钝不堪?”
林冲闻得林娘子之言,满面愁容:“我林冲与朝廷真不行共存?”
林娘子道:“那便以身殉了,我随你去了即是。”
说着那林娘子便从腰间拿出一短刃来。
林冲道:“你怎的有短刃?”
林娘子道:“那日衙内差点污我,我便随身带了,若是被他污了,我便自行了断,也救年老个清白。”
林冲乃血气男儿,怎能受得了这气,拳头握的发作声儿来,对天怒吼:“高俅老贼,是你逼我的,我林冲今日便随我这些兄弟上那蓼儿洼走一趟,我为林冲,岂能受这鸟气,到了泉下,我先父是杀是剐再行他说,今世我便先杀你这老贼。”
智深见此,道:“好,你我兄弟上那蓼儿洼,过的快过日子,在这受什么鸟气。”
古道孤村,路傍酒店,蝉鸣不停于耳,日头如真火一般。
一行人已行了十多日,遇一酒店,智深闻得酒香,径直入店:“店家,拿着酒肉,快让我等打打牙祭。”
林冲见智深性急,笑道:“师兄莫急,先坐下再说也不迟。”
智深道:“这一行数日,未曾吃得酒肉,尽是野果果腹,见这酒肉,洒家想着呢。”
郑荣笑道:“哥哥莫急,店家,你拿着嫩鸡肥鹅,再打几角酒来。”
那店家道:“有熟牛肉,几位吃不吃得?”
杀牛本是罪过,这店家竟有熟牛肉,倒是个新鲜事,郑荣道:“那便切上几斤。”
店家去不多时,取了嫩鸡肥鹅,又拿了牛肉,在台前打了六七角酒,放在桌上。
众人吃了几杯,郑荣便道:“酒保,那蓼儿洼另有多远?”
酒保忙道:“几位上那处做甚,那是强人出没之地。”
郑荣道:“你又何以装作不认识我等,你那门口通告贴我几人画像,一人三千贯钱财,我等一路至此,想是梁山泊到了,怎的你这店家照旧官家的不成,让你那掌柜的出来说话即是。”
只听见那屋外突然传来大笑,笑罢有言:“几位好胆识,我那门口贴你画像还敢进来吃酒。一人三千贯钱财,如今六人在此,便有万贯钱财不止,走,跟我见官。”
郑荣见进来一男人,穿着薄衫,双臂略粗,看似有习武的习惯。
郑荣笑道:“不若先坐下吃酒,你一人如何拿我等,待你援兵前来,再行计划不迟。”
那男人道:“好个贼人,到了如今还如此镇静,莫不是不惧我?”
郑荣笑道:“为何惧你?我身旁这位长老,曾三拳打死小我私家,这位道长,更是懂呼风唤雨之术,这位好汉,乃禁军教头,休说是你,即是一二百人,怕也拦不住我等。”
那男人闻言,拱手道:“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几位好汉勿怪。”
郑荣道:“你是何人?是认真要拿我等,照旧有此外目的。”
那汉道:“小人朱贵,是这蓼儿洼头领的线人,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便有财帛者,便去山寨见告。
但是孑立客人至此,无财帛的放他已往,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巴子(腊肉。)肥肉煎油点灯。
适才见几位兄长不敢确认,这位兄长又问梁山泊路头,因此不敢下手。
曾有东京来的人,传说林兄长之事,蒙受冤屈,遭人迫害,又说兄长好汉,不期今日得会。
几位闹得东京,未曾想真来此处,几位兄长名震寰海,王头领必当重用。”
郑荣几人相顾几眼,皆是大笑。
郑荣道:“朱贵兄弟,快快请坐。”
朱贵坐下,又随即叫酒保部署分例酒来相待。
林冲道:“何以重赐分例酒食?拜扰不妥。”
朱贵道:“此乃梁山之礼,凡好汉经过,自当如此,几位兄长皆为好汉,不必过谦。”
林冲几人见朱贵为人周全,也不多做盘算。
朱贵道:“几位兄长闹得如此消息,不知有何计划?”
公孙胜道:“我等前来入伙儿。”
朱贵道:“既为入伙儿,不知几位兄长是何人所荐?”
鲁智深皱着眉头:“这落草需得举荐?你在玩笑洒家不成?”
朱贵忙道:“自是不敢,只是…”
见朱贵面露难色,公孙胜道:“无妨,劳兄弟送我等上山,自有举荐。”
朱贵道:“兄长几人是何意思?这山下与山上另有差异?”
公孙胜道:“自然差异。”